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的故事里，为自己痴狂

以前不懂，仅凭梦中相见，竟也能至死不渝。现下却明白，人这一生，总要为了爱情疯狂一次啊...

第一次见到熙若的时候，她坐在奉天城故宫废旧的戏台前，耳朵里塞着马卡龙色的耳机，

涂着淡紫色指甲的手指从口袋中拈出五颜六色的糖果塞进嘴巴里嚼着。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分不清，是指甲染上了糖果的颜色，还是糖果借了指甲的缤纷。

在一片阴暗破旧的颜色中，熙若周身鲜亮的颜色与四周的黯淡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熙若转过头，发现了一直看着她的他，笑着问，“喂，要不要吃糖？”

熙若灿烂的笑容就这样晃了他的眼，也乱了他的心。

他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坐在熙若的身边，熙若分给他一只耳机，是汤显祖的《牡丹亭》，

正是《惊梦》杜丽娘梦中相见柳梦梅那一段。听着耳机中典雅婉转的唱腔，

他暗暗感叹，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熙若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眼睛盯着废旧的戏台，好像透过耳边的曲目就能看到绣着蝶彩的鲜衣，

甩起的水袖，优雅的妆容。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会就这么一直陪着熙若坐下去，

天知道他为什会在下午陪一个刚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女生就这么坐着，还偏偏，心甘情愿。

这个时候，熙若说话了，眼睛依旧盯着眼前的戏台，问道，

“一寸丝帕，一把折扇，见面一次见礼，便能许了一生么？”

熙若的声音细细的，带着长时间沉默的一丝丝沙哑，他竟然觉得声音软糯得恰到好处。

他刚想说些什么，熙若就转过头，问他，若是我拿方寸朱帕，

学着戏台上那些所谓的“相许”，怕是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吧？

“这个故事我以前听了那么多遍，熟悉是熟悉了，却总是不懂，仅凭着梦中相见，竟也能至死不渝。

现下却有些懂了杜丽娘那种为了爱情的疯狂与坚强。人这一生，总要为了爱情疯狂一次啊……”

熙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拔下了耳机，缠绵的唱腔就这样在空旷的戏台前弥漫开来。

熙若走到戏台前，跟着曲调缓缓地唱了起来。他看着熙若一挑眉，一勾唇，一抬手，一转身，

举手投足间，除了闺门旦的腼腆娇羞，还带有一丝少女的娇俏，尽是说不出的风情。

听着熙若细细的嗓音，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昆曲的水磨腔。

一出戏唱下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怎么会有人因梦中相见便许了一生？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掘棺开墓也要携手共生，都是骗人的啊……

他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

若偶然与他人看法一致，便是志趣相投，或为知音。感同身受，不也是这样的共鸣吗？

熙若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感同身受，每个人心中所想、所处的情况都不可能完全相同，

又怎么可能有感同身受？台上的一颦一笑，眉目流转，总盼着座中能有一两位痴人，识得其中意，

倒是平白惹人唏嘘，让人笑话。这一出出戏都是假的，既然是假戏又怎么能奢望它能试出真心？

我们跟着戏中的人欢喜悲戚，情绪随着腔调的缓急高低变换，紧揪着一颗心，却是听着别人的故事，

流自己的眼泪，还傻傻地觉得那就是自己故事。你看，我们都是多么傻啊……

锣鼓声总是那么热闹，完美刻意地掩盖住了心里那无尽的孤寂，

一嗔一怒的娇横都在琴弦上轻拨，一出欢喜，一出悲戚。开场是锣鼓喧嚣、人声鼎沸的热闹，

待到曲终人散，秋风渐起，徒留的是一地荒凉。对着夕阳，只能垂下眼帘整理旧衣，低声喃喃道

“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熙若说，我再也唱不好戏了……

他说，已经唱的很好听了。

熙若摇摇头，不，只有无情才敢深入戏，我已经回不去了。本就是戏，是我自己执念太深了。

他逆光站在夕阳下，替她理了理衣服，伸手挑起熙若的一缕长发，低下头，

丝毫没有轻佻，甚至是带着一丝虔诚地吻在了她的发尾。

他知道她一定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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