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乡,念想

 

念乡;念想...

(这首歌很动听)
1
这几天,北京天气闷热,心情竟也跟着低落。

下午,放牛娃在微信上说:老家彻底没了,整个村子瞬间变成了一片残垣。等到七月份,全村就会搬到新盖的如同筒子般的楼房里,从此青山绿水小巷,狗叫鸡鸣的记忆就断了。

不知为何,我听完,有些悲伤,湿了眼眶。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情怀吧,希望后边没有婊。
小时候,每年暑假都被父母拖着去地里干农活,一来多少可以帮上点忙;二来也有意让我体验一下烈日当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更多地是希望我能借此发奋图强跳出农门。

然而,这两种好意我都没有领会到位,因为我太爱偷懒。

小时候,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好好学习,再也不要跟我们一样种一辈子地。为什么呢,因为种地是有丰收的喜悦,但更多地是看天吃饭的无助。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庄稼受灾时,娘的哀叹爹的顿足,只有我一个人守着饭桌不敢吃饭。心就一直揪着,担忧父母的愁眉,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他们,引火上身挨顿揍。

如今离家多年,终于过上了父母希冀的旱涝保收的生活。每次归家,爹总是好奇地问我上班到底是在干什么,就是天天打电脑吗?那敢情容易,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然后就是一脸的骄傲。

可是,他不知道,每一种生活都有它的美好与现实。有很多时候,我竟羡慕起人与庄稼才有的纯粹,还恋上了回忆小时候,跟有瘾似的。
2
小时候,我特别喜爱夏天,每到夏天就会莫名地兴奋。每天早上四五点钟爹娘就起来,趁凉快到地里干上一阵农活,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再回家做饭,而这个时候我才刚刚从炕上爬起来。

吃完饭背着书包,耷拉耷拉去上学。娘总说,一看我走路的架势就是学习不中用的样子,步子里都能听出我愁学习的音儿。

是啊,要不是邻居家那一群可恶的大公鹅老爱追着我啄我的屁股,我可能还要晚几分钟到学校。鹅这种禽就爱欺负小孩,成年的大鹅抻着脖子比上一二年级的我矮不了多少。一旦被追上它们就会摁着屁股不松口,疼的我嗷嗷哭。那会,我除了怕蛇就是怕鹅。

这群大公鹅实在负责,见天的把我一路嚎叫追赶到坡上,我真怀疑它们是我被爹娘收买了。下了坡就是一条河,一片小树林,这也是我上学路上固定停留的据点,捞点鱼摸点虾,时间就差不多到了上课点,到教室门口怯生生地喊一声:报告!

运气好的时候,老师剜我一眼,低吼一声:进来!倒霉的时候倒是经常有,老师先是看我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继续上课,这就证明我需要站在门口听完一节课,下课后还要跟着去办公室挨上几下教杆儿。

后来,老师跟我爹娘说,你家孩子天天迟到,你们家就不能吃饭早点吗?爹娘说为了不耽误她上学,总是早早回家做饭,她出门也都很早。

理所当然我又挨了一顿揍,我哭着说那群大公鹅每天早上都拦着我不让我走。爹很生气,说以后会送我经过那群大公鹅,我心想这下坏了。

后来,我就恨上了这个老师。平日,在村里碰见他,都会绕道而行。我上大学时,爹告诉我,老师得了癌症去世了,我不禁为当年的年少无知悔恨不已。

每天放学,都会三五结伴回家。放学的路上,步伐相对轻快,因为家长这个点都在地里干农活,回家也没饭吃。我们就在树林里比赛爬树,我和另外一个女孩,还有一男孩,三个人各自选中心仪的小树,看谁先能爬到树梢。然后像树懒一样抱着树,讨论着彼此看到的风景,那会真以为在树梢上看到的风景就是最远的风景。

