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日志之江围江城(终)

 

相传,这个巫支祁看起来像一头巨大的猿,缩鼻高额,青身白头,金目白牙,脖颈就有百尺长,力气大过九头象。它能轻便快速地搏击、跳跃、奔跑,还能回答人的问题,并且分辨江河的深浅与湿地的远近。巫支祁特别暴躁,一旦发怒就会呼风唤雨,招来闪电和大风。...



(有人问我里面引用的几句诗是什么意思,那是描述巫支祁的,另外昨天刚到了深圳,这一个月要在厂线上轮岗,所以更新有可能跟不上,我会在网上找一些关于武大的小故事分享给大家~)

丙申年癸巳月甲寅日(2016年7月1日)的暴雨是2016年长江洪灾的开始,也是数千年之后巫支祁的第一次露面。

相姒今年二十岁,正是古人加冠的年纪,而实际上,村子里的人三天前刚刚按照古礼给他举行了加冠礼,在同一天,相姒成为了村子里的族长。相姒的家在宜昌一个非常偏远的山村,村子不大,十三户人家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以下江打渔为生,平时很少和外人接触,而相姒是第一个外出求学的年轻人。十三户人家都姓相,每一代都会选出一个族长,相姒的爷爷就是上一任族长。老人上个月农历十五到江里打渔,因为多喝了两杯白酒,一不小心在半山腰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非常重,老人熬了十来天之后撒手而去了。

老人的儿子很早就死了,留下了一个遗腹子相姒,所以老人临终的时候让人把在外求学的孙子找了回来,并且让他继承了族长的位置。对于相姒这样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年轻人来说,族长这种老掉牙的东西他是万万不愿意接受的,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姒不得不接受老人的嘱托,从一个现代大学里的大学生摇身一变成了山村里的族长。

此时,相姒正站在三峡库区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天气异常闷热,蝉虫尖锐的叫声吵得人心情烦躁,这种天气已经持续很久了,天气预报三番五次提醒近期有大雨,但是这场雨却久久没有下下来。

透过江面上蒸腾起来的雾气,远处三峡大坝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把闸刀一样横拦在长江上,把长江一切为二。前段时间很久没有下雨,所以三峡库区的水不是特别多,再加上这段时间有暴雨的预告,库区已经开始清空库容了,所以水坝上下游的水位线差距并不是很大,江水从几个打开的闸口倾泻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对于三峡工程,人们的看法总是动摇和复杂的,时而将其看作拯救农业的救世主,时而又将其看做破坏环境的刽子手。但是当人真正站在江岸上看到它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会随风飘散,唯独会剩下一声由衷的感叹:“他娘的,这家伙真大啊。”相姒此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相姒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他要来验证一件事情。

相姒看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三峡大坝,想起了他爷爷的临终遗言,与其说是临终遗言,相姒更愿意相信那是爷爷给他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在三峡附近的山里,锁着一头巨大的怪兽,这头怪兽能够兴风作雨,一旦它挣脱锁链就会带来滔天的洪水,这两天这头巨兽将会挣脱锁链,而能够制服巨兽的只有相家的人。

相姒开始是完全不相信的,但是随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有关暴雨的新闻让相姒动摇了,为了实现爷爷的遗愿,他来到了库区。直到现在他还记得爷爷临终时,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用力喊出的那几句话:“巫支祁来了,巫支祁来了!”相姒知道巫支祁是什么,他不认为他爷爷这样一个没有上过学的老人会编出这样一个名字来骗他,爷爷之所以能够喊出这个词,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真的很了解这个东西。

相姒从小接受的现代的教育,所以其实他不知道来这里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但是他爷爷告诉他会有人来帮他,所以他就来了。

相姒背着包已经在这里站了几个小时里,这个位置是观察三峡库区最好的一个位置。在这几个小时里,他没有遇到一个路过的人,所以现在已经想要离开了。

可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要走,身后的树丛里传来了人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人唱歌的声音。

“玄武步兮水母,与吾期兮南荣。登华盖兮乘阳,聊逍遥兮播光。“这声音似唱非唱,用的也不是普通话,却自有一股苍凉的古意。

相姒转身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相姒看到年轻人的时候,年轻人恰好也看到了相姒。

年轻人面庞棱角分明,放在任何时候都算得上是俊朗,他看到相姒之后,先是一愣,紧接脸上的表情就由若有所思变成了恍然大悟。

没等相姒打招呼,年轻人径直走到相姒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在下庚淮,庚是庚辰的庚,淮是淮渎的淮。”

