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来,所有的客厅都消失了

 

所有的房子,在我们设计好以后,是会慢慢培育出自己的生命的。当然它们生长得很慢,比木心的诗歌里描述得还要慢,所以我们大部分人感觉不到。...

编者语:确实好像现在客厅越来越没用了,所以还是多去到沙发上看看电视吧。
客厅蕴育指南
做为一个世界名牌大学城镇家装设计专业毕业的待业高材生,我觉得我有责任给你们科普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的房子,在我们设计好以后,是会慢慢培育出自己的生命的。当然它们生长得很慢,比木心的诗歌里描述得还要慢,所以我们大部分人感觉不到。

我4000多岁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房子,经过了数千年的进化,都没有客厅了。

这个事情,如果你仔细想想,其实是很理所应当的。我们几千年前,一家人还经常住在一起,那时候还流行看电视、卧沙发,我现在还能回忆起来,有时候我们一家人吃过晚饭,母亲削好水果,父亲翘好二郎腿,我摆好嫌弃的表情,更年长的长辈带好老花镜和助听器,我们便各自坐到沙发专属的位置上,开始看电视。有时候看都市感情剧,我爸妈看得津津有味,我便开始在旁吐槽,有时候看抗日神剧,我爸妈爷奶看得津津有味,我便继续在旁吐槽,有时候看中央三台的综艺节目,我爷奶看得津津有味,我爸妈便和我一起在旁吐槽。总之,那时候的客厅,还是充满人气的。

可后来呢,年轻人走出去,去到新城市,老人们躺下去,进到坟墓里。墓地里没有客厅,出租屋里也没有。大部分出租屋的客厅也是要隔开来出租出去的,有一阵子,我一年里要搬好几次家,没有一次租住的房间是开阔光亮的,大部分都布满狭窄的走道和一间间的隔间。有时候做好了饭,却发现没有地方可以吃,只能端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我看过比较惨的新闻里,一些出租屋是连厕所都出租出去了,图片里一对年轻情侣把床垫铺到坐便器挪走后裸露出来的那个空洞上,身旁的排污管道似乎还能听出来异物流过发出的声响。

有一年,我和一个哥们商量关于买房子的事情,我说客厅还是最重要的,朝向得好,进深和开间比例要合适,电视墙周围最好别开门,这样视觉上比较有延续感。我劈哩叭啦说了一堆,末了,我哥们露出一个看傻逼的表情,说这年头谁还要客厅啊,房间能睡觉就好,白天里自然是要出去high的啊。

想想也是,像我哥们这种乐天派,自然不需要客厅,而像我这样的终极宅男,有个小卧室和一张床垫子也就足够了。一家老小在客厅里其乐融融的场面,毕竟也已经越来越难以得见了。

身为一个建筑设计师,连我都隐隐约约觉得客厅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何况是那些房子本身呢?于是在几千年的进化里,这些善解人意的房子,逐渐把卧室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舒适,厨房和厕所也愈发完善,唯独客厅,它们开始变得越来越狭小、越来越晦暗,到最后,在人们忙碌单调的生活里,几乎是所有房子的客厅们,都丝毫不被察觉地慢慢消失了。

关于客厅消失这件事情,在我们业内还是引起了重大讨论的。可是几千年里,我们已经意识到,我们虽然可以设计房子,但是却是无法改变房子们的固有属性的。换句话说,如果房子们决定自己抛弃客厅,那么哪怕我们设计、建造了出来,那客厅也会自然萎缩、逐渐再次消亡。

当然,经过了数千年的进化,我们人类也适应了彼此独立的生活,比如我居住的地方,就是一个由四个单人间组成的简陋的出租屋,毕竟我几千年里也没找到什么正经的建筑设计工作,能租得起这么一个小单间也已经非常不错了。

平日里,我和几个室友各自生活,互不干涉,我们每个人的小房间,都是一个单独的类似于气泡类的密闭装置,其间的走廊则如同一根根管子,有时候在管子里碰见了,就说一句“棒猪”或者“抠你几瓦”,除此之外,便无甚交集。

