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未名)

 

虫子学人说话,学人走路,学人几百步,学人安于温室中。此刻我在楼间爬,我的儿子刚刚死掉。他那聪明的大眼睛刚...





虫子

学人说话,学人走路,学人几百步,学人安于温室中。
此刻我在楼间爬,我的儿子刚刚死掉。他那聪明的大眼睛刚刚合拢来,身体也因为变僵硬而慢慢收缩。而我对此毫无办法,我只是一直全身长满腿的虫,我既不能在这楼间安营扎寨向来往行人诉说爱子痛失,我也不能偷坟掘墓为我的儿子立上字碑。

此刻我只能在楼间爬着,吹着无尽的穿堂风。心里想着一会儿丈夫觅食回来该如何对他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与丈夫是爬上一列轰鸣的列车来到这里的,我并没有时间观念,跳下车时只知道,我们是到了南方,这里很热很潮湿,这里有更多同类,只是太多了,再加上文化差异,我们并没有交到朋友,只是不停地爬,四处安家。

是的,此刻我倒是有些想念我们的北方小镇了。我了解,此刻那里一定骤降瑞雪,集市里不同往日,毕竟人烟起处可避风沙,人们扫着积雪,为节日换上新的灯芯。

我还记得去年冬至那天我亲自用草叶和新觅的幼虫包了饺子。扔在泥浊的流水里,侯着冬夜的寒冰为我封存,来年夏天的炎热替我烹饪。我看着它们漂过第六个浪头就没了影子,也许喂饱了苍老的水鬼。丈夫说这样也便是祈福了,希望来年我终于和他在一起,能生一个儿子。他喜欢儿子。

可儿子此刻在楼间同我吹着风,他只剩下冰冷的尸骨。丈夫定要骂我的。其实前一阵子这里忽然没有白天了,整片整片的黑夜把这里吞噬了。来往的行人都带着面具,我听到他们都在讨论一个名为雾霾的东西。丈夫那次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回来时很匆忙,说我们要快点走,这个雾霾会吃人,更别提我们了。于是他昨夜便踏着暮色去觅食了,屯些食粮我们就出发的。

丈夫走了一整天了,我紧紧盯着沉重的暮色,静候着他。我忽然有些埋怨他,如果今天就出发便安然无事,他执意要觅食,在这会吃人的地方,丢下我们母子俩,说自己也是归心似箭。然而如此窘迫的去处,你还舟车劳顿归心似箭。好一个归心似箭,赚我以泪洗面。

我又听到了北方小镇市集喧扬的噪音。我明了那些远涉重洋的女子此刻正推杯换盏,更明了方圆十里内寸草不生,大可衣不蔽体狂饮放歌。

但我不会行歌。

正如不曾酗酒。

正如不曾远游。

已到深夜了,我的双眼已经盯地酸涩。我知道,他回不来了,雾霾迷失了他的方向,或者吃了他,就像我的儿子一样。

挂起一阵狂风,砂砾随风扫着我干枯的毛发。那些金沙灌进我刺痛隐忍的肺,和流连亲吻的嘴,双耳不再混淆幻听和情话,双目不再沉迷梦魇,只能凝视着你回程的方向。

此刻我在楼间爬,明日我要回北方小镇,爬上某个列车,像我们上次一样。不同的是,这条路,我们一起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回去。

旧城看不见阳光,你和我的一个梦长得好像。此刻我吹着楼间的风,此刻我将要继续完成这篇文章,而我呢?

带着的是悲伤吗?带着的还是期待吗?就像亲爱的虫子,当你们读到这个时,我的故事,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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