相姒其实并没有听懂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自我介绍,因为他没有听说过“庚辰”,更没有听说过“淮渎”,所以他并不知道年轻人名字该怎么写。

年轻人对相姒鞠躬的时候身体压得很低,并不是故意做作出来的样子,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或者说是敬重,相姒有点手足无措,于是身体很僵硬地也鞠了一个躬。

庚淮看着动作僵硬的相姒,竟然一下就笑了出来,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丝毫没有注意到相姒脸上尴尬的表情,相姒此时不仅是尴尬,甚至已经有点恼火了。

庚淮好不容易收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道:“庚辰就是淮渎,淮渎就是庚辰,相传是西王母的女儿云华夫人身边的侍卫,被云华夫人派遣到凡间帮助大禹治水,曾搏杀防风氏,驱逐共工,剿除相柳……所以也被誉为淮渎爷,所谓的淮渎爷,就是淮河的河神。”

相姒看更淮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就没有刚才那么恼火了,他半认真半调笑地问道:“那你和庚辰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是淮渎爷转世?”

庚淮耸了耸肩,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说道:“那倒不是,不过据说庚辰是我家先祖。”

没容相姒说话,庚淮突然指着相姒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姓相,相属于子姓,大禹,就是你家的先祖,所以今天我是来帮助的。”庚淮说这句话的时候和刚才判若两人,脸上看不到一丝玩世不恭的样子。

相姒没有说法,但是脸上分明写着“你是不是在逗我”几个大字。

庚淮对相姒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在意,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接着说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多,不要那么惊讶,我几年前知道这些的时候比你还惊讶,但是后来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传说和神话其实离我们并不远,更不是虚假,你既然来了这里,那么我想你其实对已经知道的有些事情是相信的。”

相姒想了想,说道:“我爷爷告诉我,长江里有一头水怪,这头水怪就要醒了,醒过来之后会带来大暴雨和洪灾,他让我来这里等人,帮我把那头怪物重新锁起来。”

“巫支祁。”庚辰脱口而出。

“是的。”

“你对巫支祁了解多少?”庚辰问道。

“开始只是听说过这么个东西,我爷爷告诉我之后,我又上网查了查,马马虎虎,以前知道只知道这是一个力大无穷而的怪物,是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原型,在《山海经》里也有记载,相传是暴雨洪灾的先兆。”相姒知道得确实不多,所以如实而告。

庚辰这时和相姒并排站在一起,看着下方不远处的浑浊的大江,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说道:“还有一点时间,想不想听故事。”相姒点了点头,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并排坐了下来,庚辰就开始讲起了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禹那个时代,这个世界上不仅有人类和各种动物,还有很多形态各异的洪荒野兽,这些野兽能够对自然产生巨大的影响,进而影响到人类的生活,在这些洪荒野兽当中,有一种叫做巫支祁。

巫支祁的数量很少,往往生活在大江大河边,江越大,巫支祁的个头就越大,而长江作为中原最大的一条江,就住着最大的巫支祁。

相传,这个巫支祁看起来像一头巨大的猿猴,缩鼻高额,青身白头,金目白牙,脖颈就有百尺长,力气大过九头象。它不但能轻便快速地搏击、跳跃、奔跑,而且还能回答人的问题,并且分辨江河的深浅与湿地的远近。巫支祁特别暴躁,一旦发怒就会呼风唤雨,招来闪电和大风,进而引发滔天的洪水。

长江这个巫支祁活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它根本不把其他生物放在心上,后来人类来到了长江两岸,巫支祁认为他们占了自己的领地,就和人类发生了冲突。巫支祁天生神力,而且可以招来洪水,开始的时候人类只能任其宰割。但是后来,人类当中出现了一个能够治水的神人,这个神人就是大禹。

大禹和巫支祁争斗了很多次,双方也只是打了个平手,后来又从天上来了一个叫做庚辰的天神,这个天神有一把“避水剑”,在庚辰的帮助下,大禹打败了巫支祁,将其锁在长江之下。大禹成了人类的王,而庚辰则被尊为淮渎爷。