突然,那个男孩开始抱着树梢往下沉,树干也被弯成了弓状,他还不忘跟我们得瑟地:你们快看啊,我是不是很能啊!话没落音,只听咔嚓一声,树断了。他跟地瓜一样啪唧摔在地上,都还没来得及喊疼,树的主人就吼着朝我们跑来,三个人拖着断掉的树梢屁滚尿流地跑了。

夏天的天长。晌午,爹娘都会午睡。我跟着他们一起躺下,听到他们呼声响起时,就会偷摸溜出去,跟小伙伴们满村子溜达,溜达久了就想干坏事,合伙去村西口的西瓜地里偷西瓜,或者去村南头的果园里偷桃子,或者去坡下的菜园里偷黄瓜西红柿,每次都被主人追的撒丫子跑,一边跑一边丢果子。

然后我挠着或被桃毛或被毛毛虫痒了满是疙瘩的肚皮回到家,一言不合又被有起炕气的爹揍一顿,爹说如果我把这些心眼用在学习上,准考第一,我哭几声独自睡去。
夏夜,村里总是会上映几场露天电影。村里喇叭里会提前通知,那,这个傍晚将是最美好的。我饭都来不及吃几口,就约上小伙伴去占地,板凳也不用带,直接在周围的麦秸垛上薅上几包麦秸铺在地上,软软的,扎扎的,坐等八一电影厂的音乐前奏响起,一片寂静之后就傻傻看不清剧情,而后就是各自睡去,被各自家长扛回家。
雨水多时,孩子的乐趣便到了极点,河水没过了桥面。大人们在桥面上洗衣,孩子们便在河里噗通戏水,黝黑瘦小的脸上挂着那个年龄才有的纯真。接下来的日子,每家父母都会给孩子们讲河里水鬼的故事来唬住孩子,以防我们偷着去洗澡溺水。

娘说,南河淹死过几个女孩,一直在寻摸替死鬼,让我离远点。又说,村里谁家媳妇在河里洗衣服的时候,泡在水里的脚被一双陌生的手摸过。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太管用了,我都上大学了,还不敢自己经过那条河。原来我最怕的是鬼。
3


转眼到了冬天,大清早,我就举着扁担跳着脚打下几根冰凌,一边出溜着鼻涕一边嘬着冰凌,没吃过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爽。吃完早饭,我穿着娘做的棉裤棉袄,再也不怕邻居家的大公鹅,我慢悠悠地走在它们前面任它们在我的屁股上啄,然后回头就踢它们,听着它们嘶哑的叫声,特别过瘾。

我穿着娘做的棉鞋,故意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寻找水涡,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受虐倾向。

我从家里拿了几个干净的塑料袋,还趁娘不注意偷了一把白糖揣在口袋里。在上学的路上,找了几处干净的厚雪,虔诚地捧着如白糖般的雪装在塑料袋里,而后撒上点真白糖,再把塑料袋系上口,用冻得跟红萝卜的小手把袋里的雪拍成饼,装在书包里美滋滋地去学校里卖给同学们。最后用换来一张张本子纸,叠成三角宝,跟一群男孩子摔打着玩。

脚要在湿冷湿冷的棉鞋里呆一上午,手就一直这么红着。所以,每年的冬天,娘都会一遍给我晒棉鞋一边逼问我怎么弄得,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实话。后来,我的手脚都冻伤了,痒的不行,每晚爹都给我弄盆热水给我泡手脚。
上初中时,河要被堵成大坝,便于蓄水。村里人都在最后的河里扣河蟹,爹背回来一水泥袋河蟹,让我尽情地吃个够,然后那个夏天,我只要一听到蟹这个字就想吐。

后来,河没了,鱼虾蟹都没了。再后来,大坝也干涸了。

后来,雪小了,再后来一年难得下一次雪了。

后来,娘走了,爹老了,我大了。再后来,我抱着自己的孩子指着书本里的鱼虾蟹,拼命解释这些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现在,村子没有了,记忆成了永恒。
小时候总想看看外边的世界,
长大后,看到了外边的世界
却开始怀念小时候了
只是,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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