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路公交车

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渐渐磨灭了激情，我们就像那一辆辆整天沿着既定路线穿梭在城市里的公交车，日复一日，永远绕不出这个圈子。。。。。。...





每天天一亮，总是有很多的公交车从总站缓缓驶出，在这座城市的各个区，各条路上穿梭不息。

俯瞰，它们就像一个个长方型的盒子沿着固定的路线不断地重复着绕行。

平视，它们是一天到晚负重前行，塞满乘客的大箱子，前进，暂停，再出发。。。。。。

看似忙碌不已，却又似乎永远绕不出这座城。

袁毅将斜跨小包往身后一扭，跨上那辆死飞，风一样地遛下了出租房门前的那片斜坡。那辆死飞是他利用大学暑假的时候打工攒到的钱买的，那笔钱一半给了母亲，一半买了自己最想要的死飞。

这辆车子不便宜，但是袁毅不愿意揉面团一般地在公车里被挤着，也不愿意看着公车到来，自己需要瞄准它的确切停靠位置，以方便在公车在停下的时候箭步冲到车门的那种样子。那不是他想过的生活。

死飞，至少也可以算作是爱健身的标志，又或者说，它可以避免挤车。

出租房坐落在这座城市里相对偏僻的角落。用堂哥的话来说，就是“城乡结合部”。

很多本地人自建了一些房子，专门用来出租，这些房子由于地处偏离市中心，房租也很便宜，月租金非常便宜，当然，环境也不是很好。

但没办法，以他目前的工资来说，只能租住在这里。

袁毅每天骑车经过的时候，总要挤过一条拥挤的街道，这里有卖猪肉的吆喝声，地上摆放的海蛎摊子，更有那些炸油条，做煎饼果子摊点飘来的油味儿。。。。。。

来到了公司，袁毅放下了背包，摸出了那封辞职信，想了想，又暂时放回了抽屉里。

到了下个月底，就是他来这家公司整整一年了，当初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他选了“国际贸易”专业，未出中学校门的他，总觉得这个专业一听上去就挺高大上的。

记得村里的人津津乐道的一个传奇人物，是王大东，听说王大东在东莞有一家自己的厂子，开的是豪车，在那房价不菲的城市里，坐拥几套房子。

每年春节的时候，袁毅总会看到村子里的一些人对着王大东前呼后拥的样子，那阵势就像是皇上出巡似的。

他很鄙视那些对着有钱人满脸堆笑的村里人。

可是，有时候，他又有些理解他们了，毕竟簇拥着王大东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家里的娃们在大东的厂子里上班的，与其说，他们卑微地捧着个王大东，倒不如说，王大东的工厂给这些不认真读书，半途辍学又毫无出路的农村娃们提供了就业的机会。谁不希望王大东多担待担待自己出门在外讨活儿的孩子呢，说到底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每当王大东那辆黑色的豪车停在村子里，特别是偶尔在袁毅家门口附近的时候，那个平房就越发显得简陋而又渺小，就像是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两种物品硬是被摆放在了一起，形成强烈的对比，王大东从车子里走下来，而袁毅从平房里钻出来，那一幕刺眼而又无力，至少，在袁毅的眼里是这样的。

袁毅有着一身似乎和出身并不搭配的傲骨。

他从来不去讨好王大东，有的时候就那么远远看着他从那辆豪车上下来，之后到各个乡亲家里走走。

有一次，袁毅远远地认真端详了一下王大东，一身的休闲服饰，当然这都是不便宜的，甚少日晒的他，皮肤已经褪去了那层粗糙的黑，变成白的，城里人有的那种白和干净，手上戴着一个名牌手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富人的气息。

据说，刚刚从美国度假回来，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有好的条件，到更广阔的天气见识更多的事物，人的气质是会发生变化的。

而袁毅记得，当他还小的时候，王大东已经是大孩子了，也是跟个野孩子似的到处田野泥巴地打滚，打架。中学成绩一般，后来大学报了个贸易，听说后来苦下了一番功夫去学英文，毕业后就一直在做出口业务，最后，自己出来打天下。