说到这里,庚淮停了下来,就转过去在背包里翻找了起来,相姒以为他要找水喝,没想到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十多存长的袖珍短剑,短剑锈迹斑斑,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个长满铁锈的棍子。

庚淮捏着这把剑,说道:“这就是‘避水剑’。”

“禹生活的时代连青铜器都造不出,你现在告诉我这个铁家伙是那时的剑,换做你你能相信吗?”相姒质疑道。

“石器时代不意味着就没有铁器,只不过说是不能从铁矿石当中提取铁。”庚淮耐心地回答道。

“那还能从哪里来,难不成从天上来吗?”相姒反问道,没想到庚淮竟然默默地点了点头。

“陨铁?”

“恩,也叫做玄铁,很多陨石的铁含量非常高,甚至高到了可以直接利用的程度,所以铁器出现的时间肯定是要远远早于铁器时代的。”庚淮说的这个理由勉强还能让人接受。

庚淮饶有兴趣地看着相姒,问道:“故事说完了,你觉得怎么样?”

“是个好故事,但是和我在网上查的有一点出入,你说了这么多,但是还是没有解决我心里的一个疑惑,巫支邪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考虑了一下,相姒略显歉意地补了一句道:“不好意思,我是一个坚定的强无神论者,所以说心里话,直到现在我也并不相信你所说的那些话,在我看来,那些只不过是被神话了的人类历史,况且你说的这件事情存在很多逻辑上硬伤,例如按照你的说法,巫支祁被锁在了长江下,几千年过去了,为什么现在才会挣脱开。”

“这并不是它第一次试图挣脱,长江沿岸每一次大洪水都和巫支祁有关,例如九八年。”

庚淮能够理解相姒为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所说的这些在任何普通人看来都是无稽之谈,然而反过来相姒无法理解为什么庚辰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会对那些无可考证的神话如此笃定,在庚辰的心里,这些神话就像“地球是圆的”一样是无比坚实的客观存在。

“九八年那次是怎么化解的?”

“当时来了个长者,”庚淮飞快地说了一个名字:”这个长者亲自找了你爷爷,是你爷爷没让巫支祁出来。”

相姒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震,那个长者的名字太熟悉了,虽然已经退出了中国政坛,但是在当时可是天天可以在新闻联播上出现的大人物,他不敢详细自己那个不识字的爷爷竟然还见过他。

“我之所以是一个强无神论者,是因为我坚信是人类的命运由自己掌握,而不是由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掌握,克服洪水不是禹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所有人的功劳。”相姒说道。

庚辰显然没有想到两个人的讨论会发展到这一步,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没错,克服洪水当然是所有参与者的功劳,但是不可否认总会有杰出的人发挥着先导作用,他们在历史上或许会留下更伟大的名声,但是实际上他们并不比任何普通人的价值大,只不过每个人的作用不一样。”

相姒没有再反驳,因为问题到达这个层面之后,在段时间里谁也不可能说服谁,他平时就善于辩论,少有敌手,没想到今天却碰倒了一个旗鼓相当的人,所以最后暂时妥协道:“好吧,先不讨论这个,假设你说的是对的,我今天该做些什么?”

庚庚淮听到这句话显然松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不用做什么,你站在这里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什么意思?我的作用就是一个摆设?”

“是,但也不是,”庚淮说道:“当年跟随禹治水的人不只庚淮一个,还有很多人,所以今天还有其他人要来,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我们都只听禹的号令。”

相姒这次明白了,他是这次活动的召集人,按照庚淮的说法,他待会可能还会看到很多“奇怪”的人,这些人说不定每一个都出身不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先祖。

“他们现在在哪里?”

“应该就在附近吧,我催催他们。”庚淮说完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悬崖边上,他把避水剑摆在手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相姒,非常严肃地说道:“欢迎来到一个新世界。”

庚淮话音未落,相姒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这一幕对他的思维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庚淮手里锈迹斑斑的避水剑缓缓升到了空中,紧接着就变成了一把通体墨黑的长剑,这把长剑质朴古质,剑脊周围隐隐画着一些纹饰,和平时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金光灿灿的道具完全不一样。

避水剑悬在空中,发出“铮铮”的锋鸣声。

很快,相姒就看到从山下陆陆续续走来了几个人影,这几个人影开始还离得很远,但是转眼间就走近了两人。

庚淮收回了空中的剑,笑着说道:“他们都来了。”

