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无限好

夕颜紧赶慢赶，赶在日落之前，让那拍马而过的少年，再看我一眼……...



“夕颜无限好，只是……”

“不是夕颜，是夕阳！夕阳！”小时背古诗，常被先生厉声喝叱，只是我的舌头有时候不是很给力，惹得先生和诗人都不大高兴。

兀自倔拗着：夕颜有什么不对呢？你们见过老家漫山遍野疯长着的夕颜花吗？每天傍晚就你争我抢的开了个热热闹闹，天一亮，都偃旗息鼓一声不响地退了场。一些盛开，正是凋谢的倒计时，为了拼一次绽放，准备了一整个夏天，凋谢，只需要一眨眼。

对于夕颜花来说，黄昏，是它们的起点，也是终点。于是除了绕不过来的舌头，我倒是觉得后人可能是记错了，夕阳虽然近着黄昏，可是明天还会以朝阳的态势重新再来，倒是那名叫夕颜的花，黄昏里开过一次，就再也转不回花期，于是，若想找个悲剧的典型代表，夕颜花倒是比夕阳还要贴切呢。

昙花花期够短了，夕颜更短，短得如一次回头。为了那晚的盛开，像位精心梳洗的深闺处女，描眉画鬓，凤冠霞帔地等着鞭炮响。

恍惚觉得，夕颜该是什么女子的乳名，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的样子，那些阳光跌落房檐的午后，推开阁楼的窗把透过藤蔓的阳光放进来，倚了窗绣些跟日子有关的情节。一针下去，是和和煦煦的春风秋月，再一针下去，是枝枝蔓蔓的儿女情长。待日头落过了栏杆，女子就合了窗，把绣好的丝绢压到箱底，一个人坠到黑暗里去。丫环该点了盏灯吧，红红地，映着描了眉眼的脸，一夜风来，凌霜自开。

恰好盛开之时，那个怜花之人也恰好路过，恰好回头，那么，花开有人懂，花谢有人惜，夕颜花长长的努力短短的疼，便都找到了落脚点，一切便都恰好恰好。

一切，恰好。多好。

不惊艳献媚，不擅动扰人，安静得几乎是忧伤的，毕竟，花开一季，若是恰好有人目睹着我的美丽，便不会误了佳期。

“书画家完成了一件杰作，若是没有人欣赏，就会觉得如衣锦夜行，所有的心力都白花了；名伶在高歌时，若是无人聆听，也会觉得十分无趣。”夕颜便是如此的心境吧？为那个爱她的人，开一次，香一回，然后义无反顾地老去。石观音说这话的时候，忧伤得就像一枝只顾开着却无人眷顾的夕颜花。

武侠小说似乎永远不入流，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永远拿不到世界级大奖，永远不会成为名著。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喜爱和热衷。那些刀光剑影爱恨情仇，很激昂地把侠义雄风和温柔情爱纠缠在一起，刚柔并济，动静相宜。

印象里有两个一夜白头的女人，一个是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中的玉罗刹练霓裳，一个是古龙《楚留香传奇之大沙漠》中的石观音琳琅。这两个女人的出场都足够婀娜，最终的退场也都黯然神伤。读完《大沙漠》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古龙抄袭了梁羽生。这两个女人都出身悲苦惊艳美貌，来去如风心狠手辣，武功高绝冷若冰霜，也都因为一个男人而青丝如雪，都曾因心上人刺过来的一剑而伤心欲绝，最终也都择地隐逝不惹红尘。在一场失败的爱情面前，女人摔得很惨却不敢喊疼，因为“这一剑是你自己要挨的，心痛抑或是心伤，你都要自己去承受。”做女人，很落寞，很拘谨。

石观音千心万苦机关算尽风光了整整一本书，本以为一切都垂手而得的时候，很不幸遇到了楚留香，更不幸的是，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竟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那些爱情，稍稍梳理，已觉疲惫，所有的飞蛾扑火都只是执著而不是自信，因为爱情本身便是一次感召、一次心灵聚会。为了爱，石观音可以放下一切，放下她苦心争求的月亮城，放下恩怨情仇，当楚留香被柳如眉限制了之后，为了还心上人一个自由，石观音赤足踏过火炭，那撕心裂肺的疼在她心里却无比享受，她只要觉得值便会义无反顾地做，而当他得知楚留香的死讯时，竟然悲痛欲绝一夜白头。

即使这样爱成绝唱，阴差阳错的两个人最终还是反目成仇，石观音绝望之余，大开杀戒，从此以一个专杀有情人的魔头形象纵横江湖。

楚留香寻到她时，白发飘飘的石观音依然冷艳绝伦，只是一颗心已成即灰之木，她张开双臂，迎向了楚留香的剑。

“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一样,都是需要付出感情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石观音面无表情，看不出她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石观音本就是一块石头，风吹雨打经历得太多，于是能看淡的便全不在心上，能在心上的，便全是没有缘由的伤，和不忍碰触的疼。

《楚留香传奇》的主题曲名叫《香剑吟》“……那一剑刺得太温柔，有痛的感觉却找不到伤口。雨中倩影已消瘦，记忆变腐朽，重新解释的理由，是红尘看不透……”

红尘本就不是为了让你看透的，看透了它还叫什么红尘啊？就像爱无论被多少支笔描摹得流光溢彩，都不过只是一场浩劫。世间女子也多是些霸占了一个季节的花，努力生长，然后凋谢，因为花知道，红尘看不透，而爱，靠不住，属于自己的那一出戏能唱个尽兴已经足够好。

所以自古女子多流离薄命。流潋紫在《甄嬛传》里错把牵牛花当做了夕颜。甄嬛说，花朵也有薄命的吗？我以为只有女子才称薄命呢。允礼回她：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黄昏盛开，明晨凋谢，无人欣赏，故有此说。甄嬛又说：如此便称薄命吗？我倒觉得此花甚是与众不同。夕颜，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王爷也是这样觉得？允礼叹了口气：只是不愿意将如此清丽之花想得过于薄命罢了。

红颜薄命，如夕照之下依次暗淡的夕颜花。日子长得似乎过不完，匆匆忙忙的，夕颜紧赶慢赶，赶在日落之前，让那拍马而过的少年，再看我一眼……

夕颜：学名月光花（Ipomoea alba），又名嫦娥奔月、天茄子。旋花科番薯属，缠绕型草本，分布于全热带、热带美洲以及中国江南地区。

花开如满月，圆满而美丽，色白如雪，黄昏时始含苞，不多时即盛开，翌朝即谢，开得迅速而美丽，又凋谢得毅然决然。悄然含英，阒然零落，又仅于夜里开放，花品卑微而生命短暂，故名夕颜。

与夕颜对应，还有一种早上开放的姊妹花，花开喇叭状，因此有些地方叫它做喇叭花，学名朝颜，而我们更喜欢叫它的学名：牵牛花。

夕颜象征着永远的、坚持不改的初衷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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