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美洲(十四) 罗纳尔多原来叫 “猴哪儿多”

巴西人酷爱足球，记住这一点，可以成为与巴西人交往的谈资。他们问你喜欢谁，你可以说，我喜欢“猴哪儿多”。在巴西旅行，终于到了最后一站伊瓜苏。说了三个多月的葡萄牙语语，即将告别葡语，回到西班牙语的世界。...



”无畏美洲“旅行笔记：

有人说美洲是新世界，是希望，是新生活的开始。有人说美洲是个危险的地方，到处充斥毒品、黑帮。还有人说，美洲有着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不管是在沙漠、高原，还是在大海上。不过，不要总听别人说，自己去看看吧。

2015年11月，无畏正式踏入美洲大陆，从洛杉矶开始，一路向南，开始了一段新的旅行。“无畏的旅行”微信公众平台将连载无畏的美洲旅行笔记，分享在我们不熟悉的地球另一端的风景、历史和故事。

三个半月前，我从哥伦比亚跨越边境线刚进入巴西，登上了在亚马逊河漂流的船。周围的语言突然从西班牙语变成陌生的葡萄牙语。夜晚甲板上坐满了看球的巴西人，一个巴西人问我，你喜欢哪个巴西球星。我已经多年未接触过足球的消息了。脑子里闪过的是2002年韩日世界杯上那个最耀眼的明星，我脱口而出，罗纳尔多。对方问到，这是谁……我诧异了，难道因为年代久远，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吗？但是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个中年大叔，我把名字写下来，RONALDO。对方一看，“猴哪儿多”！原来，巴西葡萄牙语的R在开头要发类似H的音。我说出的，不过只是西班牙语的发音。

转眼间，我已经说了三个多月的葡萄牙语。现在已经来到另外一个边境——巴西、巴拉圭和阿根廷的边境伊瓜苏。在巴西，见到了传说中的伊瓜苏瀑布。眼前的这篇瀑布，也就是《春光乍泄》中黎耀辉看到的那一片。因为《春光乍泄》故事的发生地点在阿根廷，我们总会以为这片瀑布就在阿根廷。其实伊瓜苏是巴西和阿根廷两国共享的，而黎耀辉见到的魔鬼之喉，实际上位于巴西。其实，就连电影配乐《Cucurrucucu Paloma》，虽然是西班牙语，但却是巴西歌手维罗索（Caetano Veloso）演唱的。

这时候的我，也会有点感伤，即将离开巴西，重新回到西班牙语的世界了。但是，我已经很习惯葡萄牙语了。

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作为拉丁美洲的两大主流语言，也成为了我这近一年来在美洲度过的日子中使用得最频繁的语言。在使用国家数量上，葡萄牙语只在巴西使用，而拉美的19个国家和地区的通用语言都是西班牙语。两者同属罗曼语族，老祖宗都是拉丁语，自然相似度非常之高。许多拉美人学习对方语种都比较容易，不过还是要通过一定的努力才能说得流利。很多时候，西班牙语母语的拉美人在巴西做短期旅行或停留的时候，会直接讲西班牙语，对方也能听懂个大概。巴西人去西班牙语国家旅行的时候，通常会尝试去说西班牙语，但往往都受到严重的葡萄牙语母语的影响，他们称之为portunhol，也就是葡式西语，正如我们的chinglish，中式英语。

当我一开始进入巴西的时候，根本不会葡萄牙语。我用西班牙语跟巴西人交流，也能勉强互通。坐上亚马逊的船的时候，就开始用下载的那本现代葡萄牙语电子书学习葡语，我发现，除了发音规则上许多不同之外，原来葡萄牙语许多日常基本词汇跟西班牙语根本不一样。其实对于我这个西班牙语非母语的人来说，我并没有从西班牙语那里占了多少便宜，感觉学葡萄牙语就像重新开始学一门新语言。在刚开始的两个多星期的亚马逊旅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讲西班牙语，船上一般会出现像哥伦比亚、阿根廷的背包客，很自然地就和他们聊起来。在马瑙斯时住的也是哥伦比亚人的家。记得那时候，他们带我去跟他们的巴西朋友玩，我根本很难与这些巴西朋友交流。

