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爱国主义基地秘辛_【香港凤凰周刊】

伊朗“小船撬动大格局”的现实事例，很容易令人想起发生于近半个世纪前的一场著名海上事件——“普韦布洛”号事件。...

原题为《朝鲜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普韦布洛”号船秘辛》

2016年1月12日，美国海军内河第一中队的两艘巡逻艇据称因机械故障而误入伊朗领海，随即被伊朗海上革命卫队扣押。在10名船员被用枪指头带上岸之后，伊朗官方电视台发表了艇上美军抱头下跪的画面，指出他们伺机进入伊朗领海侦听，并播出了一位美军中尉谢罪和感谢伊朗善意对待的视频。

伊朗政府还在其后向有功人士颁发了至高荣誉勋章，并组织了花车游行，让演员穿上美军军服后模拟下跪姿势。美国国务卿克里多次打电话和伊朗政府联系，促成这批士兵于次日被释放。或许是巧合，3天后，欧盟、美国等国宣布解除对伊朗已经持续了30余年的经济制裁，中东棋局和世界能源格局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变数。

伊朗这一“小船撬动大格局”的现实事例，很容易令人想起发生于近半个世纪前的一场著名海上事件——“普韦布洛”号事件。

“普韦布洛”号目前停放在朝鲜平壤的大同江畔，作为旅游观光用的博物馆。

猝不及防的袭击

1968年1月23日，美国辅助通用环境研究船“普韦布洛”号行进在日本海上，美军突然发现4000码外驶来一艘挂着朝鲜国旗的苏制猎潜舰。“普韦布洛”号是两周前从位于日本横须贺的美国海军基地出航，经对马海峡进入此地的。它的任务是在公海上观察苏联海军在该海峡的活动，并搜集来自朝鲜的电子情报。这项情报搜集活动是由海军和国家安全局（美国军事情报机关）联合进行，因此船上载有双方人员。

朝鲜猎潜舰大声询问“普韦布洛”号的国籍，“普韦布洛”号予以回答，并升起美国国旗。朝鲜人要求停船，否则将开火。“普韦布洛”号马上回答本舰位于公海海域，并尝试机动脱离，但速度明显比不过猎潜舰。朝鲜猎潜舰随即朝天射击警告，接着，3艘朝鲜鱼雷艇和2架米格-21战斗机也到达该水域，海空力量的娴熟配合显示出朝方早有准备。

尽管“普韦布洛”号装备有机枪，但根本没想到会遭袭的船员事先将机枪用防水布覆盖得严严实实，而且具有操作该武器经验的船员寥寥无几，故美方在整个事件中未开一枪。下午近3点，朝鲜军人登船。全船82名乘员，1人在朝鲜警告性炮击中死亡，其余81人均被俘。由于事发仓促，也缺乏应急培训，该船绝大多数情报资料和电子设备均落入朝鲜之手。

上岸后，船员被送往战俘营，在那里遭到了饿饭、示众和毒打。但一群美国船员在朝鲜拍摄宣传照片时，对着镜头竖起了中指，并欺骗官方摄影师说这是一项夏威夷的风俗，意在祈求好运。朝鲜政府数月后得知这一手势的真实含义时，他们被折磨得更厉害。船长罗伊德·布彻还受到了假枪毙的待遇，当对方威胁要当面枪毙他的船员时，他不得不朗读了对方准备好的认罪宣言。

1986年2月2日，“普韦布洛”号事件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封面。

一个与全局有关的事件？

“普韦布洛”号，是1807年以来被外国在公海捕获的第一艘美国船只。美国举国激愤，要求进行军事打击的电报雪片般涌入白宫，有人建议“给他们首都一颗导弹”，还有一封建议“给他们一枚氢弹结果他们”。直到事件已经降温的2月份，民意测验显示，要求军事解决和要求和平解决的意见者仍然是2比1的比例。舰长布彻还上了《时代周刊》封面。

事发后，美国总统约翰逊立即肯定指出：“这是一个与全局有关的事件，如果在柏林、越南与朝鲜半岛同时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并不令人吃惊。”根据冷战时期简单二分的站队观，美苏各自为阵营内的带头大哥，麾下成员的行动自然唯盟主马首是瞻。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在次日说：“苏联人预先知道此事。”国务卿腊斯克认同这一观点。国家安全顾问罗斯托，直接提出在附近海域让韩国截获一艘与“普韦布洛”号类似的苏联情报船，从而进行报复。

美国多次请求苏联敦促朝鲜放人还船，都被苏联以“朝鲜是一个主权国家”为由回绝。这倒不是托词，因为自从朝鲜劳动党在1950年代进行了剧烈人事调整之后，金日成正式提出了“主体思想”，强调政治自立、经济自主、国防自卫，在1958年志愿军全部撤离朝鲜以后，中苏对朝鲜更无实质性影响能力。

