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樾穿越《大宅门》,拒绝被命运修理的男人

 

从孙悟空到白景琦到吴樾,都是拒绝被命运修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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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岁之后,



机会很多,站在人生的这个节点上,他不愿意做一个随波逐流的人,他说,他要做一些真正能够滋养自己愉悦自己的事。


话剧版《大宅门》,有一幕最让我触动:白老太太不认杨九红这个儿媳,嫌她出身风尘,杨九红曾是济南府烟花队伍里的头牌,这履历在白老太太眼中只是巨大的耻辱。

但是她要杨九红生下的女儿,她的孙女,大宅门白家的骨血,要儿子白景琦把那个女婴抱过来,跟那个不洁的女人切割干净。

白景琦在他娘跟前没办法,只好去逼迫杨九红,他姿态凌厉,声音如霹雳,不知怎的,却透着一点色厉内荏。当他背对着舞台时,那虚弱就显得更分明,原本挺拔混不吝的背影,不由得缩了一点点,他似乎用这背影,向杨九红,向观众,向整个世界求饶,他飞扬跋扈的生涯里,唯有这个坎儿,他迈得不那么潇洒。



我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唏嘘,剧中人的无奈,清晰地传导下来,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

好演员,是能够用背影演戏的,这或者,也是话剧的优势。看电视剧《大宅门》,镜头定格在陈宝国的脸上,你就只能看到他的表情,困囿于一帧一帧的情节。看话剧《大宅门》则不同,舞台比较远,座椅很高,周围都是陌生人,一张张冷漠脸。

然后大幕拉开,人物出场,布景不断改变,你开始被催眠,并感觉到周围的人同样如此,萍水相逢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担忧的叹息、赞赏的笑声,乃至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你置身其中,忽然之间,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感觉呢,你开始觉得,真是不虚此行。



话剧《大宅门》里的白景琦,由吴樾扮演,吴樾这名字我听过,他曾在张纪中版的《西游记》里演孙悟空,端的一副好身手,也算打星里的翘楚。只是,从孙悟空到白景琦,这个距离有点远,让一个年轻的打星演绎如此复杂丰富的角色,乍一听也让人有点信不过。

直到我坐在剧场里,不得不再次确认我很多偏见都需要修正,孙悟空与白景琦也能相通,年轻的打星,未必不能与白景琦相知。

他们都不是中国式成功者,中国式的成功者大多练达稳重有谋略顾大局,快意恩仇那是蛮汉的行为,能忍受胯下之辱,方能成一世英雄,凌波微波的轻快,纵然令人心旷神怡,但焉知下一步不是陷阱。

可偏偏就从石头缝里蹦出个孙悟空,张狂,骄傲,不按章法来,拒绝修理,即便被五行山压了五百年,头上戴上那么个作孽的金箍,稍有缝隙,他还是要露出泼猴本性。

白景琦,比孙悟空拒绝得还彻底。话剧的开场是他已经老了,坐在台阶上,老眼昏花,他回顾他的一生,却依旧振振有词,老而弥坚,一副荷尔蒙满格的样子,看着这样一个他,你会想,怪不得那些女人会痴爱他,虽然,导演郭宝昌的旁白音犹在耳,他说,跟了白景琦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吴樾扮演的白景琦,英气十足,恣肆汪洋,难怪会让那些女人浮想联翩,觉着这世间一切规矩都不可惧,跟着他,山与海都会自动让路,让一条路给他们远走高飞。她们不知道,过于迷人的男人如女人一样,他们太有力量,他们给你带来的灾难和快乐一样多。

然后就有了前面说的那一幕。从潇洒到绝情,被吴樾表现得如行云流水,当他最初出现在杨九红的面前时,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却不知,这一见,就误了终生。

仗义的男人有时也挺可怕,对你仗义的人,一定对他母亲更仗义,如果你跟他母亲碰撞到一起,被牺牲的,一定是你。吴樾静默、为难,眉梢眼底有恻隐之心,最后终逃不出“孝”字的追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终于暴露了他的软肋。

但这使这个人物更真实,他突然呈现的这种“小”,让他那些“大”的时刻更有质感。

他生逢乱世,不惧不忧,肆意调戏羞辱汉奸,被抓到宪兵队照样面不改色心不跳。日本鬼子步步相逼,自小练过功夫的他,冷不防地来个外摆莲,飞起一脚,踢中鬼子的面门,虽然因此惨遭毒打,但也过瘾了不是。



吴樾曾多次夺得全国武术锦标赛冠军,那身功夫,堪称剧中的点睛之笔,并不摆出夸张的架势,而是谈笑间突然发力,迅疾如风,劲道十足,潇洒里带着杀气,让对方猝手不及,也让白景琦的自信,有了着落,看戏的人,更不用替他悬着心。许多时刻,他还是以背影对着观众,那戏还是在背影上,铮铮铁骨,打不垮的脊梁,血性不一定要慷慨激昂地呈现,他屡屡以一个背影,赢得了满堂喝彩。

这个角色真的不好演,完全是以人物性情而非情节推进吸引观众。张牙舞爪的白景琦让我们知道,有时候,不用那么怂,也可以活下去,活得也不差,不去听那么多道理,也许更能过好这一生。如若演员气血不足,对人物理解不够,会立即荒腔走板。在话剧舞台上尤其要命,一丝一毫都逃不出观众雪亮的眼睛,台上台下,只怕都会变得尴尬。

吴樾没有让这种灾难发生,他举手投足间人戏合一。犹记有一场他和妹妹白玉婷的对手戏,“白玉婷”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他也开玩笑地回手去打妹妹,“白玉婷”的那一下是实的,他那一下却是虚的,将落未落,快到妹妹身上时,悠然转开。调皮里带着爱怜,是亲兄妹间才有的情分,观众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听说,这个动作,是他临时现挂的,临时起意的灵感,来自生活中日积月累的体验。



还有一回,是他和黄春恋爱时,一直是小儿女的亲昵,再加一点浮浪子弟的轻佻,但突然的,他对她念了一句词:“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这句词可以是调笑,也可以是表白,放在一堆口语化的台词里,有一种参差对照的奇妙,也算押的险韵,据说,这也是他自个儿加的。

能够演绎好这个角色,大概也因为,吴樾也是一个不肯被命运所修理的人吧。他好端端的一个打星,一身功夫算得上核心竞争力,可以去演电影,也可以参加真人秀,偏偏来演这个务实地看性价比并不高的话剧,据说还他是主动请缨的。

35岁之后,机会很多,站在人生的这个节点上,他不愿意做一个随波逐流的人,他说,他要做一些真正能够滋养自己愉悦自己的事。



他读书,行走,在工作室里支了个大摊,练书法,蓄养静气。有这样的准备,他才能与这样一个角色,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再早一点,他不会这样的懂白景琦,再晚一点,他演不出那种神采。谈到他扮演的白景琦获得郭宝昌的肯定,他的快乐欣慰溢于言表,在他心目中,郭老爷子的认证非同凡响,那意味着,他离一个艺术家更近了一步。

“我想做个艺术家”,他很诚恳地这么说。虽然眼下“艺术家”这个词听上去有点讽刺,但是,他的表情,让我觉得,应该对这个词复归原有的敬意。“艺术家”一词,原本是很好的,是被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弄坏了,而他,固执地要让它回归本意。

从孙悟空到白景琦到吴樾,都是拒绝被命运修理的人,拒绝的方式有很多种,孙悟空和白景琦都好勇斗狠,吴樾却多了一些迂回,一些更为沉静的思考,世事芜杂,如流水般喧响着淌过,他屹立其中,面对自己的理想,并不管风吹往哪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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