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 花 不 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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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昙花,淡淡的思恋随着夜色,渐渐沉重。小桥流水潺潺,冈上松涛阵阵,月光从松树如丝线般的叶缝中闪过,宛如幽灵,在草尖摇曳的夜露上漂来漂去。我的昙花,我未曾有过的柔情都给予了她。可七八年过去了,却一直未曾开过,难免心生戚戚。



缘生缘灭,皆有因果。回想当年,西方灵河岸上的三生石畔,生长着两株绛珠仙草,十分娇娜可爱,素韵雅致。一株已随神瑛侍者,宿俗红尘,而另一株仍寞守灵河岸边。此时,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娲剩下了两块无才补天的顽石。"蠢 物"已被癞头和尚袖去,独留"石生",韶光寂苦,落寞凄清。

石生云游四方,浪迹天涯,竹杖芒鞋兮,荷锄而行。不料有一天,他途经三生石畔,忽然间,寻见奇卉芳丛里,一泓美目俏流盼。爱慕之心,油然而生。驻足不前,徘徊又止,每日为她锄草浇灌,爱至深深。这绛珠草,才得久延岁月,每天花开,四季灿烂。

日久生情,她竟爱上了这个每天为她锄草的石生,他们沉浸于柔情蜜意。日日捉酥手,夜夜两相依。无奈天神震怒,把她贬为昙花,只给一个时辰的花期,转瞬即逝。石生也被佛祖赐喝了忘情茶,再送灵柩山出家,闭目合十,端坐蒲团。得道后收编为佛祖座前侍者,世人奉为"韦驮菩萨"。

每年夏天,韦驮都在晨露降落时为佛祖采露煎茶,昙花就在他必经的路边,用尽她集聚了一年的精华,绚烂地在一瞬绽放,释放着她所有的思念,等候他匆匆的足音,只求韦驮能为她一瞥回眸,参破万丈情关。

奈何!一豆青灯成灰烬,韦驮已忘却前缘,全不知这月下的昙花,乃是他的挚爱所化。"眼空蓄泪泪空垂",昙花等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昙花一现,只为韦驮 ",红尘俗世只留下了这样一段千古情话。



韦驮非我,我非石生。昙花的故事说完了,可我的昙花仍是我隐隐的痛。我与昙花结缘已久,记得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是在苏州。

我结束了我长达十一的代课教师生涯,即便我喜欢这个职业,即便我把一生最宝贵的时光,都献给了中国教育,可人总需要生存。迫于生计,我只身闯荡江湖,北兵营的花房收留了我,从此,我便与昙花长相厮守。

这个园子虽小,却很雅致,千娇百媚,繁花似锦,佳木茏葱,"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雍容华贵的牡丹,芳香浓郁的茉莉,小资情调的玫瑰,香远益清的莲花,一朵朵争奇斗艳,一束束诧紫艳红,迎着朝阳,披着晨露,娇艳欲滴,惹得蝴蝶蜜蜂争宠吃醋。

在一棵大海棠树下,立着几盆形似海带,又似仙人柱一样的植物,我起初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习同平常。大海棠树开满了密密层层的淡红的小花,垂英袅袅。其曼妙倩影,摄人魂魄,谁又会在意那"几片绿色海带"的存在?

师傅说,你可不能小看了这些"海带",她们可是花中之君子,高洁之隐士,不仰慕百花的绚烂,不攀附名木的高枝,夜深人静时悄然开放,绝无人前炫耀之意,清雅而怡静。花开一瞬,像划过天际的流星,我自孤芳自赏,我自寄情于明月。

师傅一番教诲,让我茅塞顿开,昙花!这就是我仰慕已久的昙花。从此,我们便相依为命,我为她锄草施肥,我陪她聊天谈心。卿卿我我,爱意浓浓,抚摸她泪颊时的温柔,那是情到深处的一丝感动。欣欣焉!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人若有情花自明,夏秋之交,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白莲花似的花蕾昂起了她高贵的头颅,似有微微颤动,罗旋状缨缨的鳞片,徐徐朝外翻卷,丰腴似玉的花苞漫漫膨胀,渐渐裂开,一片,两片,几十片同时绽放,精雕细刻,玲珑剔透,形成了硕大的花朵,露出金黄色的花蕊,雄纠纠的花柱围着一丝一丝杏黄色的花粉,黄白相间,赏心悦目,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清香。

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多么惊心动魄的夜晚,我们相互凝视着,我们相互倾诉着。我就这样在这萧瑟的夜色中陪她渐渐老去。午夜过后,花朵开始轻微的萎靡,静静依在花托上,一点点清癯消瘦,一点点形容枯槁,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垂下了她那高昂的头颅,乘云凌霄而去,魂归九天。

一悲一喜,悲其香消命殒,喜其大气凛然,高雅地来,辉煌地去。生命确也如此,有多少貌似灿烂的时光,皆如昙花一现。人生苦短,何必在意是非得失,何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千禧之年,世纪更迭。因工作调动,我们一起辗转来到湖州。湖州是个温山柔水,物阜民丰之地,风光秀美,四时宜人。元代诗人戴表元就说,"踏遍江南清丽地,人生只合住湖州",我想,我的昙花该也是喜爱这片土地的,我们刚来的那几年,昙花连年盛开,有着出尘的秀美及清丽,然而,这份别样的神韵与风姿,却永远定格在2009。

那是个大搞建设的年代,楼堂馆所如雨后春笋拨地而起,我们也是如此。那时,客多会多,原有的花卉已无法满足保障,于是我们在山坳里开了片更大的园子,直到隆冬,工程未纥。

"霜露晚凄凄,高天逐望低",疲于工作而疏于对她的关照,待我发现时,她已是"霜打的茄子",奄奄一息,至今,昙花不现。令人刻骨铭心,朝思暮盼。任我怎样的不舍,这一场轮回终究都会结束。我只想说,我还如你生命的一部分,我一直铭记着你的每一次含情脉脉。无论你开或是不开,你还在,我也还在,你我心里都会有些许酸楚与眷念。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昙花一现,令人惊艳。然而,昙花一现却又好比海市蜃楼。世间事物莫不如此,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繁华背后必是落寞。"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人需要有遗憾,十全十美,意味悲剧启幕。昙花用自己生命的代价,为我们这些在红尘中挣扎的人们,诠释了何为生命的意义。

一朵昙花由盛开到枯萎,它的美丽的生命不过是一个时辰。那么,盛世的繁荣,是否也象昙花一现?纵观历史,诸多盛世,皆是短命。汉武盛世,虽有开疆拓土之功,然"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人民易子相食"。唐自高宗以后,"非弑械起于宫闱,则叛臣讧于肘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谓开元盛世,只不过一现之昙花。康乾盛世,一个人类人口三分之一的宠大帝国,似乎空前繁荣,以天朝自居。虽歌舞升平,却饿殍遍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从“日日笙歌、夜夜燕舞”的汉成帝,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的唐玄宗,拥环肥燕瘦,轻歌慢舞,奢縻成风。悲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糜糜之音盛行之时,便是"盛世昙花”凋败之日。而今,正处于“物质盛世”的中国人,如果我们丧失了清醒的头脑,忧患的意识,那么悲哀就恐怕离我们不远了!







作者简介:
董士兢,安徽合肥人,现居浙江,农民工。从未发表过作品,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文学的热爱,上了年纪,想把自己心里的东西写出来,我是用“心”在写作。




图片来源:百度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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