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vol.039︱落霞街最后的粉红:等我来找你 文/水阡墨

 

他的手指放在她的眉心上,像一个无法逾越的誓言,“呐,现在,该我去寻找你了。”...





5

屋子里飘满味增汤的味道,泷岛穿着半截的围裙左手拿着报纸,右手用汤匙漫无目的地搅动。姐姐的声音从屋外传过来,哎呀哎呀,冰,不如我们去京都吧,好多可以拜祭的寺庙喔。玩两天再去奈良,泡温泉,呀哈!

“梨衣姐姐真是没有半点失恋的样子啊。”樱将脸凑过去,报纸上的招聘让她撇了嘴,“哈?你要去咖啡店打工吗?不要啦,你还是去甜品店吧,我喜欢吃冰淇淋喔。”

“要不要喝味增汤?”他答非所问。

“不要,我讨厌味增。”

“我也讨厌。”

屋外传来姐姐的大呼小叫,“冰,你在跟谁说话,汤煮好了没有,我快饿死了。”泷岛嘴上叫着来了,来了,出门便看到姐姐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咬饭团。樱也跟着坐下,无聊地看着泷岛一副温顺纯良的模样,极其会伪装的家伙。餐桌上的话题大多都是梨衣医院里发生的事情,被脾气不好的病人咒骂,或者因为打瞌睡被铁木大夫训斥,没完没了的唠叨。

“姐姐,新年旅行去东京好吧?”他突然打断她的话。

“东京。”梨衣不自然地重复,随即便掩饰地干笑两声,“哈,又不是没去过,没意思。如果你不想去京都,那你挑个地方好了,只要能放松,我去哪里都可以啊。”

“在东京住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去过富士山呢!”泷岛浮现起天真愉快的表情,“如果能在富士山泡温泉,真是太美好了!”

“是这样啊。”梨衣将饭团放在桌子上,低头想了许久才说,“好吧,那就去富士山吧。”

果真不出泷岛的意料,去东京的那天一起出现在车站的还有北川先生。梨衣站在他身边看起来闷闷不乐。泷岛一直做出笑眯眯的天真表情,有意无意地提出自己以后要去东京念大学的事情。北川先生握住梨衣的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眼底的浓雾却渐渐散开。终于还是泷岛受不了樱坐在他身边,身体却和熟睡的男人交叠。于是拉着她走到抽烟区,樱满脸的气愤,“你根本不会去东京念大学吧,看报纸的招聘服务生也是在落霞街附近,梨衣姐姐以后知道了会伤心的。”

“如果不这么说,姐姐是不可能随北川先生来东京生活的。”

“什么叫不可能。”

“父亲开车从桥上冲到江里,死了。因为这件事,我在东京生活的事情全都忘记了。而且潜意识里,我并不想要来东京,所以姐姐才不肯和北川先生回来。”

樱从来没听他说过,只知道泷岛的父亲是个格外严肃的人。泷岛家的相册里,唯一的见过他的笑容是泛黄的全家福。梨衣和冰年纪都非常小,美丽的母亲穿着蓝色的和服,慈爱的父亲将冰顶在头顶上,在樱花树下吃饭团的梨衣,非常完美的画面。

“对于梨衣姐姐来说,你比任何人都重要,甚至比她自己的幸福都重要。”

“那也不能看着姐姐和北川先生因为我而分手,你不知道,姐姐经常被人甩。父亲去世后,她真的很辛苦,我毕竟不能照顾她一辈子。”

“你真是——”善良吗?偏执?还是什么。樱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只能怔怔地看他脸别到窗外,变幻莫测的风景。虽然不好意思说,但是她常常的会在泷岛熟睡的时候看他的脸。那种最初的惊艳心情却变成了羡慕还有喜欢。她不敢说喜欢,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表情沮丧下去,手指缠着泷岛的袖口,有些留恋地摩挲起来。