袁毅的家庭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极差的。

从出生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跟着爸爸妈妈挤在一间小小的平房里。

当村里人开始慢慢盖新房的时候，他们还是呆在那间平房里。

村里人慢慢搬迁到通往县城的方向那片靠近大路的片区时，他们还是呆在那间平房里。

最后，大家几乎都搬走了，在县城里买了商品房，他们家还是那个平房。

袁毅的父亲是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他喜欢把裤管卷得高高地，光着脚，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这更显得他皮肤的黝黑。一辈子在田里刨着，却也无法给家人刨出个盼头。

每次交学费的时候，袁毅都是最后一个交的，因为他需要时间给父亲到处去借，有时候，父亲在别人家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主人家自顾走来走去忙着，而袁毅的父亲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就等着对方毫无耐性了，拿出一点借他。。。。。。

这样的经历，让他即使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也抹不去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强烈的自卑感。他发誓这辈子绝不要过成父亲的这副模样。

初中的时候，一场疾病带走了父亲，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引起的，袁毅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话。

父亲也许是真的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碌了一辈子，却永远也无法将家人带离贫穷，而他的这些劳碌最终却只变成了袁毅心中的一道疤痕，他既心疼父亲辛苦的一生，却又十分排斥这样的人生轨迹----累死累活一辈子，还是这样子。

母亲后来去城里当了保姆，供着袁毅读书，高考的时候，袁毅考上了省内的一所重点，选了国贸专业。

和外国人做生意，大笔美金的往来，一口流利的英语进行交谈，攒钱在城市里买房子，将母亲接过来住。。。。。。这些，是袁毅理想中的场景。

他没有想过和王大东一样风风光光，但却下意识地走着王大东的路线，是的，他想做外贸，想赚很多很多钱，更想脱离父亲那种悲催的人生模式。

他的成长经历着：“别人对待你的态度取决于你的父母是什么人”，他清楚地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堂叔家柜子里的几百块不见了，大家怀疑的眼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就像一把把箭刺穿着他单薄的灵魂，大家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家最穷，最需要钱。不是他偷，还有谁。

人群里那句小声的：“穷就是贱”就像一块烧红的铁狠狠烙在心上，痛得泪水盈眶。

虽然事后真相大白，钱不是他偷的，可是当时那些人的眼光和言语所带来的伤是无法抚平的。

他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被人歧视，或者说没有好的条件，是因为自己的没本事。

然而，毕业至今，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一个业务员快一年了，业绩并不理想，如今的出口跟王大东那会儿是不一样了，汇率从8开头到如今的6开头，而且老外们也越来越精明了，有的时候，他们对中国大江南北的工厂熟悉程度，甚至比外贸公司还强。

袁毅的经理有个国外的印度客户kummar，一年时间里，有大半年会往中国跑，他总是背着个书包，踩着一双凉鞋，又搭配着一个奇怪的毛线帽，全中国到处跑，个子矮小，袁毅的经理总会开玩笑地说，照他这么奔跑下去，个子大概会越磨越矮吧？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袁毅记得那次在大上海的地铁遇到了kummar，他身上的那个背包里，整整装着二十几万的现金，他知道，那是袁毅的经理刚刚付给他的一笔佣金。

在这样精通行情的客户面前，你是不可能多大利润地瞎喊地，此时的外贸非王大东彼时的环境。

每个人都在努力奔跑，现如今，只要赚得到钱，谁还管你长得是大帅哥还是矮锉男？

每日几百封的开发邮件总是把袁毅弄得眼冒金花，那些国外的客户们就像一个个沉睡千年的木乃伊似的，毫无反应。

再大的热情也被慢慢消耗光了，公司的业务培训课上，经理激情满满地教大家如何去开发海外市场，如何更好地去维护客户，如何。。。。。。

可是，每日一到公司，当袁毅打开邮箱的时候，总是被冷水泼了一遍，不是几个垃圾邮件，就是空空如也。

即便是好不容易盼来了几个询盘，价格报过去，也是石沉大海。

也许这世界上最让人如坐针毡的工作就是外贸业务员了吧？工作成果的好与坏直接在业务单上体现，假如没有单子，那就没有任何说服力。

而你每天都必须坐在电脑前不断地去开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dear sir,this is .....”

