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来时,风里有诗

 

尼娜x5c文 入夜,小池塘里,青蛙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远远有土狗打架。在石头山多的海边,这样的蛙声与犬吠,许久不...



尼娜文

入夜,小池塘里,青蛙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远远有土狗打架。在石头山多的海边,这样的蛙声与犬吠,许久不闻,翛然溜进屋里,恍然是儿时的光景。

立夏刚过,田间泥土存了日光温柔的气息,混着青草香,风将空气融化成甜甜的蜜似的凉意。晚春的余味还没真正褪去,五月桂、山杜鹃、夹竹桃、蓝楹花门,纷纷从句芒的衣袖里钻出,吵吵嚷嚷,迫不及待享受日光浴。毛竹摇着细长的尾巴,刷出山风的形状,沙沙沙,漫山作响。白油桐最盛,整簇整簇开着,这种长在山里的桐树,三三两两临水而生,结出的桐籽可研磨作皂和头油。南方的树未见过北地的冰雪,却也能模仿的惟妙惟肖,雪白花团密密匝匝拥挤着,像极下了一夜的大雪,厚厚覆在枝头,经不住风劲,柔软飘落,衬着天地无限的绿,使人想起那句“白马入芦花,银碗里盛雪”,于是,风也有了禅意。



晒干的竹条  尼娜摄
这个时节,油桐繁盛,竹海生凉,春笋早已近了尾声,人们开始上山砍竹子,为五月节作足准备。村里老人劳作了一辈子,身体依然强健,挑了砍下的毛竹,坐在廊前,将竹筒劈开,一条一条削出窄而薄的竹篾。洗净,扎成一束,同着衣物晾在竹杆上,颜色由杏黄逐渐转白,韧性增强,是捆粽子的好材料。初夏的阳光薄薄铺在地上,风里有云和泥的暖意。采摘下的箬竹叶,边角打着卷儿,一片片躺在场院里。葱绿色的纹路经了日头亲抚,褪成透明的翠,最后绿意燃尽,苍黄显现,感受过白天温热与夜晚清凉的交替,叶子上便有了时间的痕迹。这样的箬竹叶,质厚细密,趴在竹篾骨架子上,能做一顶顶好的斗笠。


斗笠  尼娜摄
四月到七月,从立夏到处暑,一年的活泼似乎都集中在了这里。《时训解》说,蝼蛄鸣,螳螂生,鹿角解,蟋蜂壁居,腐草为萤,鹰乃祭鸟,每一个时令都有它坐标性的注释。及至苦菜,半夏,润土,行雨,也都生出诸多充满趣味的灵性来。

对于夏季的理解,小学课堂上一首《小池》,是我最早的启蒙与感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花自不必说,有我最为喜爱的品格。蜻蜓,那是另一番动人情味。

夏日午后,卷积云最多,像被热得生了气,一团接一团气势逼人,自群山背后升起,磊在天边,滚滚堆叠成塔。当空的云,脚步蹒跚,缓缓滑过时,河面就有了小片阴凉。菖蒲与海芋弯着腰,津津有味看浮鱼嬉戏,竹影里,风吹乱了芦苇一头蓬发。蜻蜓登场了,它们静静歇在叶尖,咕噜咕噜转着复眼,一对翅膀上有繁星似的斑点。田头与河边,没有诗人的清荷,除了漫无目的咀嚼青草的老牛,就数蜻蜓最多。绯红,油黑,碧绿,靛蓝,梅黄,颜色染在小身体上,恍如飞动的虹,充满梦的光华。闽人结合了农桑经验,总结一句“蜻蜓满天飞,定会做大水”。那时我们常到小河边捉蜻蜓。蓝蜻蜓和黑蜻蜓触觉似乎并不灵敏,人走到跟前了,还一动不动呆着,只需捏住翅膀,就能轻易捉到。红蜻蜓就不好捉了,飞得极快,一有风动,就飞走了。汪曾祺讲到红蜻蜓,说不知什么道理,叫它是灶王爷的马,而黑蜻蜓呢,带点鬼气,叫鬼蜻蜓。现在读来,深感有味。翻自三木露风的《红蜻蜓》到了小学音乐课本上,晚霞也变得更浓郁,桑田,竹竿,一只红蜻蜓,那是我亲切而难以回归的童年时光。