直到后来到了贝勒姆，离开亚马逊的时候，我才开始真正学说葡萄牙语，融入完完全全的葡萄牙语环境，葡萄牙语越说越多，也越来越习惯。当我阔别一个多月没讲西班牙语之后，遇到了墨西哥人，那时候发现自己想说出西班牙语，如果不经大脑转换一下，直接吐出来的居然是葡萄牙语，当时已经感觉到了葡萄牙语正在侵蚀我的西班牙语。而更甚的是，再过了一个多月，当我在里约的家中遇到智利人的时候，我完全能知道对方说什么，但是说起西班牙语却非常艰难，非常缓慢。后来，我又遇到哥伦比亚人，这回我直接放弃讲西班牙语，跟他们说起了葡萄牙语。记得之前在亚洲学习过比较相近的老挝语和泰语，以及孟加拉语和尼泊尔语，但是，把两种语言混淆成这种地步，这绝对是人生第一次。

如今，我即将重新回到西班牙语的世界了。我却害怕，当我重新回到西班牙语的世界的时候，我会不会渐渐把葡萄牙语遗忘，像这三个多月一样，接下来，就是西班牙语去侵蚀葡萄牙语。而这三个多月，葡萄牙语，给我带来了太多回忆，太多的朋友了。巴西葡萄牙语的语音是独特的，比起西班牙语节奏明快的语调，我早已经适应了巴西葡萄牙语这种柔软畅顺的语调，如果要用音乐来形容，巴西葡萄牙语的感觉正如从这里发源的巴萨诺瓦音乐。在里约的最后一晚，我用手机录了一个自己用葡萄牙语进行独白的视频，说了二十分钟。因为我生怕，它将会离去，它将被另外一种语言侵蚀，所以我想记录下它。即使说得再差，这门语言也保存着我在巴西这段时间的情感和回忆。

那么，这两种相似而又在我这里互相侵蚀的语言，他们又有什么相同而又不同的地方导致我脑子出现这样的混乱呢。以下我节选出他们之间有意思的十个不同之处，做一个小总结。小排位。

第十位 基本词汇基本不同

葡语和西语中许多日常基本词汇不同。“晚餐”的葡语jantar，西语ventana; “鸡肉”的葡语frango、西语pollo，“椅子”葡语cadeira、西语sillo，“车站”的葡语rodoviaria、西语terminal，“锅”的葡语panela、西语olla，“忘记”的葡语esquecer 、西语olvidar，“记住”的葡语lembrar，西语recordar。此外，还可以举出许多例子。

所以，一开始学习葡语的时候，其实需要学习很多新的词汇。刚开始学的时候，总会有西语和葡语差不多的感觉，所以一不小心就用西语词来表达。在我葡语不太会的时候，遇到一个法国人，我本以为他的葡语很流利。后来，我们一起住到了同一家沙发，沙发主说法国人说葡语太快，而且其实用了大部分西语词汇。法国人表示尴尬，说自己没发觉，以前也没人指出来。所以，为了不重蹈他的覆辙，我就开始小心翼翼地说葡萄牙语，经常会先查下字典，确保这个我用的词汇是葡萄牙语词汇，然后再说出口。

第九位 数字2

数字1在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都有阴阳性变味，不过，数字2在葡萄牙语也有阴阳性变位，分别是dois和duas。本来讲西语，说一个什么什么东西的时候，要考虑这东西到底是阳性还是阴性，现在到葡语。

第八位  葡语没有星期一

来到巴西，立刻发现原来葡萄牙语和中文一样，也用数字来表示星期几，只不过同一天在葡萄牙语中比中文加了一，比如星期一，在葡萄牙语是segunda-feira，也就是成了星期二。葡萄牙语这样表示星期一到星期五的：segunda-feira、terça-feira、quarta-feira、quinta-feira、sexta-feira，只剩下星期六和星期日用的不是数字，是和西班牙语一样的sábado和domingo。不过在西班牙语中，星期一到星期五用的是希腊罗马神话诸神的名字，而不是数字。单这个区别，就让西语母语者和葡语母语者在学习对方语言时候适应半天。当然，中国人也需要适应一下，不然就是生造出一个primeira-feira。要知道，葡语，是没有星期一的。

第七位 清颚龈擦音 /ʃ/

Ch音在葡萄牙语中为清颚龈擦音/ʃ/，而这个音在大部分西班牙语口音中不存在，不过阿根廷和巴拉圭口音重，则把西班牙语中的y和ll音发成了葡萄牙语的 /ʃ/ 音。例如，llegar，在阿根廷西班牙语听起来就和葡萄牙语的chegar一模一样，而在其他大部分的西班牙语口音中会发为浊硬颚擦音/ʝ/ 。

