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黄酒 邂逅几位酒人

七岁那年，父亲带着我从古田老家的一个山旮旯到屏南求学。...

邂逅几位酒人

七岁那年，父亲带着我从古田老家的一个山旮旯到屏南求学。屏南仅在二百多年前尚属古田管辖，时人称之为“山洞之极险僻处，故人皆呼为‘里头’，多不敢深入”的蛮荒之地！且里头人好酒、善斗，期间留下许多怪异之事，又为这块后经沈钟、张世珍、张映斗、仝卜年等父母官呕心沥血教化，终于成为通州举人丁锡畴心中“小桃源”之地，增添不少神秘色彩。“前路人善酿，里路人好饮。”是流传于古田大地上的一句俗语，说的是古田人善于酿酒，其历史可追溯到唐末时期，翻开明版《古田县志》，古田早在唐开元二十九年（741）就有“田赋加征酒捐”的记载；同时，古田红曲更是名闻天下，各地皆以“有名古田红曲”酿酒为荣。而里路人善饮，则老幼妇孺皆知，成为千百年来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嗜酒如命却又惧母讲道义的酒徒；有家贫如洗，父母好饮，儿子“事之十年如一日”毫无怨言的孝子；也有滴酒不饮，甚至不卖高官面子的高人……张阿兴，夯土墙、砌板岸等功夫活样样在行，是一位厚道的小土石匠，其终生与酒为妻，却又深明大义，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酒君子。别看此君平时厚道，酒后却一反常态，粘乎乎的，喜欢与人纠缠，他人拿他毫无办法，每每此时，只要他母亲一呵诉，即停止，其孝德感动百兽之王。奇也！据民国版《屏南县志•杂志》记载：“张阿兴，在城人（现屏南双溪古镇）。性嗜酒，酒后每与人呶呶不休，其母呵之即止。双溪山长、古田举人郑其忠有《张阿兴记》：‘辱县治有张阿兴者，耕牧细民也。兼为土石小匠。然大义能知与其兄阿为，顺事母氏，数十年如一日。犯分事又未敢为先，是兴失怙时，其故弟尚在襁褓，母子四人依山为业，尝种薯采厥以糊其口。偶遇虎，叱而退之，此其苦节有以感乎？阿为有子一，而阿兴不娶室，有暇日则沉酣于曲糵中，其诸以驻酒为天者耶?余嘉其人，私为记之，后之君子核其实而阐扬焉，庶匹夫慕义，得附青云也。’”也有身为长者，却无长者之风，竟只顾自己痛快畅饮，而不顾家中无米下炊，甚至毫不体恤残疾儿子的自私母亲。又载：“甘端木，漈下人。家贫未娶，事母孝。自少至老，与母同寝室，恐母夜间有所传唤也。无何左手伤废，只仗右手耕作以供母。不幸母患不遂症卧床，饮食、便溺，躬自调护，未尝有愠色。每数日，衣被必浣濯。母嗜饮，偶有不给，则乞诸族人，不忍使母有不欢，事之数十年如一日，乡邻罔不嘉其孝。”天下有此狠心且自私之母，希也！无独有偶，亦有为父者酒性、品性毫不逊色于甘母的。如喝光家业的酒徒张清城，不管两个孩子靠出卖苦力赚钱的艰辛，只顾自已喝个痛快。据民国版《屏南县志•孝友》记载：“张传务，弟传贵，家赤贫。父清城，一酒徒耳。不治生产，惟耽曲业。无以谋醉，辄索之二子。务兄弟苦力为生，得赀尽以奉父，稍余则沽酿，父子俱饮，欢若友朋，乡里称其孝。”在那个不孝为大的年代，父亲可以教训鞭打孩子，而不管父亲正确与否，孩子却都无权指责。曲也！

印象中，“高人”应为人外之人。林玉滔医术高明，世间少有，更难得的是他不媚权贵、不贪富贵，真乃人外之高人也！据梅版《屏南县志》记载：“林玉滔，字性实，号仁子，明天启间人。幼不茹荤酒，尝侣建古邑紫桥，及屏之瑞竹寺。相传募缘至福清，时值痘疫盛行，滔施符水，无不立效。相国叶向高以其异，留住府中七日，勺饮不入口，归赐龙华经、弥勒珠各一。至今瑞竹寺遗像尚存。”奇也！无名担夫，据乾隆版《屏南县志》记载：“酒石，在城外临水宫下路旁，有一酒石。石也尝流有酒，有担夫以扁挑击之，遂绝。”这位无名担夫释担饮酒解渴，嫌量少，不过瘾，才“以扁挑击之”，可以推测是个十足的酒君子。因为贪婪而坏了酒石灵性，成为一个教育后来人的一个典型反面教材。有诗证曰：“一拳苔色带晴岚，闻道当年是酒甔。岩穴拍浮香带冷，土花酝酿味偏甘。米颠拜后还长饮，陶令眠时已半酣。似向生公亲受戒，不施涓滴与贪婪。”

程惠泽（1580—1598年），明朝万历八年农历三月十八日辰时出生于后樟村，故居尚保留完好。惠泽自幼失去双亲，靠外婆养活。十岁时，到九峰寺当长工，协助酿酒，作为清玉长老的药引酒。十八岁时，已成酿得一手好酒。一日，误吞龙珠，羽化为龙。升天时，开龙田“三百丘”报恩九峰寺，龙田上所产出的糯米谷，成为酿造黄酒的母谷。惠泽龙报恩故土的事迹多收录于乾隆版《屏南县志》，被乾隆皇帝敕封为“通海龙王”。如今，时隔数百年，惠泽龙已成为屏南老酒的代名词，福建惠泽龙酒业有限公司已被评为“中国驰名商标”，继续造福百姓。神也！屏南有民谚“醉后我最大，喝鬼骂城隍”。从古至今醉后忘乎所以者数不胜数，如古人张阿兴好饮而唯记尽孝，甘端木倾尽家产供母饮酒等皆孝心可鉴，让人钦佩。无名担夫因贪婪而坏酒石，成为反面教材。叶向高身为大明堂堂相国，“留住”普通僧人林玉滔“府中七日”，林竟然“勺饮不入口”，其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之高风亮节，为凡人所不能及。因此，被梅版《屏南县志》录入《外方》一节之中。程惠泽成龙之后，不忘回报故土；而数百年后，“惠泽龙”又造福一方百姓，巧合乎？或冥冥之中已注定乎？

夜晚，闲来无事，信手翻阅一位忘年交赠送的《屏南县志》（四种），见书中古代形形色色酒人，竟与儿时所闻无异。虽时过境迁，物非人亦非，但个个仍鲜活于眼前，如一场穿越时空的偶遇。古籍不是记载“屏地人善斗”吗？但是，这些酒人中竟无一人是因打架斗殴而被收录的；可见，“千万经典，孝义为先”啊！嘻，古之事，今之镜，可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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