阿嫲的土楼  尼娜摄
入夜屋子里常常会飞进一些小动物来,瓢虫,天牛,萤火虫。天牛,本地话叫金虫,背着黑油油的甲壳,紧紧抓住人的衣服不放,一紧张,还会撒泡尿,惹人讨厌。闽人有种说法,凡是进到家里来的动物都不能捕捉,需好好护送出门。我们小孩儿可不管这些,遇到天牛,总要啪地一声打下,放在纸上看它发呆。捉了一罐瓢虫,用纸封住灌口,再戳几个小洞,殊不知它们顺着洞口早已溜得无影无踪。还有萤火虫,也是放进玻璃罐里,躺在床上,看它屁股上忽闪忽闪点着小灯,那是比走马灯还有趣的游戏。

对着萤火,原石鼎感叹“山谷明月光,流萤皆彷徨”,这是绯句诗人空寂的忧伤。海那边,余光中写道“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梦见唐宫,梦见追逐的轻罗小扇。”萤火老了,从他的诗里穿越,成了年轻的小姑娘。萤火于我,是盛暑里从天上落下的星光,它们打着土灯笼,为晚归的农人助亮。那时,我们住在半山腰,场院开阔,院墙边种了高高的玉米,豌豆们烫着卷发,挂在竹架子上睡觉夏。夜的田地笼着浅蓝色雾气,树丛里,偶尔有野鸟咕咕低唱。头上,是星河婉转,一层薄云流过,像某位神女泛舟,激起了细浪。四周静谧黯淡,萤火忽明忽暗点点闪烁,大人们泡茶唠嗑,这萤光里也多了一阵茶香。

竹椅摇一摇,蒲扇扇一扇,夏天就来了。老家的小城四面环山,一到夏季,阳光太深,过了正午,总要下一场太阳雨,檐下,光影、水汽晃动,蝉声乍起,拖长了尾音,寂杳又热闹。

阿嫲有腌渍杨桃汁,阿姊有春晚青杏汤。绿油油的杏子没入盐水里,腌制一个月,驼色的杏皮浸久了,长大了,酸酸软软,惹人喜爱。夹一颗泡凉水,其味无穷。小时候,青草冻还在沿街叫卖,成块栗色在木桶里抖动,买来一勺,淋上蜂蜜或是白砂糖,消暑解渴最佳。麦芽膏力气真大,用筷子粘住,使尽吃奶力气才能卷起一小坨,放嘴里慢慢融化,甜得掉了牙。

大庙口的老奶奶守着竹担子,里面有小孩儿最喜爱的桑椹和瓜子,1毛钱一小瓷杯,也能吃得不亦乐乎。庙旁榕树茂盛,麻雀、燕子停歇枝头,门口的石狮子,影壁上琉璃样的神话故事,都在夏天变得格外闪亮。


《海街日记》
最近看了枝裕和的《海街日记》,镰仓的夏天泛着淡淡的海色,梅子酒透着碧莹莹的青色,屋外蝉声太大,姐姐同妹妹一起黏蝉。时岁丰饶,生活缓慢得像驻了脚步,其中况味有人生老去肃穆,也有青春酒窝的明丽。老屋里,镜头穿过木门,一身花色浴衣的四姐妹,映着花火,微笑的脸上有种令人岁月静好的隽永。而夏天,在这样的隽永里,每个人都有他最独特的回忆。

夏季快结束的时候,入秋的第一场风台天为这首诗收了尾。
春朝清露  
夏夜萤烛
秋日袤原  
冬令晴空
岁月如斯流转  
童真  青年  还有皱纹
它们都有自己的诗
旧日时光不复重来
惟愿现世安稳喜乐
吾悦食这人间烟火
                               ---尤娜和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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