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桐乡·文学』《福镇人物》系列之十八：豆腐阿二_【风雅桐乡】

吕品本名吕洪秋，居崇福。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嘉兴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当代小说》、《青海湖》、《散文百家》、《辽河》、《小说月刊》、《野草》、《青春》、《微型小说月报》、《小小说月刊》、《天池》等报刊杂志。...

《福镇人物》系列之十八：豆腐阿二

豆腐阿二（原载《辽河》2013年上《福镇故事三题》之三）

豆腐阿二

豆腐阿二长得精瘦如瘪谷，相貌也不咋样，他原来不是福镇人，年轻时来福镇做上门女婿，这才成了福镇人。

是福镇的人都晓得，福镇的西寺前有块空地，虽不大，但福镇人把它叫做“广场”。广场的正中有株银杏树，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树冠非常大，状如一把巨伞。福镇人吃过晚饭后喜欢去那里透透气，散散步，用他们的说法，叫做“白相白相”。豆腐阿二也不例外。

有一天傍晚，广场上来了两个打拳卖艺的，一大一小。大的年约四十，是个长得敦实精壮的汉子，小的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精瘦。小镇从没来过打拳卖艺的，因此，人们听说后，都早早吃了晚饭，纷至沓来，很快就将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是那个精瘦少年打拳，只见他闪展腾挪，指东打西上封下踹，煞是厉害。一套拳打下来，脸不红气也不喘，惹得围观的人们齐声叫好。少年刚打好拳，那个矮壮的中年汉子就上场了。汉子双手一抱拳，说各位，下面我给大家表演硬气功——钢刀刺肚，给福镇人亮亮眼。我这表演还得幸苦两位有点力气的看客帮忙，也就是我拿刀尖指肚，刀柄在上，上来的两位看客用榔头使劲砸刀柄，假若我面不改色，那就请围观的各位捧捧场，让我与徒儿高兴高兴。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嘛。汉子说完，就赤膊躺于地上，拿刀往肚子上一指，单等有人上来砸刀柄。很快，就有两个自恃有些能耐的福镇年轻人上来，只见他俩在那卖艺汉子的面前先是发一声吼，然后各拿起榔头照着刀柄“当”地就是狠狠地一下，躺在地上的那汉子没事一般，那俩年轻人有点发怵了，拼尽全力又朝刀柄砸了二下，那个卖艺汉子仍没事一般。俩年轻人见状，便红了脸丢了榔头退入围观的人群中。这回福镇人没有替汉子拍手叫好。卖艺的汉子翻身跃起，用手拍了拍胸部，大声说，还有人上来试试吗？四周鸦雀无声。卖艺汉子有些洋洋自得起来，说没有人上来一试了？那么请各位看客每人奉献10块钱，要晓得，我刚才的表演那是要冒风险丢性命的，大家说是不是？汉子见大家无异议，正要让少年拿一只纸盒上前向围观的福镇人讨要表演费。只听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来试一下！大家一看，原是卖豆腐的阿二，都吃了一惊，想，这豆腐阿二今儿这是咋了？昏头了是不？这卖艺汉子也是你能上去试一试的？

他们正疑惑间，豆腐阿二早站于卖艺汉子的面前了。那卖艺汉子也疑惑地看着眼前这精瘦如瘪谷的豆腐阿二，说是你，你能行？豆腐阿二回答说是我，咋了？卖艺汉子有点不相信，说你能行？豆腐阿二说我试一试！况且，试还没试，你咋知道我不行呢？卖艺汉子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豆腐阿二一番，这才说好吧，我信。说罢，他又躺于地上，将刀尖指着肚上，刀柄朝上。豆腐阿二也吼一声，随接抡起榔头朝刀柄重重地砸去。只一下，卖艺汉子身子就一震。豆腐阿二将裤带一紧，牙齿一咬，抡起榔头又要朝下砸。卖艺汉子暗叫不好，急说，好汉放我一马，咱跑江湖卖艺不容易。豆腐阿二说，哪成！你都放大话了，我哪能收手，大家都看着我呢！卖艺汉子眼看要吃亏，忙一个“鲤鱼打挺”将身跃起，躲过了豆腐阿二的第二砸。卖艺汉子想，这小老头这么不通情理！便恼羞成怒，拉开架子一个“白鹤亮翅”，右手掌猛地朝豆腐阿二裆部撩去。阿二往后一退，便躲了过去。卖艺汉子又上步使右拳击向豆腐阿二胸部，阿二忙一个侧身，又躲了过去。卖艺汉子这一拳便重重地击在了墙壁上，把个墙壁打了个窟窿。汉子这才止了手，然后拉起徒儿，收拾好表演家什，抱拳朝围观的人们拱了拱，说今儿献丑了！随后一声不响朝场外急走。福镇人也默默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广场，没人喝阿二的彩也没人讥笑卖艺汉子。