前面说过了,我是一个失业的宅男,大多数时间,是在家里接一些张家村李家巷里面的诸如牌坊设计或者公厕改造之类的小项目,与此同时,我还喜欢玩流行了几千年的线上三国杀纸牌游戏,所以对于我来说,其实最重要的,就是电脑和WiFi。

有一天,我在外吃完东西回来,却发现,家里他妈竟然停电了。这个事情,简直如同吸走我的灵魂,让我白爪挠心,难以忍受。

这时候,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室友们吧。我的三个室友,分别叫做啊A,啊B和茉茉,前两者因为也是普通宅男所以自然就不浪费心神给他们取名字了,至于茉茉,是一个比较安静、害羞的姑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漫画《蜡笔小新》,里面曾经讲述过有一段时期,野原一家自己的屋子毁坏了,他们就搬去了一个名为“鸡飞狗跳院”的破烂出租屋里,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一段故事,在整个《蜡笔小新》漫画里,都显得很与众不同,是一抹亮色。啊A和啊B,就像是“鸡飞狗跳院”里的重考生和搞笑警察,都是平凡但热心的好人,而茉茉就像我最喜欢的那个害羞的爱演戏的小姑娘,长得普普通通,但怀揣梦想,心地善良。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基本不会发生断电断网之类的事情了,他们三人都还年轻,还胆小,在自己房间里黑乎乎的竟然都有些害怕,我回家的时候,便看见他们三人都开着门,正隔着管子彼此聊天。这竟是我们合租的百年岁月里第一次这样聊天,倒也有趣,我便立刻加入了他们,开始说起我最拿手的故事来。

是的,很快我便讲了一百多个鬼故事,我感觉大家都听得特别开心,啊A和啊B都激动地听(吓)哭了。

到了入夜,大家都饿了、累了,可电还没有来。刚好我还带回来些煎饺子和啤酒,便分发给大家,几个人便靠在各自房门口,愉快地吃了起来。

停电之后,你才会知道夜色有多漂亮,我们这个年代,其实大气质量是好了很多的,这时候四下的灯光都灭着,月光和星光便磊磊落落投射下来,透过我们的天窗,把我们的头顶映照得一片雪白。食物都已经没了温度,但我们几个都吃得津津有味,茉茉这个姑娘,喝多了几口啤酒,竟然开始讲起黄段子来,听得我们几个在旁赞叹连连,心想果然大家都是深藏不露的“老司机”。

那次的停电事故在半夜前就恢复了,据说是一个钢铁人飞过我们上空区域,引起了一些电磁方面的紊乱。但那之后,我们几个同居室友,便开始商量着,每个月都举行一次这样的“关灯试胆大会”,因为大家都发现,这样彼此说说鬼故事、喝喝酒,竟然还挺有趣的。

经过我的不断训练,啊A、啊B和茉茉的鬼故事承受和讲述能力都有了显著的提升。有一次,茉茉说了一个自己编的故事,我竟然都听得膀胱一松,差点漏出来几滴尿水来。那时候,我多想找个人拥抱一下、缓解一下心理的恐惧啊,可惜大家都隔着管子,无法真正聚在一起。

其实,如果我们房子多一个客厅就好了。我想到了几千年前和一家人聚在客厅里的时候,有些感慨,对其他几个人说道。

客厅?那不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么,多浪费空间啊。其他几人纷纷摇头说道。

是啊,他们都是近一两千年才出生的年轻人,毕竟已经没有我那种遥远的关于客厅的记忆了。于是我便孜孜不倦给他们科普起客厅的好来,尽管大家听得都有些不置可否,可我知道,他们多多少少对客厅还是有些好奇的。

一个公共的、不能出租的空间,不能睡觉,没有私密性,这样的房间,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那晚,我们聊到深夜,各自回房睡觉,没有人听见,那些连接着我们的房间的管子正中间的区域,发出了些“汩汩”叫的,事物生长的声音。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我就被其他几个室友的声音吵醒了。推开门,只见他们都在管子里漂着,围绕着一块小小的空地。

