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屈原的铁杆粉丝，为偶像写诗，却被朱熹嫌太矫情

可是如果屈原看到会欣慰吧...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



记得小时候，每次下雪，舅舅就会站在院子中，冲着雪中的远山唱道：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舅舅用的是方言，每句的最后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那时的我没听完就冲到后院厨房：“外婆，舅舅又发癫了！他站在雪里面唱歌招魂呢！”

如今想来，大概怀才不遇的人都很喜欢屈原，喜欢读他的辞赋，屈原是他们的疗伤圣药，在不能一展抱负的苦闷环境里，唱一唱《离骚》，想一想屈原的坎坷境遇，愤愤不平的心也平衡了许多：屈子那么厉害的人都怀才不遇，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除了郁郁不得志的人以屈原辞赋抒发愁绪，还有人时常将怀石投江的屈原当作行事的榜样，即便他的运气比屈原好太多，西汉的王褒就是其中一个。



王褒（前90年—前51年），蜀资中人。西汉时期著名的辞赋家，与扬雄并称“渊云”。王褒一生留下《九怀》、《洞箫赋》等辞赋16篇、《桐柏真人王君外传》 1卷，明末收集有《王谏议集》11篇。

王褒非常崇拜屈原，从小就熟读屈原的辞赋，后来还写下了《九怀》来追思屈原，《九怀》还被编入《楚辞》，可以说是达到追星的最高境界——自己的作品与偶像作品并列在一起。

但朱熹他老人家提出了反对意见：“…《九怀》，虽为骚体，然其词气平缓，意不深切，如无所疾痛而强为呻吟者。…”还把《九怀》从《楚辞集注》中删去了。



鉴于朱老夫子常常干些任性的事情，小编觉得我们还是应该重新认真品读一下王褒的《九怀》。下面，就让我们一起品读王褒为屈原写的《九怀》第一章《通路》。文丨节选自《幽幽香草，昭昭美人：赏析》

图丨来源于网络

王褒有着与屈原相似的经历，自幼家贫，常常一面耕田，一面苦读。渐渐长大以后，王褒在辞赋方面显示出过人的天赋，因为拜读了许多屈原的大作，被屈原在辞赋中流露出的高尚品德和对楚国的真挚情感所感染，对屈原无限崇拜。

屈原的辞赋打开了王褒热爱文学的大门，辞赋方面的深厚修养，也给了王褒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不知王褒是否应该感谢屈原留下了这许多才华横溢的辞赋，不过，赶上了一位热爱文学的君王，不得不说是王褒的幸运。

大汉王朝的汉宣帝，既热爱音律，也热爱辞赋，时常与才学之士用辞赋互相唱和，更会时常在天下各地寻找音律或辞赋方面的能人，招进宫中，留作待诏。



幸运的王褒就是这样走近了汉宣帝，益州刺史王襄听说王褒有过人的才学，便将王褒从家乡资中招到成都，将他的诗词配上乐曲，首首雅致，曲曲动人。王褒又为王襄作传，更得王襄赏识，将其举荐给了汉宣帝。

汉宣帝以《圣主得贤臣赋》为题，测试王褒的才华，王褒经过一番仔细斟酌，忽然想到贤臣就像千里骏马，有纵横驰骋的才能。千里马想要成名，除了要遇到善于识马的伯乐，更需要遇到善于驾驭千里马的主人。

励精图治的汉宣帝，就是一个善于驾驭千里马的人，想到此处，王褒迅速提笔写下一篇辞赋，呈给汉宣帝。汉宣帝看着其中“纵驰骋鹜，忽如景靡。过都越国，蹶如历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壹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的比喻，立刻认定王褒是难得的人才，当场将他任命为待诏，很快又将其提升为谏议大夫。

此时的王褒几乎可以望见人生未来的道路将一片坦途，然而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屈原的传记与辞赋，他已经读了太多次，深知屈原从侍读做到左徒，又从左徒降为三闾大夫，最终被楚王两次流放的经历。

已经得到的荣耀与地位，并不一定可以永远拥有，看似光明的大道，也许走到半途就会遭遇狂风暴雨。刚刚被汉宣帝提升的王褒，正处在走向人生巅峰攀登的时刻，为了提醒自己走稳脚下的每一步路，他便开始尝试着体会屈原被放逐时的悲凉感受。

在人生的前半段，屈原也曾走过与王褒相似的路，只不过，这条路有太多人可以走，天地间的路，何止千条万条，究竟又有哪一条，是专门给贤人走的路？思来想去，王褒决定提笔写下一些纪念屈原的文字，他凝神思索了一下，郑重地在竹简上写下两个字：“通路”。

王褒对屈原是尊敬的，走入朝堂，也让他有了更多可以体会屈原人生的机会，也能找到更多与屈原当年相似的感受。可以说，此刻的王褒，已经与屈原走上了同一条路，只不过，王褒在迈出每一步时，心中怀有的都是对屈原才华的崇敬和对他遭遇的同情。

走在这样平坦的路上时，屈原一定没有想过，正直的人，竟然也会在平坦的路上狠狠地摔跟头，他走得从容，走得坦然，丝毫没有注意不起眼的角落里，早已有阴险狡诈的小人，在他的前路上下好了绊子。

这一个狠狠的跟头，直接让屈原从位高权重的楚国左徒，变成了一个流放到汉北荒蛮之地的不起眼的小官。王褒想着，那时的屈原，一定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坏不分，黑白不明，像他这样心怀高尚品德的人，却没人可以看出来吧？独自住在汉北深山中的屈原，名义上是看管猎场的树木和鸟兽，其实不过是被放逐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终日与鸟兽为伴。忧伤的屈原时常整夜难眠，有时和衣躺在榻上，无限忧伤让他的精神疲累到极致，穿着白天的衣服沉沉睡去。就连睡梦中，屈原都是孤独的，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忧伤，也没有人愿意和他朝夕相处。