“没有关系,其实,我们俩相依为命也挺好。”泷岛反手握住樱的手指。很凉。让人清醒的温度。樱就傻傻地任他握着,任他将她揽在胸前,很烫。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他们都已经没有心情去想未来的事情。

6

像泷岛预测的那样,到了东京北川先生便带了梨衣回家见父母,他在富士山附近找了民宿住下来。晚上通电话,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兴高采烈,说北川的父母特别喜欢她,要求她过完新年就结婚。泷岛说着恭喜恭喜,一回头便看到樱的脸凑得很近,嘴唇擦过她发梢的香,微微地发麻。

“梨衣姐姐还顺利吧。”

“很好,和我想的差不多。”

“你真的心思真的比普通小孩复杂得多。”

“不要对成年人这么说话,反而是你,不会再变老了吧。中国武侠小说里有个天山童姥,应该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是啊,像我这种无名野鬼,会长大才奇怪。但是你会变成又老又丑的欧吉桑,身边会跟一个更老更丑的欧巴桑。”

两个人本来都是想笑的,泷岛却因为樱无心的话,心弦像被人绝情地挑起,不行,再紧张一些就会断掉。樱也觉得难过起来,无端的,汹涌的心情将她逼得想要流泪。空气中断然静默起来,泷岛突然拉起她的手说,我们去看雪吧。

看到雪,泷岛才想起来那个叫春泽的女生。最近两个月写给他的信,无一例外地都提到他们曾经在北海道看过的雪。也说起过他们的爱情,泷岛的温柔体贴,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这样的人。也许是真的很爱过她吧,女孩的字里行间都是甜蜜,孜孜不倦的,毫无保留的,死不悔改的爱着远方的恋人。

即使两年多来,泷岛从未给她回过信。

偶尔泷岛也会想想自己要不要回信跟她说清楚,但是给女孩留着这样一份期望似乎也是不错的事,等她恨他的绝情,等她不再爱他,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就像每天都读报纸,每个月收到她的信也成了一种习惯。春泽的意义是来自东京的月报。她说,冰,又下雪了,真好。

他第一次觉得雪也很讨厌,一点都不好。两个人并排在雪地里走,只留下一串脚印,他最不想面对的残酷的事实。

回到落霞街是一周以后的事情,北川先生家为了让儿子安分的留在东京,已经在火速地筹办婚事。姐姐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有机会便在电话里抱怨,英二真的好大男子主义,我不想那么早结婚呢。泷岛在电话的另一端笑,能嫁出去就不错了,不要那么讲究啦。

姐姐不在家,和樱说话不用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就隔开了两个世界。邮差先生送信过来,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性问:“泷岛君看起来心情不错,听说新年去了东京旅游呢,是不是去和春泽小姐相会。哎呀哎呀,你瞧瞧我,真是失礼——”

泷岛拆开信,冰,见信安好。樱坐在门口懒洋洋地咬着金枪鱼寿司。她只是抬了抬眼,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春泽小姐。

7

关于去东京进修的名额,梨衣千拜托万拜托地终于办下来。泷岛将姐姐的衣服和必需品打包寄过去,把家里收拾一番丢掉不必要的东西。春天伊始,他开始晚上去咖啡厅做服务生。穿上洁白的衬衣,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双手,黑色的围裙系在腰间,走动时优雅如殿下的长裙。再配上那张漂亮的脸,即使是礼貌疏离的笑容,也让女生们愿意赖在这里坐一个晚上。

樱的专属位置靠着欧式的百叶窗,甚至别的服务生领位,也因为泷岛与月光媲美的笑容而心软,对坚持客人说,那个位置有人预定了。樱常常趴在桌子上睡觉,睡醒了就冲他做鬼脸,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惹得他心神不定工作出差错,她定会得意得像高高在上的公主。