庚淮收回了空中的剑,笑着说道:“他们都来了。”

走来的一共有四个人: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十多岁的少女。

四个人从年龄上看以前应该也没有见过,但是他们却不见外,相互像相熟很久的故人一样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就转向了相姒,像庚淮之前那样,齐刷刷地对他行了一个大礼。相姒一开始想躲,但是想着他们敬的不是自己,而是大禹,就没有挪开脚步。

老人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的解放鞋,腰间是个鱼篓,一把黑色的大伞用麻绳绑好系在背后,他局促地搓了搓手,用宜昌话说道:“诶呀,没想到还有人能来,来的还是你们这些后生,看来老家伙里就剩我这一个了吧,我家祖上本来姓狂,但是这个姓太少见,就改成了章,狂章是我的先祖。”

中年人带着一副半框的眼睛,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上,穿着一件衬衣,衣袋里别着一只钢笔,看样子像是一个老师,他清了清嗓子之后,很和善地说道:“我姓虞,是个物理老师,从沙市赶过来的,听说祖上是虞余,我父亲五年前过世了,所以今年就让我来了。”最后两句话是对老人说的,看来虞老师的父亲和章老头是旧识。

接下来就到了那个年轻人,看样子他比相姒和庚淮大个几岁,穿得非常时髦,耳朵上还扎了一排耳洞,戴着一串金光闪闪的耳钉,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道:“我叫黄链,祖上是黄魔,我大爹(大伯)前两年插秧的时候被牛顶了一下,就下不了地了,家里兄弟都有正经工作,所以我就接了班。”

最后说话的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孩,看模样也就十六岁,长得非常清秀,头发用一根红绳在脑后扎成了马尾辫,红绳上挂着一小块温润通透的白玉,她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就像风铃一般,她说道:“我叫童灵,我奶奶让我来的,她说她年纪大了,这种事情得让我来做了,我跟我奶奶姓,听她讲我们祖上有一个叫做童律的先祖。”

相姒听完四个人的自我介绍,有点一头雾水,他只得转头看向了庚淮,用眼神寻求帮助,庚淮领会了他的意思,说道:“即敕侍女,授禹策召鬼神之书,因命其神狂章、虞余、黄魔、大翳、庚辰、童律等,助禹斫石疏波,决塞导厄,以循其流。所以这几位的先祖当年都是帮大禹治水的天神。”

换在平时,相姒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就算那些上古天神真的存在过,他们的后代也不可能那么不约而同地来到同一个地点。但是相姒此时却又不得不详细,不只因为刚才庚淮像变魔术一样把剑扔上了空中,还因为他眼前站着这五个活生生的人。

“你们都是来帮我治水里的巫支祁的吗?”相姒问道。

章老头摇摇头,指着庚辰说道:“能治巫支祁的只有他,我们几个只是来做帮手的,因为除了巫支祁之外,江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怪物。”

这个时候,已经快接近傍晚了,几个人这时已经隐隐约约地响起了雷声。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就看到远处乌云最浓的地方开始下起了雨,雨幕由远到近,渐次而来。

眼看雨就要淋了过来,相姒就想找地方躲雨,但是其他几个人却没有动,只见章老头解开背后那把大黑伞,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就撑开了。

这把伞非常大,不只帮章老头挡住了雨,还帮其他几个人挡住了雨:众人头上就像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只听得见外面下雨哗哗的声音,却看不见雨落到身边。

“巫支祁的位置一直在变,我先要下去找一找。”庚淮说罢,又一次把手里的避水剑放了出去,避水剑匀速朝长江飞去,三五分钟之后,剑就没入了江心。

庚淮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感受着水里的动静。这时,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风雨中还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闷雷,周围合抱粗的大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了,刚才还很平静的江面一下子就浑浊了起来,波浪也越来越急。

过了很久,庚淮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神情非常严峻地说道:“不好,巫支祁不在江下面,已经逃了!”

然而庚淮话音刚落,江面上就映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这个阴影很大,很长,几乎把山坡下方的整个江道都铺满了,足足有五六十米长。这时,江面上的风浪非常大,浪很急很高,所以江水非常地浑浊,站在山坡上,只能隐隐看见浑浊的江水里有一个狭长的阴影若隐若现,这个可怖的阴影在长江的江面下盘旋,时不时朝着某个方向试探一下。

童灵年纪最小,而且是个女孩子,胆子自然小一些,看着江底下的阴影,她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你、你不是说巫支祁逃走了吗?”

