社课一颗诗心如此可解

我试图从浩如烟海的古典诗词作品中选出九首来和大家分享我对于古诗词写作和鉴赏的一点体悟。...

中国古典诗歌千般神韵，要从中选出最好的九首，无疑是非常有难度。而且选诗这种方式，也只能理解为选诗者通过自己的裒辑取舍，来表达自己诗歌理念而已。例如张惠言一本薄薄的《词选》，说明了他所提倡的“意内言外”理念，成了常州词派的圭臬。在本次诗社的社课上，我试图从浩如烟海的古典诗词作品中选出我认为最好的九首诗，来和大家分享，也并不是试图说明这九首作品的艺术魅力绝对超越了其他诗词经典，而是希望通过这九首古诗词，来和大家分享我对于古诗词写作和鉴赏的一点体悟。

王国维以清醒的哲学意识入词，以孤高的冷眼俯视人间，把孤雁的悲遇和世俗欢宴的嬉笑做出震撼心灵的对比。当然后来静安先生也觉得有失含蓄，将过片改为“陌上金丸看落羽，闺中素手试调醯”，再读来就是将更多的悲悯观照给了孤雁。读这首词最重要的是体会词人之心，而作诗词更重要的也是涵养诗心。诗心只能靠自己来澡雪。理解了这首词，才可以再读杜甫的《同诸公登慈恩寺塔》，才可以理解“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的诗人怀抱。

上一首是孤雁，这一首也是孤雁，但是立意却完全不同。立意虽然由诗人内心所发，而诗歌还需要借用“象”来表现“意”。所以常州词派的“比兴寄托”才是点出了作词立意的真谛。喜欢词的同学，往往惑于豪放、婉约、清雅三体的不同喜好，实际上，只有认真体悟词人如何借物赋情，意内言外，比兴寄托，朦胧神会，才能真正学会了读词。理解了苏轼的孤雁之心，还可以读陆游的《卜算子·咏梅》、王沂孙的《齐天乐·咏蝉》、张惠言的《木兰花慢·扬花》。读词从王国维启航，读诗从苏轼启航，其实都是为了先寻找“哲人之心”。这首诗苏轼明显是用庐山的风景说理。这也常常被说成是宋诗的毛病。但是诗中是需要“理”的，人世间的一切体悟都可以说是“理”，从“诗庄词媚”的角度说，诗歌更要包括社会百态、往来古今的“理”。诗人用自己的诗心审视这个存在的世界，召唤那个幻想中的世界，用自己双目所见的存在，去道明一种直击心灵的“存在”。如果只是一味地描摹眼前的景物和世俗的苟且，那绝对不能称得上是一个诗人。诗中需有理，但是作诗不是简单的“说理”；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不涉理路，不落言筌”，正是此意。也就是诗歌之理，需要诗歌的语言和诗歌的逻辑来表达，粗豪之气、叫嚣之诗、口号宣传之类的话都是诗歌最大的忌讳。严羽所批评的宋诗流弊，就是只知道议论、才学、文字，而不知诗歌有“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艺术思维。李白这首诗，是对陶弘景的化用，但是他成功地学到了这种艺术思维。读懂这首诗，才可以去读王维、李商隐、秦观、杨万里。从最平淡处中写出诗意，从生活的日常中感悟“存在”，是修养诗心的重要所在。体悟到了诗歌之理，又体悟到了诗歌的“不涉理路”，然后才可以理解严羽对汉魏诗的推崇，而读汉魏诗，必须先读陶渊明。陶渊明有一颗低调而高贵的诗心，所以才有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诗句。

严羽认为诗歌的艺术思维主要是“悟”，要学诗也要先学会“悟”，盛唐诗是透彻之悟，宋诗是一知半解之悟，而汉魏诗是最高境界：“汉魏尚矣！不假悟也。”也就是无招胜有招了。但是诗歌真的要做到这一境界，却是极难。这首诗作于宴会之上，在这个靠着酒席上的“高言”聚起来的热闹的朋友场中诗人清晰的孤独和内心的郁结，不知你能否读出来？

前面所选六首，是想请大家多体悟诗人之心和诗歌的立意。诗心是学不来的，胸中丘壑肚里乾坤、遗世独立悲天悯人、多愁善感哀乐过人，这些都是需要自我向内索求。而“立意”更需要一种悟性，将自己的诗心用最巧妙的方式表达成诗。轮扁之技，不可语斤；屠龙之术，难试鸡狗。这都是很难总结为方法的。而诗歌能学的，是章法和词藻。律诗讲求“起承转合”，这一首的谋篇值得细细揣摩，而词藻上，初唐的诗人汲取了南朝宫体诗的丰富经验，语言华美迷人。有了真性情，不妨再借助精致的遣词造句，创作就不会差了。读过这一首，如果在词藻上还想有所吸收，建议读一读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伤春”是古诗词国度最高贵、最多情的姿态。飞红万点愁如海，诗人可以将盛世衰谢、人生迟暮、韶华将晚的种种哀感寄托在其中。杜甫这首，可以看做是伤春诗的起点，也是寓沉痛于轻微的佳作。这首诗如果仅仅理解为流连光景的小惆怅，那就大大的错了。安史之乱后人世变换，都在“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一联。翡翠是山林中的野鸟，麒麟是坟墓前的石兽。昔日的王公堂舞榭，皇家宫苑，都成了荒凉之所。如果要更深层体会杜甫，就读一读《古柏行》或者《秋兴八首》。如果要更深一层理解“伤春”，就再读宋徽宗的《燕山亭·北行见杏花》、辛弃疾的《摸鱼儿·更消得几番风雨》。

这首诗每一联都有一颗惊心动魄的诗心。这样的诗不要轻易学。因为很可能你只是被这首诗的气势鼓动，并没有理解诗人凌越一切的诗心。轻易去学，就很危险。这一首诗纵横捭阖，收放自如，宇宙天地，万物运转，都唯我看透玄机，容纳于胸。选它作的压轴，是想说明这首诗所达到的深刻雄放、厚重凄婉的境界，这种境界的养成，需要经历寻找诗心、陶冶立意、熔裁词藻、深穷内外的功夫。

你心中的古诗词排行榜是什么？

古诗词的国度里，经典诗篇如璀璨的星河，闪耀着永恒的光芒。我个人所选的这九首诗词，只是分享一点关于读诗、学诗的思路。如果你也有自己深思挚爱的古诗词佳作，不妨也选出几首来分享，那也算是“唤出嫦娥诗与听”了。

    关注 终南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