泷岛觉得有些倦了,门口的客人抱着一本书,等坐到店里打烊,她还没有走的意思。他走过去小心地提醒,女孩抬起头有些不安。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也许你觉得我疯了,或者是个骗子,但是请相信我。”女孩的脸都涨红,低声说,“你们店子里有脏东西。”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我外婆说过,朱砂可以驱脏东西,如果是熟悉的,叫他的名字也可以。”

“这样啊。”泷岛收敛了笑容说,“小姐,谢谢你的建议,我们打烊了。”

女孩吃了瘪有些懊恼地走出门,泷岛本以为只是段插曲,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驱魔小姐就凭这个理由,要死要活地缠上了泷岛,甚至偷偷地在泷岛家门口放香灰朱砂狗血类的东西,樱吓得魂飞魄散,索性赖在家里不出门。

他也觉得樱在家里是最安全的,于是去独自去东京参加姐姐的婚礼。离开的时候,樱素白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个,不要去找春泽,我可有千里眼的。泷岛觉得她谨慎的样子格外可爱,要去找春泽早就去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像这样坐在电车上与落霞街的方向背道而驰,思念也如风景般拉长,挥之不去。

8

今年的樱花前线来得早,公园被粉色的云雾笼罩着,北川先生与姐姐的婚礼就是在这樱花烂漫中,洁白的婚纱和黑色礼服,简单而温馨。泷岛坐在树下,不时有樱花落在他的肩膀上,也有议论声不偏不倚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泷岛小姐只有一个弟弟来参加婚礼,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

好像父亲两年前出了事故去世了,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他们了,应该断绝了关系,算是没有母亲吧。

是这样啊,泷岛小姐也真是辛苦。

泷岛就是在这时看到了那个照片上才能见到的女人。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她像个游人,却比任何人都穿得庄重。泷岛有些胸口发闷,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的目光纠结过来,怔了怔眼圈泛红,只能半张着嘴像是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

“冰,你在看什么?”姐姐半点没有新娘的样子,大呼小叫地说,“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我竟然把病人的病历放包里带回来了,老师在那边发火呢,你快帮我送到医院去。”

“你——真是的——”泷岛哭笑不得地接过病历本,这丢三落四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等他的目光再扫回去,花树下的长椅上已经没了人影,心中无可抑制地涌出淡淡的愁绪。少女情怀?他失笑了,应该是那个嚣张的小鬼吧。

将病历交给主任老师,泷岛乖巧地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反而让他觉得不好意思。通过简单的交谈,泷岛才知道,姐姐以前就是主任带过的实习生。虽然人迷糊些,却很有爱心也喜欢这个行业。只是因为今日有个大手术所以没办法去参加她的婚礼。说起梨衣实习时发生的乌龙,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阳光穿透过玻璃,病房楼外面也漂浮着粉红愈加愉快地绽放着。

“容我多嘴,梨衣的婚礼上没有邀请你母亲吗?”

“嗯?”

“她来过医院很多次,每次都是哭着离开,梨衣只是表面看起来很开朗,其实对往事并没有那么释怀啊。女儿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不被邀请应该是最大的遗憾吧。你看这窗外的樱花,再短暂的花期它也要无怨无悔地绽放一次,多像女人的一生。”

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母亲爱上了其他的男人,父亲软弱的挽留终究不能挽回女人的心。也就是母亲离开后,父亲变得不拘言笑,更加的严厉的管教让人透不过气。他永远都记得姐姐国中交了男朋友,被父亲关在屋子里狠狠地打,边打边哭,为什么你会学她。

泷岛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很容易就想到以前的事情。是黑白色的他不愿意回忆起的事情。

“咦,泷岛学长,你是来看春泽学姐的吗?”听到春泽两个字,泷岛欠了欠身抬起头,瘦弱的女孩手中捧着便当,眼睛里迅速地积攒起泪水。

“春泽……她怎么了……”

有震惊在女孩的眼底散开,接着便是隐隐的愤恨。她咬着唇气得面容发青,泷岛有些疑问,没等说出口就被女孩冷冷地打断:“学姐就在四楼的201特护病房,要不要去看她,你自己决定。”