庚淮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的章老头皱着眉头走到山崖边上,他看了看江面下的那个阴影,又看了看远处天山雷鸣的天际,沉默良久才说道:“下面这个东西确实不是巫支祁,但是和巫支祁有很大的关系。”虞老师和黄链两个人也走到了山崖,朝江面看了看,看着江面下的阴影,这两个人的神情一下子也就变得严肃起来了。

显然,山坡下的长江里,有一个大家伙,而且这个家伙是一个巨大的活物。

“会不会是鱼,江里经常有大鱼,我以前听我大爹说长江有很多地方水特别深,藏着好些活了几百年的大鱼。”黄链说道。

黄链说的这种事情在长江边上经常可以听到,有一年有一伙非法捕鱼的渔民在江里拉了几道滚钩网,这种网非常结实,有一些经线甚至是用铁丝织成的,渔网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钢质的滚钩,鱼一旦被这种滚钩挂上,越挣扎钩子就钩得越紧。往往没等人把滚钩网从水里起出来,被挂上的鱼就会力竭而死。这伙渔民下了整整三道滚钩网,从江的这边一直拦到另一边,打算来一个一网打进。然而令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是,等他们第二天起来收网的时候,网里空空如也,除了一些小鱼小虾之外,什么也没有,而且三道结实的滚钩网全部被扯断了。当时就有人说是江里的水龙王把网给扯断的。

“不是鱼,”上物理的虞老师用食指顶了顶眼睛,说道:“应龙,是应龙。”

“应龙?”相姒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回忆了起来,应龙也是中国古代传说里的一种神兽,这种神兽同样和大水有关系。《山海经·大荒东经》有记载:“大荒东北隅中, 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 不得复上, 故下数旱。 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 ”另一本书《述异记》的描述则是“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相姒对山海经这本书非常感兴趣,不同的版本看了好几种,所以他对于巫支祁和应龙这些上古的神兽和怪物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一点,只不过他从来没想到这些神话里的东西有一天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

虽然相姒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些神兽怪物的存在,但是他却有一个疑问:“可是大部分古书上写的是应龙曾经是帮皇帝治过水的,在诛杀蚩尤和夸父的时候立过大功,应该属于善神,怎么还会帮巫支祁这种恶神作乱呢?”

黄链听到这里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说道:“书上写的东西只能信一半,另一半得半信半疑,很多毕竟只是故事,应龙和巫支祁这种东西力量太强了,它们做的事情根本就不能用我们的逻辑来思考。”

虞老师点点头同意黄链的说法,他说道:“如果巫支祁不在这里,那么这边的暴雨肯定就是和下面这条应龙有关系,而且巫支祁的逃跑,八成也和这条应龙有关系,只是不知道它留在这里还要干什么?”

庚淮一直盯着江面,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它已经隐隐知道应龙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他低沉地说道:“大坝,它要撞三峡大坝的基座!”

似乎在应征庚淮的猜测似的,刚才还四处探头探脑的应龙逐渐转向了大坝的位置,蠢蠢欲动地要往坝基的方向游去。

三峡大坝非常坚硬,据说能够在八级以上的地震里安然无恙,应龙肯定折腾不出那么大的动静,但是如果把力量聚集在一点的话,那么大坝必然凶多吉少。大坝一旦被毁,水库里的水将会肆无忌惮地冲向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那个时候,整个江汉平原将成为一片泽国。

“能知道巫支祁在现在在哪里吗?”章老头问道。

庚淮朝长江下游看了一眼说道:“我不知道巫支祁具体的位置,但是我感觉它正往武汉的方向去,一上一下,这两个东西估计要搞个大新闻。”

相姒身份很特殊,但是实际上面对这种情况他毫无主见,只好问道:“那怎么办?”