第六位 葡语不用分双元音了

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的同源词中，许多西班牙语单词中的双元音在葡萄牙语中为单元音，如ue在葡语中经常为o，ie在葡语中经常为e，如fuego与fogo，medo与miedo。因为这样，许多动词第一、二人称中的音变在葡语就不存在了，如entender，第一人称entiedno，在葡语直接是entendo。讲西语的时候，经常留意人称变化时候的单词中的音变，来到葡语，脑子一下轻松了，不要多想，人家都是不用变了。

第五位 词尾辅音＋/i/

葡萄牙语中，除了词尾是s、z外，很少出现用单个辅音结尾，总会加上元音，例如西语的-dad，在葡语就是-dade。所以，即使是英语词汇出现词尾的单个辅音，葡萄牙语后面也会多加个元音i。例如麦当劳，McDonald’s，在葡萄牙语会读成类似“卖鸡冻脑鸡丝”的音。这个同样与日语出现了惊人的相似，日语一样不会出现单个辅音，经常会在英文单词辅音词尾加上o。例如麦当劳，日语就是マクドナルド，读成类似“马哭多哪路多”。这个词非常有用，当大家来巴西旅行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可以问问，“卖鸡冻脑鸡丝”在哪里。不过，麦当劳，不卖鸡。

第四位 R

这个字母，在葡语中经常发成h音，只有双写为rr时候才发成和西语一样的大舌颤音。大球星Ronaldo，中文写成罗纳尔多，这是根据英语发音翻译的。如果是按照葡语，就读成“猴哪儿多”。巴西人酷爱足球，所以，此音可以记住，可以成为与巴西人交往的谈资。他们问你喜欢谁，你可以说，我喜欢猴哪儿多。这样说，他们就都听懂了。猴哪儿多，当然巴西多。

第三位 动词人称变位实际才用两个

葡语喜欢用“a gente”这个词来表示我们，而这个词是一个单数集体名词，这就导致了葡语的第一人称复数变位没有语言用的频繁。例如说我们现在出去吧，会说“A gente vai sair agora”，用不到复数。而西语会说“Nosotros vamos a salir”，则是第一人称复数。这个词，我一开始会以为跟西班牙语的“la gente”一样，是“人们”的意思，所以经常用错，到最后才被人郑重纠正出来。

同时，巴葡极少用到第二人称tú，直接用você属于第三人称的词，在葡语中这个词是表示尊敬，但在巴西却是一个很普遍的第二人称称呼。所以，在巴葡里，经常用的只有第一人称单数变位，和第三人称单数变位。六个动词人称变位，活生生被压缩成两个，语言的简化现象这样鲜活地出现在我面前了。

第二位  齿龈塞音/t/、/d/音颚音化

颚音化（palatalização）在巴葡里是很有意思的现象。大部分的巴西口音，在t、d后面跟元音i时候，会把t发成/tʃ/音，d发成/dʒ/音。而不管是葡萄牙语或者西班牙语都发成/t/和/d/，在巴西，现在也只有东北部和南部才和葡萄牙一样发原本的音，大部分巴西人都会把这两个音颚音化。这一点跟日语的颚音化现象惊人地雷同。例如romatic，日语ロマンチック，ti就发成了/ʧ/音，所以这个词读成类似“罗慢妻哭”，巴西葡语读为“猴慢妻哭”，日语与葡语出现了惊人的相似！这是否与大量移民巴西的日本人有关系呢，还是挺值得考究的。不过，一开始接触巴西葡语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颚音化发音特别不习惯。而现在，当我要回到西语世界的时候，我会觉得把t发成/t/，把d发成/d/才不习惯呢。

第一位  有人称不定式

葡语中存在有人称不定式（Infinito Pessoal），也就是不定式存在人称变位，而在西语动词不定式形态永远不变。葡语的这个现象，在曲折语的印欧语系里面是十分独特的。例如，voltar, 如果主语是第一人称复数，那么不定式就是voltarmos，如果是第三人称复数，就是voltarem。

看到这个语法现象，我小小兴奋了一下，不定式居然也能有人称变化，破天荒第一次看到，颠覆了我以前对不定式无人称变化的刻板印象。所以，这个对我来说，排第一位。

关于两者的异同，当然已经有许多更专业的学术文章阐述。这近一年的旅行里，这两门语言一直与我相伴，与它们的感情已经很深厚了。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还希望，能有它们，一直相伴。

2016年10月13日

写于巴西伊瓜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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