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54 几家欢乐几家愁

 

开学后,存扣进了文科班。潘国华、韩秋生也上了文科。李金祥、刘桂海上了理科。  高三的气氛陡地紧张起来...



开学后,存扣进了文科班。潘国华、韩秋生也上了文科。李金祥、刘桂海上了理科。

高三的气氛陡地紧张起来。从九月份开学到次年五月预考,实质上只有八个多月时间,要上新课,又要复习,时间相当紧。课程教得快,作业量大,背的东西太多,三天两头考试测验,真让人受不了,喘不过气来。历史、地理等于是两门新课,十大本,教得尤其快,一堂课老师能哗啦啦推掉十几二十几页,课后的消化记忆好生艰巨。有人都后悔当时选择上文科是不是昏了头,上理科只是跟着高二的课程走,顺水推舟多好啊。存扣有些不理解,像他这样语文水平高又有史地基础的人居然在文科班不占太多的优势,经常考不过对这两门功课几乎没有常识的人。比如韩秋生。他背起书来十分亢奋,简直达到物我两忘的状态,一句话能颠三倒四反复读几十上百次,两个嘴角都蓄起了白沫。看来学习这史地并不需要太高的智力和技巧,只要你肯背,下死功夫,就可以考出蛮好的分数。

存扣在五十四个同学的文科班上成绩还是稳定的,期终考试排在第八。如此下去,参照田中这两年文科班高考录取十三四人形势来看,存扣是有希望的。

离预考越来越迫近的时候,有些同学反而有些松弛下来。自己这把粮食自己有数,学习比较一般的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考不上参加复读的事宜。跟不上老师的授课,就按照自个儿的节奏走,不慌不忙。今年考不上,上“高四”却从容了。作为一个应届生,就是拼死忘命再努力也不见得就能考多高的分数,说不定岌岌危乎正好达线,那么与其勉强上个一般学校还不如多读一年考个好的。这样的情况太多了,不少在班上俏皮捣蛋的、老师头疼同学讨厌的学生“回炉”年把两年,就有的考上了很好的学校。迟上一两年天塌不下来,又不等那几个工资用。你前脚进大学门槛,我后脚跟上,一前一后而已。这种情况确实让那些当年勉强考取的同学仰天长叹。虽然学校和老师一再强调不准有这样的念头和行动,可这有什么办法。他说学不下去了,牛下了河你拽尾巴有什么用?没用。



所以这些同学更加热衷于彼此写留言;一起出去到野外散步、交心,甚至偷着上饭馆喝酒,拍照片,送照片。两个字:善后。提到拍照片就不能不提下子穿西装。一九八五年时,小县城上已有不少人赶时髦穿西装了,农村里也有,都是胆大的,国家户口吃公家饭的,见过外面世面的人。爱美的同学就纷纷去老街上的“光荣照相馆”拍西装照,沾沾洋气,留下潇洒的模样。照相馆里的西装、领带和皮鞋现成的,但只有一套,身材正好差不多的穿上去自然是气宇轩昂;瘦矮的穿起来咣里咣当,如同电影里旧上海的瘪三和特务;胖的呢勉强绷在身上,倒像马戏团的小丑,同样是滑稽。但各人自我感觉都良好,孤芳自赏,拍出来热烈地交换。

拍照热当然也感染了那些成绩好的同学。同窗数载总要留个念想,更道是“有眼看不见前头路”,谁能保证哪个以后就不能发达?多个同学多条路嘛。所以他们不仅也在同学的留言本上写上诸如“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也纷纷到照相馆拍照。单个拍,或合影。轮着穿西装。然后眼巴巴地等照片出来,拣中意的加洗,很大方地分。当然女生更是要拍的,女生更重感情。她们不穿西装,她们有的是好衣裳——她们换着穿。

存扣也去拍了。可以想见穿上西装的存扣帅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当时在一旁的所有女生眼睛都定了珠似的。是的,太漂亮了。好马配好鞍,存扣理应是配西装的。这张西装单人照片是存扣有生以来加洗得最多的:上来三十张,以后又追加了三十张。还不够分,隔壁理科班的也来讨要。女生三三两两结伴来讨,这个时候她们已不要了矜持——她们的小影集里怎么能没有存扣的照片呢?