庚淮冷笑了一声,手里的避水剑突然现出了真实的面目,他擦了擦剑身说道:“凉拌,不管是巫支祁还是应龙,来一个得杀一个,来两个杀两个,先杀应龙,再杀巫支祁。”

庚淮俊朗的脸上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这杀气顺着避水剑四散而出。

在庚淮祭出避水剑的同时,其余四个人也开始动手了。章老头那把大黑伞一分为二,钢质的伞骨被抽了出来,金光闪闪,伞柄微微弯曲,竟然是一个硕大的鱼钩。童灵散开了头发,把那根系着白玉石的红头绳握在了手里,眨眼间,秀气的红头绳变成了一大卷暗红色的绳子,童灵飞快地念了两句咒语,红绳就像活了一样,自己盘了个绳扣,套到了章老头的钩子上。

章老头对童灵的到道法非常满意,说道:“小丫头,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把童家的索仙绳学得那么好。”

童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奶奶四岁就开始教我了,小时候还以为是变魔术。”

章老头点点头,对众人说道:“我老了,下水也不方便,就负责把应龙钓住,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黄链、虞老师和庚淮异口同声地说道:“好!”

章老头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起来,他的语速非常快,用的一种很奇怪的语言,听起来像是粤语,但是仔细一听又不是,相姒估计这应该是上古时候的汉语发音。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伞骨化成的大鱼钩带着锁仙绳直愣愣地朝江面落去,下落的速度非常快,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地上拿圈红色的绳子飞快地减少着,似乎无穷无尽,丝毫都没有减少。

鱼钩如水的一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水花,看重量绝对要超过一个鱼钩的重量。在同一时间,童灵在手上结了一个印,秀气的手指突然就指向了地上的索仙绳。绳子如同箭一般射了出去,扎进了不远处的一块巨石里,足足扎进去几十米才停了下来,这根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绳子已经把整座山都绑住了。

其他人都把头伸了出去,死死地盯着水面,只见拖着索仙绳的鱼钩在水里逡巡了一会儿,就朝着应龙头部的位置游了过去,也不知道有什么诀窍,应龙在水下张开了巨大的嘴巴,一口就将鱼钩给吞了下去。顿时,就看到应龙就像很不舒服地扭动了起来,因为身体实在太大了,所以江面上的风浪更大了,应龙掀起的风浪甚至把江边崖上的一棵大树打断拍进了江里,十几米长的大树在江面起起伏伏,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吧,接下来那就到我了。”黄链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狠狠地嚼了几下嘴里的口香糖之后,就抬手把自己耳朵上那一串耳钉摸了下来,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非常随意地把耳钉朝江下扔了过去。耳钉一共有七枚,瞬间就在空中变成了七根一丈多长的青铜柱子,每一根柱子下部都是尖的,而且还纹着繁复的纹饰,其中就包括了饕餮纹、蕉叶纹和兽面纹,这与其说是柱子,倒不如说是七根硕大的铜钉。七根青铜呼啸而下,朝应龙不同的位置钉了下去,原本扭动得很厉害的应龙扭动得更剧烈了,但是无奈被柱子顶住了,任凭它在如何挣扎,仍然被死死地固定在江下。

这三个人看起来非常轻松就把应龙给固定住了,但是实际上耗费了他们很大的精力,每一个人的脸上头上都是汗水,嘴唇也白得吓人。

“你们快动手吧,趁着应龙刚出来,力量还没到最强,我们几个也坚持不了太久,”章老头说道:“受伤越重的应龙也就越可怕,等它的翅膀长出来,那就不好办了。”

庚淮点点头,就对一旁的虞老师说道:“你选头还是选尾?”

“我尾你头,最好一击毙命!”虞老师说完,就从衬衣的口袋里把那只笔拿了出来,他很爱惜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就朝江面扔去,墨绿色的钢笔打了几个转,就变成了一柄通体墨绿的长矛,这柄长矛带着呼呼的风声钻入了江面,一下子就插进了应龙的尾巴的部位,这一下又准又狠,哪怕应龙已经被铜柱死死钉住了,但是它还是猛地动了一下。一条七八米长的尾巴一下子就浮出了水面,这条尾巴披满鳞片,如同一条巨蟒,但是比最大的蟒蛇也要大上十几倍,尾巴的末端还有一排锋利的倒刺。虞老师扔出去的矛插在了没把上,而且越变越长,墨绿色的血不停地淌出来,混在浑浊的黄汤里显出一种十分诡异的颜色。应龙的尾巴疯狂地拍着江面,好一会儿才逐渐地平息了下去。

应龙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但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因为它的怒气已经被挑衅到了最顶端,随时都有可能来个鱼死网破。

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江面上的浪也越来越大。

风雨中,庚淮站了出来,看着江下的应龙,把散发着淡黄色光的避水剑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那我就送它最后一程吧!”