袁毅一次次把目光投向了抽屉，那个躺着辞职信的抽屉，他不由地想起得知高考分数时的那份激动，也想起来收到大学录取通知时候的自豪，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

可是，在如今大学生多如牛毛的社会里，一出大学校门，融入这职场大海里，自己变得平淡无奇，曾经豪情万丈地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最终，也是被磨灭在了周而复始地开发客户而无果中。

袁毅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学会了叹气，看了一天电脑而无果，会不由自主地叹气，忙了一个星期的开发无果，会下意识地叹气，每次公司开会汇报各自客户成交情况后，会轻轻地呼气。。。。。。

他的身上一直有一种傲骨，也许是从小受尽冷眼之后的一道盔甲，他不希望孬种一样地被人踩在脚下，才会拼命地读书，希望可以出人头地。

可现实却并不是那么简单，他面对老板时的眼光，也不再是刚进来时的那种自信与不羁，更是多了种心虚，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每个人固定时间白拿工资的闲人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袁毅发现抽屉的门已经被自己拉开了很大的一个缝隙。

母亲还在给人当保姆，看着雇主家的脸色，上次他听母亲说，雇主家的男主是一个睡眠很浅的人，所以每次她早起做饭都是需要蹑手蹑脚的，有一次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边缘的杯子，掉下来的响声吵到男主，母亲让男主训斥了一顿。

想到这里，袁毅觉得很不是滋味，自从父亲走了之后，母亲一直很辛苦地供着他读书，他清楚地记得母亲看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泪流满面的样子，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发过誓，一定要让母亲早点过上好日子。

他又一次将抽屉推了回去。

他知道，也许职场里的这种心理上的打结，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可能在努力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好像还在原地踏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不是。渐渐地会对自己的能力等方面产生怀疑。

也许像王大东这样的人只是少数，在合适的时机里抓住机会，大赚一笔，最终一下冲天地跻身到富人的队伍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都能把握住。

生活里，更多的，大概就是像袁毅这样的，在各自的行业里，努力工作着。

可是，谁又能因为你一时的不济，就判定你终身都无法出人头地呢？

袁毅想起了自己的出租房，想起了那些吆喝叫卖的小贩们，也想起了声色俱厉的雇主谩骂母亲时，母亲低头不语的样子，还有那遥远的房子。。。。。。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辞职信拿出来，撕了个粉碎，他不希望重蹈父亲的人生轨迹，而第一步便是，不轻易在这职场的失意中做逃兵，也许方法需要改变，也许需要更多的学习，但绝不会是撒手不干，一走了之地认输。

一周后，袁毅将那辆死飞卖了，给母亲买了一条项链，母亲一辈子都没有戴过一个项链，指望不上父亲给母亲带来好的日子，而他，是母亲的期待和寄托。

11路公交车来了，停在了袁毅的面前，他随着人群，用力地挤了上去。。。。。

后记：从一个桀骜不驯的毕业生，有着一份不低头的傲骨，不想融于这拥挤公交里的上班族，到最终把车子卖了给母亲买了一份礼物，也许，对于袁毅来说，改变的，不仅仅是上班的交通工具，更多的是，明白了职场里不能眼高手低，即使要跳脱出一种生活状态，最重要的也是先学会融入它，只有在煎熬的困难与逆境中，不断摆正心态，不逃避，才能走得更远，走向想要的生活。。。。。。

也许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渐渐磨灭了激情，我们就像那一辆辆整天沿着既定路线穿梭在城市里的公交车，日复一日，永远绕不出这个圈子，看不到希望，但是生活精彩也许在于平淡中的不平凡，在自己的岗位上，慢慢耕耘，总有属于你的天地。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在工作中遇到瓶颈及所有初入职场遇到挫折迷茫而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朋友们，想想身后等着我们的亲人们，想着未来，也许眼前的困难真的不算什么，拍拍尘土，继续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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