她几乎是立刻哭着跑开,不生病的人谁会来医院。泷岛也有些慌了,急匆匆地往楼上跑,201的病房门虚掩着,他口中说着打扰了。病床上躺着的女孩面容苍白,连嘴唇都泛着不寻常的青紫色。他张大眼睛,余光瞥到床头的病历卡,春泽野樱,女,18岁,深度昏迷。

泷岛痛苦的抱住头趴在窗前,时光如梭般倒带,一直回到两年前。樱花初绽。

9

父亲出门时从柜子里拿了两包烟,泷岛正在洗碗,听见他说我走了,也容易往常一样叮嘱说,少抽烟,不要让客人投诉。姐姐趴在窗台上见人走远了,这才将乖乖梳起的马尾放下来,不屑得撇嘴,哼,抽烟抽烟,早晚得肺癌。

姐,你真是——

恶毒,还是叛逆,呀哈!她扑上去掐他的脖子,小鬼头,你就是太听话了,那死老头才处处看我不顺眼。

好啦好啦,泷岛求饶着,不是要去医院吗,那个照顾你的学长说不定也在喔。

是啦,多嘴。姐姐冲进屋里换了衣服,出门时又有些无理取闹地纠缠,晚上喝味增汤吧,嗯,就这么定了!还没等泷岛说着,晚上我不在家吃饭,姐姐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门。从来都是这样火烧屁股的模样。

做完所有的家务,泷岛才乘了车出门。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左眼皮跳完,右眼皮也跳。他索性拿出漫画看起来,还未走到约定的地点就听到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惊起了花瓣雨。巴士没办法前行,他索性了下车去往前走,正是与春泽约定的地方,他心里慌得紧,拨开人群挤进去。医护人员的担架上抬着满身是血的少女,像支离破碎的玩偶,看得人心惊胆战。

泷岛大叫着春泽,目光触及到从桥底抬上来的另一个人,是他的父亲,圆瞪着双眼全身滴着水。护士叫着让开让开,那被风掀起的白布重新被她遮上。

泷岛的腿不自觉地发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梨衣早就知道父亲的精神状况一直有问题,知道儿子有了女朋友,便去找女孩谈判,要求女孩不要耽误他的学业。谁知春泽并不是那么软弱的女孩,情急之下他开着车撞了过去,车租车从桥上冲下去,这世界从此就没了他们的声音。很久以后梨衣还在想,如果她没有处处与父亲对着干,好好地安抚他已经受过伤的心,会不会事情的结局就会改变。

与冰比起来,她反而像个什么不懂事的孩子,作为姐姐她确实也没能给他什么。梨衣带着丧失记忆的冰回到从小生活的城市,在落霞街,他们收到了那个叫春泽的女孩寄的信。只是泷岛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想,那个无辜的女孩子还好好的活着,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只是连梨衣也不清楚,那些信都是春泽在昏迷之前要求姐姐帮她寄出来的。与泷岛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写很多的信,却不好意思给他看。她的姐姐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每个月都会将信寄到另一个城市,就如妹妹的心愿,风雨无阻。

10

樱花前线追到了落霞街。粉雾之中,浮出晴空。泷岛看到女孩背着手站在树下,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眯起甜蜜的眼睛。

“你好,春泽野樱。”泷岛叫出她的名字。驱魔小姐说过,只要你叫出她的名字,那么她就能想起过往,回到她该去的地方。春泽的眼睛由迷茫转为清澈,身体渐渐地在风中清晰。泷岛冰封的目光不知何时融化开,他的手指放在她的眉心上,像一个无法逾越的誓言,“呐,现在,该我去寻找你了。”

泷岛收拾好行装回东京,离开前又去了佐藤老面馆,还是与樱重逢的位置。并没有下雨,阳光清澈得一如水洗,花瓣试着掉落时,他忍不住微笑,这大概是落霞街最后的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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