庚淮话音刚落,拿着剑就笔直地跳下了山崖,相姒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直接就惊呼了起来。

庚淮下落的速度很快,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从上看去就像一只急速下降的大黑鸟。

相姒原以为庚淮会有某种神奇的道法让自己平稳落水,但是他想错了,庚淮从头到尾都没有减速,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越落越快,最后径直落入了水中,激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庚淮刚刚入水的时候,江面还很平静,但是紧接着就炸开了锅,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江水如同被煮开了一样。江面上巨大的动静甚至引起了大坝工作人员的注意,几十个人影慌乱地跑到大坝顶端,对着反常的江面指指点点。

相姒看不见水底的情况,但是他知道庚淮正在水底和应龙搏斗,虽然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些超出想象的事情,但是相姒已经确定了庚淮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不过不管怎么说,庚淮要面对的可是上古神兽应龙,光是它巨大的身体就已经令人不寒而栗了,所以他也不确定庚淮到底能不能斩杀水下的应龙。

相姒紧张得一言不发,其余的几个人也和他一样死死地盯着江面。

突然,从江面上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嘶吼,这声嘶吼震天动地,如同山岭崩塌一般震撼,天地间的雨水似乎都被震碎了。

紧接着,就看到江底下溢出了更多墨绿色的龙血,这些墨绿色的液体在江水中汇聚成一道清晰的水流,不甘地挣扎着,最后才逐渐消失在了浩浩江水之中。

很快,一个东西就从江面上飘了起来,这个东西的,正是应龙,只不过不是实体,而是几乎透明的一个虚影。只见应龙浑身鳞身脊棘,背上有一双羽翅,头部又长有大,足足有一辆卡车大小,龙吻很尖,牙齿尖利,前额突起,颈细腹大,尾尖长,四肢强壮,就像一只生了翅膀的巨大的扬子鳄。这个虚影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雨渐渐小了,风也慢慢停了。

“成了!”章老头竟然激动得跳了起来,其余几个人脸上的神色也稍稍和缓了下来。

坡上的几个人收回了水中的法器,庚淮则跟着索仙绳回到了岸上。庚淮上岸之后其实非常地狼狈,衣服上到处都是被撕扯开的口子,口子里隐隐还有血迹。

“死了吗?”相姒问道。

“活了几千年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死,我切开了它的喉咙,放了它的灵气,把它压在了江下,至少在短时间里它是不会出来作恶了。”庚淮说道。

章老头接着说道:“下次再出来的时候估计我也不在了,就得靠你们年轻人了。”

虞老师一边用软布擦着笔一边问道:“搞清楚应龙为什么和巫支祁搞到一起了吗?”

“没有,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应龙和巫支祁不是自己逃出来的,而是有人故意把它们放出来的。”

“谁能把它们放出来?”相姒完全想象不出来谁有能力能够御使这两个巨兽。

黄链把一块新的口香糖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能把它们镇住,就有人能把他们放出来。”

庚淮看了看天色,闭着眼睛掐指算了算,良久之后才说道:“这场雨还要下几天,但是应龙死了,再加上三峡,应该翻不起大浪了,但是巫支祁往武汉方向去了,今年的洪水才开了个头。”

“我们都要去吗?”相姒问道。

庚淮的目光看着远处,异常地坚定,说道:“住在这里的人和这条江斗了几千年,任凭再大的风浪,不还是都走过来了,有洪水的地方就有治水的人,我们现在就去武汉。”

“我们能打赢吗?”童灵不免担心地说道,这不仅是童灵的担忧,也是所有人的担忧,和巫支祁比起来,应龙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就算没有我们,住在江边的人们也不会让巫支祁如意的,可不要小看普通人的力量。”

(全文完,仅以这篇闲文纪念丙申年癸巳月甲寅日江城暴雨,洪水从来都不是被英雄制服的,而是被数不清的普通人制服的。)

后记:这个故事其实写得不是很好,展开的剧情太大,没有把握好,引出的角色太繁琐了,想表达的点子太多,剧情不够强,因此无法支撑起所有的点子,就会显得非常地凌乱拖沓,以后有机会会接着把这个故事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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