古人常用凤凰比喻贤人，用燕雀比喻小人。屈原身处的朝堂，凤凰只能无奈地远走高飞，只剩下燕雀一样的小人，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这是屈原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可惜他身在千里之外，想要阻止也无能为力。

在小人当道的时代，即便是有能力的贤士也要避世而居。王褒写道：“鲸鱏兮幽潜，从虾兮游陼。”的确，身躯庞大的鱼只能无奈地潜到水底，眼睁睁地看着小鱼小虾占领曾经属于他们的地方，尽情地戏水。

即便想想，这样的感受也让人痛心，更何况亲身经历过的屈原，他心中的痛，又能和谁去言说？

屈原被流放的汉北，是一片落后、闭塞的土地。那里的百姓在战争中苦苦挣扎，战争的伤痕不只留在一座座建筑的断壁残垣上，更留在百姓的心里。不打仗，是百姓最大的渴望，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流放中的屈原不仅没有磨灭掉最初的志向，反而更加坚定。

与屈原相比，王褒是幸运的，他在《四子讲德论》中写下过这样的词句：“夫鸿均之世，何物不乐”，这是在歌颂天下太平，也是在歌颂朝廷。

然而，朝中的生活，哪能真的像王褒描写的那样快乐？都说伴君如伴虎，不仅终日要小心翼翼，还要时刻提防着小人的恶语中伤。屈原当年就是因为想要陷害他的小人太多，才落得贬官与流放的下场，王褒不能让自己重蹈屈原的覆辙，一面要用屈原的高洁品质激励着自己，一面又要让自己得到汉宣帝的重用。

于是，在写下这些纪念屈原的辞章时，王褒仿佛更能贴近屈原的内心。屈原当年要亲手推动楚国成为统一天下的王者，不为荣华和富贵，只为让无辜的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

渐渐地，也就将苦难的流放生活当成了一种远离尘世的修炼，身处在这个远离繁华，甚至远离人烟的地方，屈原仿佛骑着虬龙飞上了青天，又换乘长有双翼的神象，在青天之上漫游。

清晨，屈原离开自己在山中的茅屋，准备到百姓中去走访。他幻想着自己是从昆仑山和天山的发源地出发，傍晚，结束了走访的屈原又回到自己的茅屋，他将这幻想成是来到了东方的丹峦山岗。

在百姓家里，口渴的屈原喝到了百姓端来的水，他把这想象成是北方的昆仑之水；有时候，屈原会到山中去采摘草药和野菜，他幻想自己是在四处寻找饱含天地精华的灵芝。在汉北流放的那六七年里，屈原的确没有将自己封闭在深山之中。他几乎走遍了汉北的每一个角落，走访了那里的每一户百姓。如果真的成仙，这样的修为也不亚于走遍了二十八个星宿吧？屈原却说，这分明是环绕着天地的四极游览了一番。

神仙总是喜欢将云朵做成霓裳，看着雨后天边出现的彩虹，屈原幻想着可以裁下一块，为自己做上一件大红色的仙袍，淡青色的云朵，刚好可以为自己做一件下衣。

如果能有这样的穿着，屈原该是多么超凡脱俗的一副扮相。到那时，他身上的全部美德，都会化作仙袍上精美的配饰，干将神剑也将被他配在腰间，紧握在手中，供他随时使用。

上古传说中，有神蛇无足能飞，名为腾蛇；有神马日行五百里，名为駏驉。屈原幻想着腾蛇紧随在身后，駏驉紧随在身旁。一直走到昆仑山上的花园玄圃，屈原暗暗地观察着北斗星释放出的瑶光。幻想再美好，也无法变成现实。屈原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将目光放在了手中捧着的一个盒子上。盒子中装着用来占卜的蓍草，他给自己的未来占了一卦，卦中将屈原的命运说得十分悲惨，就和眼下正在经历的一模一样。

即便如此，屈原也不会放下心中的坚持。为了坚守住美德，他宁愿不再回到郢都，将对楚王的思念放在心中，与楚王长辞。

无论何时，天边的浮云都愿意与屈原为伴，只是不知道朵朵白云会将屈原带往何方。一阵雷声在屈原耳畔轰隆作响，震出了他心中已经隐藏起来的忧伤。惆怅再一次袭上心头，无人劝慰的屈原，只能自己可怜自己。

“阴忧兮感余，惆怅兮自怜。”一个人的心情该有多沉重，才能惆怅无所依？可这就是屈原的真实写照。

王褒放下手中的笔，他的双眼早已蒙上了一层湿气。屈原的遭遇令人悲伤，身为后世之人，唯有用辞赋来祭奠屈原对祖国与故土的忠贞。

《楚辞》，如兰如蕙，如桂如芷，自有一种跨越时空的芬芳，因为曾经有人愿意用生命去守护塔背后的精神。

它是由屈原开创的一种全新的诗体，没有因为屈原怀抱巨石怒沉汨罗江底，就在这个世界销声匿迹。

它有诗的浪漫，词的清雅，曲的曼妙，字里行间流淌着古代贤士不肯向世俗屈服的精神。

它已经被世人冷落了太久，希望一曲《楚辞》赏析，能带您聆听历史的低吟，去感悟屈子灵魂深处的浪漫情怀。　　白庸，三朵时光签约作者，20世纪七十年代末生，历史学硕士。喜欢听故事，更喜欢讲故事。文墨静雅，笔走历史，游刃有余，誓要带着万千读者，游时光长河，网罗一段段静好往事。代表作品《刀锋上的圣人：范蠡的算盘》。1.语言简练、自然，贴近读者的阅读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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