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大盗——罗伯特·福钧

 

历史上曾经有一刻,当英国和中国因两种花木——罂粟和山茶——兵戎相见时,世界版图以两株植物的名字重新划分。...



作者:胡文辉(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著有《陈寅恪诗笺释》等作品)

对于罗伯特·福钧其人,我原先完全没有印象。

留意到他,只因近期大陆引进了一本以他为主角的史学畅销书,美国女作家萨拉·罗斯的《茶叶大盗:改变世界史的中国茶》;此书另有一个台湾译本,名为《植物猎人的茶盗之旅:改变中英帝国财富版图的茶叶贸易史》。无论是“茶叶大盗”,还是“植物猎人”,说的都是福钧,一位十九世纪的苏格兰植物学家。



当饮茶成了英国人的心头好,最初,他们用白银从中国购买茶叶;当其财政不胜白银外流时,他们又不道德地走私鸦片以换得茶叶,直至引发那场以鸦片命名的战争。于是,就有了《茶叶大盗》一书精彩的开头话:“历史上曾经有一刻,当英国和中国因两种花木——罂粟和山茶——兵戎相见时,世界版图以两株植物的名字重新划分。”等到“鸦片战争”后,英国人可以公然进行鸦片-茶叶贸易了,但他们已不满足于此,他们要在自己的殖民地制茶,“若要茶叶产业成功落户印度,英国需要从最好的茶树上采集最健康的样本、成千上万的茶种以及中国顶尖茶匠传承了千百年的工艺。完成这个任务的人必须是一个植物猎人、一个园艺学家、一个窃贼、一个间谍。”这样,罗伯特·福钧就应运登场了。

《茶叶大盗》讲的就是福钧窃取茶叶工艺秘密的艰苦过程,一个“夺宝奇兵”式的商业冒险传奇,书中当然有种种细节,在此不必细表。老实说,我也没有太仔细看。总之大结局是这样的:“当福钧已是白发苍苍时,印度出产的茶叶已经全面压倒了中国产品,中国茶叶在西方市场上失去了竞争力。福钧的偷窃行为在继续造福着世界:茶叶将出现在锡兰,出现在肯尼亚,出现在土耳其,这些茶叶的质量会被认为是良好甚至优秀的。福钧从中国成功盗走茶种及其相关技术,制造了迄今为世人所知的最大一起盗窃受保护的商业机密的事件。时至今日,福钧的做法仍被定义成商业间谍活动,在人们看来,他的行为的性质就跟偷走了可口可乐的配方一样。”

关于福钧的行事及其影响,坊间一本英国卡罗琳·弗里的《植物大发现:植物猎人的传奇故事》亦有简要介绍,而且有图有真相,若不愿读整部《茶叶大盗》,可藉此略窥大概。同时,从这部“植物猎人”群传中,我们也更容易确定福钧在近代西洋博物学史与商业史上扮演的角色——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顺便说一下,福钧的回忆录《两访中国茶乡》凑巧也在不久前中译出版了。书中记叙茶叶的事情自然最多最详,但也包括大量植物、农业、经济、风情方面的内容,对于十九世纪中国社会,是一个颇有价值的观察文本。比如,福钧很留意沿途所见坟墓的情形,就可作中国风俗史料,因为国人于此司空见惯,倒未必会留下如此详细的描述。

不过,作为殖民者,英国人只是后来居上者,虽然“居上”,毕竟“后来”;在攘夺茶叶机密一事上,也是如此。作为“茶叶大盗”,福钧有大不列颠帝国强大的管理、经营能力作后盾,造成了巨大的历史后果,使得国际茶叶贸易的形势为之一变,使得中国经济尤其是出口贸易受到重击,这一点确是前无古人;但论扮演“茶叶大盗”这一角色者,福钧并非第一,英国人并非第一,“茶叶大盗”之前早就有“茶叶大盗”了。

翻检美国人威廉·乌克斯的名著《茶叶全书》,其上卷第一篇第八章以下,相当详细地叙述了茶叶在中国之外传播、种植和生产的历程。相比之下,《茶叶大盗》更近乎讲故事,只突出了一个“茶叶英雄”,而《茶叶全书》才是真正的写历史,描绘了一部“茶叶群英传”。由此我们更能了解,茶叶的全球化,是无数人的心力所造成,在罗伯特·福钧背后,其实有无数个罗伯特·福钧。早在十七世纪末,德国博物学家、医生A.雷克已从日本将茶籽带到爪哇,并培育成功;十八世纪初,荷兰东印度公司已提议,招募中国工人,在各处殖民地种茶制茶;到了十九世纪前期,荷兰人贾克布森六赴中国,最后一次更在清政府悬赏其首级的情形下,带回七百万颗茶籽和十五名工人,成就了爪哇的茶业。即便在英国人这边,在福钧的中国行之前近二十年,乔治·詹姆斯·高登、查理斯·加尔夫(传教士)就已得到总督威廉·班庭克的强力支持,赴华并购买到大批武夷山茶籽了。

这么看来,福钧的成功也是适逢其时吧。

福钧(1812-1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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