于是，豆腐阿二在福镇名声大震。福镇人都在说，想不到北门做豆腐的阿二是个武林高手。那几日，豆腐阿二的豆腐也一下比往日俏了起来，供不应求了。各种传闻也应运而生，有说镇上要办个武术班，让豆腐阿二去当教练；也有说镇里已放话，要推荐阿二当下届的县政协委员。去北门跃进桥堍阿二的豆腐店里要拜阿二为师的年轻人也一拨又一拨，非要向阿二学艺不可。豆腐阿二向他们解释说自己没啥功夫，只是在年轻时在打铁匠那里学过艺，因而双臂是很有些力气的。那些想学功夫的年轻人哪里肯信。你阿二师傅越是如此说，他们越是相信阿二藏有真功夫。他们听人说过，说越是有功夫的，却往往说没功夫，而越是没功夫的，却总吹说自己有多少多少的本事。于是三天两头来阿二的豆腐店，说阿二师傅，收下我们吧！这样弄得阿二做豆腐都没法做了，实在没法了。阿二大声说，我没武功就没武功，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你们还要让我咋说才相信呢？那些年轻人这才有些不甘情愿地回去了。望着走出门去的这些年轻人，阿二大大地松了口气。

想不到第二天，福镇人就有人说，阿二也真是的，你不愿教武功就不愿教吧，对那些年轻人说话那么大声做啥？真是小气到家了！阿二知道后，气得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以后的几天，阿二的豆腐不知为啥？很少有人来买空买了。于是，从没和阿二红过脸的阿二婶也埋怨起阿四来了，说阿二，你看你，你得罪了人你晓得吗？阿二摇摇头说我哪里得罪人了？阿二婶回答，说你不愿教人家武功。阿二说我没武功我拿啥去教他们，如去教他们，这不是让我哄人嘛，我阿二哪能做这种事情！阿二婶看看话说到点子上了，便说，既然这样，那外来人卖艺来咱福镇卖艺，要你出头做啥？阿二说我回不下这口气，我要给福镇人争面子。阿二婶“哼”了一声，说你阿二给福镇人争了面子，福镇人给了你啥？你不晓得，全福镇人都在说咱小气，讲你阿二为福镇做了点芝麻大的事儿，那尾巴就翘上了天。阿二听着听着，手指发抖，喃喃自语着，说咋会这样呢？咋会这样呢？这天晚上，阿二病了，他发着高烧说着胡话，连夜被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说是中风！半年后的一个冬天的早晨，豆腐阿二终因病不治而撒手人世。

福镇人终究没人见过豆腐阿二去镇上的啥武术班当教练，以后也没人再敢说阿二曾经当过县政协的委员，这毕竟是传说而已。但有一点却确确实实，那就是，豆腐阿二去火化那天，镇里由文体站出面，给阿二送了个大花圈。

文/吕品图/沈雪明

作者简介

吕品男，本名吕洪秋，居崇福。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嘉兴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当代小说》、《青海湖》、《散文百家》、《辽河》、《小说月刊》、《野草》、《青春》、《微型小说月报》、《小小说月刊》、《天池》等报刊杂志。有多篇作品被入选《2012中国年度微型小说》、《2012年中国小小说精选》、《青少年智慧主题阅读丛书》、《对号入座》、《嘉兴人文丛书》之《小说卷》和《散文卷》等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