女生也把自己的相片送给存扣。有的是羞答答地当面给他,没有勇气的就趁人不注意放到他的文具盒里,抽屉里,书包里,或夹在他课本里。单个或小组行动,做贼似的。偷送了照片的女生这天就不停地望他,当看到存扣对她会心一笑时,就腼腆地抿嘴低头,很幸福的样子。

深夜里,校园的林荫道上和操场边上还有毕业班的学生在踯躅。口琴吹着幽幽的颤音,随着夜风丝丝缕缕地飘飞。有人在唱歌,唱张行的《小秘密》、《迟到》,唱周峰的《夜色阑珊》,唱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唱程琳的《风雨兼程》,唱《万里长城永不倒》和《酒干倘卖无》。无论是明快的、深情的、激昂的歌曲,此时全部都带着艾怨伤感的叹息的味道。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还有几天他们就要像夏收的粮食一样倒进预考这面铁筛子里,有的人就要被筛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张试卷定终身,以后的荣华贵贱不日就要开始昭显出来……这些青涩的少年第一次有了成人般的离情别绪,欲罢不能,无从排遣。

正如往年一样,这个时候学校事情多。

——毕业班中的情书、小纸条出现了。传说有男女生晚上爬墙头下野地幽会。

——某某同学的珍贵复习资料被人偷走扔进了厕所后面的大粪坑。

——某某老师的窗玻璃深夜被飞来的砖疙瘩砸了。

——学校刚在学生宿舍前打的小洋井中被人屙进了屎橛子。

……



预考存扣顺利通过。

在家里等消息的六七天里,存扣每天到大田里走走。五月里,农村景色是很美丽的。青绿的麦子开始一天天转黄了,麦芒炸开来像太阳的光线,存扣喜欢用手按在上面,手心触处干爽麻痒,净是可爱的感觉。或取一段新鲜饱满的麦秆做支短短的麦笛,含在嘴里“呜呜”地吹。油菜都成熟了,籽荚饱鼓鼓的,像青色的牛角。

意外地遇见班上的女生程霞,原来她在顾庄有亲戚。不知怎么,现在男女生遇到了不像以前那般拘谨了。存扣和她下田玩,两人顺着麦田和菜籽田的垄埂消消停停地走,说话,看风景。程霞穿着件铁锈红颜色的衬衫,显得很快乐,脸上一片红霞。存扣发觉程霞还是挺好看的,以前在学校时倒没觉得。出了学校,好多女伢子都会变得活泼且漂亮,学业太紧张了,拘住人的性情。程霞是成绩不错的女生,数学尤其突出。她自信地说预考肯定能通过,“不然我哪有心思到我姨娘家来玩”。她问存扣考得咋样,肯定很好吧。存扣笑笑说:“感觉还不错。”
存扣回田中时,特地拢国香的牛肉摊子称了块好磙瓜肉,带给李金祥的父亲。李金祥的父亲对存扣很关爱,在他家吃过好几回了,不能不补人家的情。存扣和李金祥一见面,两人都很激动:朋友都巴望朋友好,现在两个人预考都通过了。预考不比高考容易,通过了预考几乎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的门槛,如果不出意外,高考再把另一只脚拎进去。

五十四个人的文科班剔剩下三十个,教室里显得空落了许多。存扣回身望望撤在教室后面的空课桌,心里欷歔不已,那些课桌的主人有的一世都难见面了。

韩秋生和潘国华同村,他告诉存扣,接到学校通知的那天,潘国华父子一起来他家打听。他话还没说完,潘国华的耳朵就被他爸揪住了,破口大骂。潘国华挣开手一溜烟跑掉了,一夜没归家,躲在人家草堆洞里过了一夜。现在他被爸罚到乡里轮窑做小工了,推板车。“不过下半年肯定还是要复读的。”

还听说有同学回去两三天就上江南打工去了。

几天之前大家还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的呀,考上与没考上就是两种风景了。生活是多么现实,又是多么残酷!

存扣凭空有了一种紧张。如果不把握这最后两个月,高考考不上还不是与那些同学一样恓惶?脚前脚后而已。

他看看前后左右的同学,两个月后又剔掉哪些人呢?唉,高考,总是有人笑有人哭,几家欢乐几家愁!

存扣对自己一向自信的,但现在他已不敢掉以轻心。这次他的史地成绩在班上并不上数,数学也意外地考得不太理想,只是语文和英语考得高了,语文95分,全年级第一。说实在的,要想高考顺利得中,至少是现在,他准备得还不够充分。

他晓得,真正冲刺的时刻到了。他要卯足全力,超越,再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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