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问向他们,可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那块小小的空地,踩上去,硬硬的,但同时还有些软绵绵的感觉,十分舒服,可它那么小,只够我们几个人堪堪坐在上面,什么其他的事情都干不了。

阿生,你说,这会不会是,这个房子的客厅?末了,茉茉有些迟疑地朝我问道。

对啊,肯定就是客厅了吧!还没等我开口,啊A和啊B便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起来。

我也已经几千年没有见过客厅了,况且,就算它真的是客厅,可它也太小了吧,又有什么用呢?我比较理智,这样说道。

这倒也是,既然没有用处,我们这些被现代生活训练得功利而尊重效率的新人类,便对那块小客厅失去了兴趣。

当然,我们还是会偶尔举办些联谊活动,有时候,我们说得兴起,便会飞出房门口,去到那块小客厅上,彼此抱一抱、笑一笑。

这块小客厅,倒是多多少少还有些作用。而且,似乎每一次我们聚会完,它都会逐渐长大一点。

很多事情,如果你每天都和它相处,你是不会发现它的改变的。

有一阵子,我终于有幸参与到一个我老家陈家庄祠堂翻新的大项目之中,为此我出差了好几个月,等回来后,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的那块小客厅,竟然已经有好几平米大了。

看到我回来,正在客厅上躺着聊天的啊A和啊B顿时来了精神,给我叙述了我离开期间发生的事情。

原来啊,一切都是茉茉的主意,她发现每次客厅在大家聚会完都会长大,便经常拉着啊A他们在客厅上踩一踩、坐一坐,有时候干脆在上面吃点宵夜。

就这样,客厅真的在他们的“折腾”下,愈发壮大起来。

面对着这样的客厅,我的设计欲望又涌了起来。

于是有一天,我召集了所有小伙伴们,给他们展示起了我的客厅改造计划。

既然是精致小空间,自然要做到舒适的同时,一切家具都还要具有多功能,multi-functional,比如吧,这个茶几,你看着它是个茶几,其实它还是一个吹风机,可以同时给四个人吹风。比如吧,这个沙发,你看它平日是个沙发,其实它还可以吃,这样你就可以一边睡在上面一边啃着吃了。

大家都被我精妙绝伦的设计震惊了,纷纷称赞迟早有一天我会得普里兹克奖。

呵呵,这还用你们说吗?就这样,我们几个改造客厅的干劲愈发充足了。

很快的,小客厅里的家具都被我们安置了进来,茉茉第一个走进来,她那天特地穿了花裙子,在焕然一新的客厅里,茉茉情不自禁地旋转了一百多圈,把我们几个都看晕了。

于是接下来,我们平日里回到家,都几乎懒得进自己的房间了。我们都懒洋洋卧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面,聊天打屁,彼此的感情也愈发好起来。而我们心爱的客厅,也在我们的精心打造下,也长得越来越快。我的设计,几乎都有些跟不上它的生长速度了,不得不一边设计,一边改,一边改完,一边再改。

但好歹我身后没有一个万恶的甲方催促我还拖延我的薪水,我改得高兴,我改得乐意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到了大概是几个月之后吧,我们奇怪地发现,我们的客厅增长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似乎是有点接近饱和了。

这样可不行啊,我已经设计好新一轮的装修方案了,比如能够一边扇风,一边还能催眠的吊扇;一个可以让人坐,还能当武器的折凳;一个你只要把书放上去,它就会给你自动剧透结尾的书柜,这些软装和家具设计,可是耗费了我巨大的心血啊!

可如今,我们的客厅却不长了。我可是还记得,有一次茉茉在客厅地上打了个滚,它就高兴地长宽各增加了0.66m呢。

这可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刺激刺激我们的客厅。

可办法是什么呢?

一天晚上,我们照例在客厅聚餐,吃完了饭,大家听烦了鬼故事,有些百无聊赖。我便给他们说我看过的搞笑喜剧,几千年前,有一部美剧叫《老友记》,里面的人都可好笑了,他们也都是租客,就和我们一样。

我还记得有一集,乔伊和罗斯参加一个聚会,有一个搞科研的女博士,说自己一辈子都没看过电视。当时乔伊就震惊了,说,你家里都没有电视,那你客厅里的家具都改朝哪里摆呢?

