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树  喜洲的大青树

 

我觉得它就是我好几世蓬莱远望的菩提。我就是它枝桠上掉落的一粒果实。我就是它巨大树冠上飘离的一片云彩。我就是从它宽容的树身出走的一个野小子。我围着它打转,抚摸它,仰望它的巍峨,仿佛看清了它的每一片树叶,仿佛千万片的它们都是我同胞的兄弟姐妹。...







很多我热爱的树,都在我的生命里扎下了深根。大青树就是其中的一棵。这不是一个浮夸的比喻,在我被时间的风雨吹打、被邪恶的力量推搡,感到站立不稳时,是这些根系深入大地的树木帮助我勉力咬定身心。

二十多年里,我为大青树写过不少零零碎碎的文字。比如不久前的这段分行句:

在我之前,大青树已经活了快四百年

我后悔没有早点遇见它

我庆幸此生可以遇见它

后来它活在老婆的画里

后来它成了素树的庇护神

更多地,我以目光穿越时空向它顶礼致意

我没有为它培过一捧土

没有为它浇过一杯水

因为它远远地强大过我

我就心安理得享用它的荫凉

它把根深深扎在喜洲的土地上

并且经由我的仰望和思念

它把根也深深扎在我的生命里



很多年前,我和朋友从苍山上下来。我们在苍山里呆了几天,已经相当疲惫。我的头发尽管在溪水里用皂角洗过,此刻还是起了绺。我的裤腿上粘连着许多不知名的草籽。身上的皮肤混杂着黑白红黄几种颜色。意识里只盼着尽快找到一张宽阔的床,把自己扔到上面,睡上一个世纪。然后,我就远远地,看见了它。

快到山脚的时候,我看到了古老的喜洲。看到了214国道,天水一色的洱海,以及国道和洱海之间那片绿色长廊一样的田野。看到了尽管置身于那样广阔的田野却依然华盖显目的大青树。

我的脑海几乎就在那一瞬间被它占据,偌大的心田被它的苍翠完全覆盖。我把那张大床抛出老远,如同游子归家、爱侣久别,径直向它奔走过去。中间偶有民居遮挡,阡陌弯折,脚步却一刻不曾偏离,走在一条指南针划定的准线上。

那是我第一次与它重逢。我觉得它就是我好几世蓬莱远望的菩提。我就是它枝桠上掉落的一粒果实。我就是它巨大的树冠上飘离的一片云彩。我就是从它宽容的树身出走的一个野小子。我围着它打转,抚摸它,仰望它的巍峨,仿佛看清了它的每一片树叶,仿佛千万片的它们都是我同胞的兄弟姐妹。然后我背靠着它,坐在它虬结的树根上,看见我的朋友正穿过碧毯一般的稻田向我走来。



以后。我又无数次地走向它,回到它的怀抱。梦境中厮守,现实中每一次走近又离开,都伴着心心念念的不舍。

最近的一次,我起大早从龙龛来到喜洲,在乌瓦客栈放下背囊,就迫不及待往村头走,那样的心情,活似急着去见相约私奔的情人。那个早上,云重,近十点,阳光仍未能破云而出。出得村口,一眼就见大青树在一里地外等着我。心跳瞬时加快。我先是沿着一条机耕道走,然后在一个偏离大青树的转弯处,我离开机耕道走上窄窄的田埂。我稳着脚步,心却想要飞翔。我没有翅膀,就看着稻田间三三两两的白鹭在我走近之后扑愣愣展翅起飞,在我头顶滑翔。

这一次最重要的收获,一是见识到了大青树结出的累累果实,二是发现有人在大青树近旁新开了一间漂亮的客栈。我与老板攀谈了几句就交了定金,说好次日来此住宿。

次日一早,我别了乌瓦,往大青树走。在那个机耕道转弯处,依旧走田埂穿过稻田。青草上盈盈的露水将布鞋打湿都让我心怀快意,秧苗刚刚插好不久,土腥味让我想起以前水田里野生的大螺蛳和鲫鱼。我看见自己昨天留在田埂上的脚印还在。



离开大青树回到安顺家中的头几天,我清晰地感觉到,人的身心回来了,魂却还在那片雨露滋润的田野上流连。白天坐在大青树下读书,夜晚看星月围绕它运行。放下书本,闭上眼,一切都得到更好的打开。

冥冥中,我心有敬祷:你是神的化身。你是造物以千万个日子萃取的精华,以树的形象显示。我一站到你近旁,就感觉风云雷电的能量,注满你的枝蔓,我的毛孔,你的每一片树叶。你笼盖四野,并且随我的梦境绵延。我在地上行走,应和你在地下根的脉动。

每一次朝着你走去,我都目中无人,只有你。

















大青树(Ficus hookeriana Corner),桑科榕属的植物。高25-30米,胸径可达1.8米,树形美观,为著名庭园风景树。分布在不丹、锡金、尼泊尔、印度以及中国大陆的云南、贵州、广西等地,生长于海拔500米至2,200米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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