解密档案显示，苏联是从媒体上才得知这一事件。朝鲜就释放船员与美国接洽全过程，苏联人始终被蒙在鼓里。在苏共二十三大第八次全会上，被搞得措手不及的勃列日涅夫公开指责了朝鲜的轻举妄动行为。

尽管对朝鲜进行军事打击的呼声颇高，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也制定了对朝鲜进行军事打击的相关计划，同时“企业”号航母组成的特遣队也抵达日本海，对朝鲜施加压力。但在1968年，无论是越战的激烈程度还是国内的反战浪潮都开始步入最高峰。事发一周后，北越和南越民族解放阵线开始了“春节攻势”，创下美军543死、2547伤的单周伤亡最高纪录。1968年美军在越南死亡16592人，占整个越战期间阵亡人数的近三成。美国国内反战势力在各大城市发动示威运动一浪高过一浪，尤其是在夏天组织向华盛顿进军，形成了“越南之夏”。这种情况下，美国实际上无力为了“普韦布洛”号再对朝鲜进行大规模军事活动。加上船员被分别关在平壤附近，美国因此还有投鼠忌器的考虑。

双方经过11个月的漫长谈判过程后，美国不得不最后接受了朝鲜要求签署道歉书的要求。

在朝鲜释放了81名船员并交还了1具船员尸体后，美国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以船员是在受到折磨的情况下才做出供述为由，否认了这一道歉。美国海军曾有人提出召开军事法庭审判部分船员，理由是不抵抗即交船、未能销毁机密材料。海军部长以一句“他们已经受够了”否决了这一提议。

1968年12月23日，美国船员们获释，通过板门店返回韩国。

不是结局的结局

“普韦布洛”号船员获释没多久，1969年4月15日，朝鲜领海外公海海域，美国海军一架无武装、无护航的EC-121大型侦察机被朝鲜空军的米格-21战斗机击落，机上31名美军全部死亡，创下了美军冷战时期单次坠机事故死亡人数纪录。

朝鲜人民军显然认为，强有力的攻击就是铜墙铁壁的防御，只有具备并表现出强大的攻击能力，敌人才不敢在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美国也终于认识到，原先设想朝鲜会在一定游戏规则内行事的想法实在是一厢情愿。值得一提的是，苏联为了表示该事件与己无关，积极派出驱逐舰帮助美军搜寻飞机残骸。

获释的美国船员们在韩国的教堂做礼拜。

2天后，美国国会通过一项决议：“在没有充分保护的情况下，不再派有人驾驶的美军船只或飞机进入危险地区收集情报，以免被外国军队攻击或俘获”。而且考虑到打“擦边球”的前提是有“边”可“擦”，美国决定放弃“苏联经验”，不再利用类似“普韦布洛”号此类舰船收集情报。

“普韦布洛”号事件使朝鲜获利匪浅。这不仅是因为“事后像着火的豺狼暴跳如雷的‘超级大国’被打断了傲慢的鼻梁”，还因为该船的崭新电子设备都成为了朝鲜的战利品。据美国评估，苏联军方逆向仿制了朝鲜转交的“礼物”后，相关装备从战后水平一举跃升到了1960年代水平。事件发生后，苏联为了安抚朝鲜以及缓和远东紧张局势，一口答应了向朝鲜无偿提供最先进武器体系（除核武器外）及经济援助的请求，苏援的北仓火力发电站当年就开始动工。此前，勃列日涅夫对朝鲜的援助请求一直采取回避的态度。

饶有趣味的是，“普韦布洛”号船体在朝鲜成为了最恰当的反美道具，一开始被停泊在大同江畔，该地据说是1866年“舍门将军号事件”发生地。这一安排或许颇有深意，根据金日成的回忆录，其曾祖父参与过焚毁美国军舰“舍门将军”号的反帝斗争，那么这次虏获美帝再度来犯船只显然在精神上一以贯之。每逢6月25日“反美斗争日”，“普韦布洛”号就会成为举行盛大反美集会的场所，近年来中国游客也屡屡拍摄到该船照片。2015年，“普韦布洛”号被拖往平壤胜利战争博物馆展览，从而“提醒仍在执迷于对朝扼杀妄想的美国，领悟朝美较量的最后胜利者到底是谁”。

但美国并未忘记“普韦布洛”号，该舰至今仍然存留在美国军方的现役舰船花名册上。唯一比它资格更老的现役舰船，是独立战争时期入役、并且永久保持现役的风帆战舰“宪法”号。2003年，朝鲜一名高级官员口头告知美国前驻韩大使，朝鲜可以归还该船，但前提是美国须派出国务卿级别的官员前往平壤进行谈判。美国政府公开表示必须先归还美国现役舰船后，这一接触自然是不了了之。2013年3月，普韦布洛市所在的科罗拉多州议会还通过决议，把每年1月23日定为“美国海军‘普韦布洛’号日”。

可以想象，围绕这艘小船所掀起的国际风波，远不到停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