当时说到这里,我的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炸出一道闪电。

对啊,是电视啊!电视这个东西,就像客厅一样,也已经消失了数千年了。毕竟现在客厅都没有,各种视频装置多如牛毛,谁要看笨重的电视呢。可电视,其实正是客厅的灵魂啊!

顾不得几个年轻室友发出的电视是什么鬼的疑问,第二天,我就走遍了周围的古董市场,终于高价买回一台三十二寸LED液晶大彩电来。还是个名牌呢,好二兄弟的!

面对着我弄回来这么个大黑物体,几个室友都有些发懵。但我也顾不上跟他们解释,很快就在客厅选了一个最好的位置,隆重而神圣地,把电视机,安放在了那里。

我们几个人,都看见,在电视机接触到客厅的那一瞬间,我们身处的整个客厅,都突然爆发出一片刺眼又柔和的光亮来。

突然间,我们如同置身仙境,亦或天堂,我们只感到周身流光溢彩接连闪过,我们脚下发光的地面,正以一种光速向外扩张,仿佛瞬间就伸出成千上万米的距离,所到之处,繁花盛开,清香扑鼻,我们只看到一股微风正包裹着我们,我们眼前一会出现海洋,一会出现星空,一会我们置身在烈火之中,一会又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子宫,羊水一点点淹没我们,可我们却感到说不出来的舒适……

到了最后,我们眼前的画面一变,我们只感到,自己出现在一个平凡的、一家三口的客厅里。母亲在沙发上削着水果,父亲抱着孩子,正在看电视。

这……是这个客厅曾经的面貌么?不知不觉间,我们看着眼前的画面,竟都流下了眼泪。

那天的结尾是,我们几个人,等清醒过来,已经又回到了我们熟悉的客厅里,我们的客厅,最终长成了一个宽敞舒适的客厅,当然,如果遇到了新的刺激,它还是会傲娇地再长大一点,不过我们再也没有在客厅里见过那天看见过的画面了,一切仿佛是一场幻觉。

但无论如何,我们的客厅,终究是把我们连到了一起,我们开始像一家人那样,在客厅里休息、生活,到了夜晚,还会一起看会电视。

在那个出租屋里,我们度过了人生的低潮期,也迎来了新生。

前面说过,我们都是些工作普通、甚至还经常找不到工作的人,但那些年里,我们彼此鼓励,彼此支持,最终大家终于都找到了各自的新工作,于是我在我们的客厅里,目送着啊A学业有成,啊B工作晋升,还有茉茉,她最终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恐怖片女演员。

在我们的客厅里,我一次次的和我的这些家人们拥抱、告别,最后看着他们离开,朝他们的新生活大踏步迈了出去。

而我自己,也终于找到了爱人,和新的工作,就要搬离此处,和我最心爱的客厅,永远的告别了。

这一别,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吧,有一天,我和我的妻子,举行我们的新家开伙派对,我这些年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啊A、啊B和茉茉都应邀到场,他们也都各自携家带口,一时间我们的新家热闹非凡、温馨极了。

吃饭的时候,我们说起曾经的出租屋岁月,都有些唏嘘,茉茉是最念旧的人,她这几年还回去我们曾经的出租屋看过,可惜我们原先的客厅,最终还是被房东发现,并被硬生生改造成了一间新的出租屋,这样便又可以多收一份房租了。

听到这里,我们都很气愤,于是那一天,我们就在我新居的客厅里,一边看着我和妻子新淘来的三十八寸超薄液晶大彩电,一边计划着,怎么样才能去报复那个万恶的房东。

有人说,要去把我们的客厅偷回来,有人说,要去偷偷给房东的房间扔榴莲炸弹,说到最后,我们都解气地瘫倒在沙发上,连电视上播的是什么都忘记去看了。
点击图片随便哪个地方识别二维码关注

冷 耸 窘 (lengsongjiong)

大家一起 开 脑 洞


    关注 冷耸窘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