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会 洪烛：成吉思汗的草原

本期“中国诗会”推送的是诗人洪烛的组诗《成吉思汗的草原》部分节选……...



中国诗会

您同意白岩松的观点吗？请在本文下留言，留言得到点赞最多的读者，将有机会受邀参加2017年2月14日在浙江浦江举行的“我们与你在一起”大型诗歌公益活动音乐诗会！

洪烛作品

成吉思汗的草原（组诗节选）

▎在科尔沁，与成吉思汗对话

“拥有呼伦贝尔还不够吗？”

“我还想要科尔沁。”

“把所有草原连成一片还不够吗？”

“我还想进城里住几天。”

“征服了一千座城邦还不够吗？”

“我还想占领天国的一角。”

“率领着百万带弓箭的敢死队员还不够吗？”

“我还想要一个热爱生活的王子。他将获得继承权。”

“住在日出的地方还不够吗？”

“我还想见证日落：一直打马向西，为了接住它。”

“经历伟大的一生还不够吗？”

“我还想要光荣的死：我的头颅低垂，才是最辉煌的落日。”

“打败了无数敌人还不够吗？”

“我还想战胜自己。”

“我没话说了。你还是跟死神掰手腕去吧？”

“像现在这样打个平手是不够的。我一定要赢。”



▎成吉思汗的狼图腾

他看一只羊的时候

就像狼看一只羊

他看一个人的时候

就像狼看一只羊

他看异国的城邦

就像狼看一只羊

远方为何那么销魂？

他习惯用狼的眼光来看：

“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了。

你不给？没关系。我就抢。”

只要想要，万物都将成为他的战利品

惟独当他回头看，看着千里之外的故乡

食肉动物的狰狞，才从脸上融化

他看着母亲送别的方向

表情像羊一样温顺

一转脸，又变了

“前途凶险。原谅我吧

不得不变成另一个人。不得不硬起心肠。”

变起脸来比变天还快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

他看镜中的自己

也像狼看一只羊

这个人已吃掉自己了。直到镜子里的那只羊

彻底变成了一匹狼

▎成吉思汗遇到的难题

他从所有俘虏里面

保留了女人

为了保留住女人的心

他还额外保留了所有身高不超过车轱辘的孩子

他从所有男人里面

保留了匠人

好像匠人不是男人，当然，更不是女人

是男人与女人之外的第三种人？

享有豁免权

为了保留住匠人的手艺

他还允许他们保留铁锯、瓦刀之类工具

男人即使放下武器

也难以逃避被杀的命运

只有匠人例外：仍然有用武之地

当他面对一个诗人

却发愁了

遇到一道难题：诗人手里拿着笔杆子

好像只会这门手艺

可他们骨子里

潜伏着战士一样的勇气……



▎致成吉思汗及所有征服者

你吃下的牛羊肉

长成了自己身上的肉

拍一拍，真没什么两样

你吃下的草也叫蔬菜

长成了自己身上的毛发

剃光了还长，一茬又一茬

你吃下的诺言

长成了自己身上的谎言

谁也拿食言者无可奈何。谁也捅不破弥天大谎

你吃下的仇恨

长成了胆结石，每天夜里隐隐作痛

这是仇恨的化石，即使铁人也无法消化

你吃下的土地

或迟或早会吐出来

那是别人的家园别人的命啊。否则永远没完

别以为用铁蹄或铁腕能征服人心

能占到天大的便宜。会吃大亏的：

总有一天，将为之付出更大的代价

▎成吉思汗刀耕火种的西行之路

路啊，是我贪婪的舌头

舔向未知的远方

不管前面有蜂蜜，还是苦果

我都要尝一尝

就这样走呀走，尝遍人间百味

到了没有路的地方

还可以品味荒凉

不管前面有沙漠，还是戈壁滩

我都要尝一尝

路啊，又成了我忠实的尾巴

紧跟着我，甩也甩不掉

路也怕迷路，也需要行者的陪伴：

我的生命因行走而越来越短

路却因我的行走而延长

不是我在走路

是路在催促我往前走

不管前面有刀山，还是火海

路都要尝一尝

▎成吉思汗，死后的鞭刑

把身体藏进洞穴，才能忘掉伤痛

同时埋下的还有穿着的盔甲

用过的盾牌与弓箭……原谅它们吧

没能保护你躲过致命一击

把隆起的土堆用马蹄来回踏平

才能恢复平静。生前越是想出人头地

死后越是不想惹人注意

你究竟怎么了？背叛了自己？

直到长出跟周围一样的青草

才不再做恶梦。在此之前

你梦见形形色色的掘墓人，用你用过的鞭子

抽打一具左躲右闪的尸体

只有你了解这些怨魂

四处挖掘的目的：不是寻宝

而是复仇

到目前为止，你暗自庆幸

遗嘱里巧妙的设计，帮助你逃避了

一次又一次鞭刑

裸露在野外的只有你的名字

萤火一样飘忽不定。别人爱怎么诅咒

就怎么诅咒吧，你已扭过脸去

一厢情愿地跟它脱离关系

▎成吉思汗的鞭子

号称上帝之鞭的成吉思汗

拥有许多骨制或铁制的鞭子

只有一根用情人的长发编织而成

那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鞭子

他也舍不得使用，仅仅在长途行军

劳累的时候，轻轻拂拭

被冷风吹得僵硬的面孔

他对生活的要求可大可小

大到无边的疆土，小到

只需有一个人可想念……

成吉思汗拥有许多令人望而生畏的鞭子

用来赶马，或者抽打敌人

只有这一根属于例外：

为了约束自己的野心

这根鞭子也许并不存在

它只是一个人的名字：孛儿台……

▎成吉思汗的祈祷

大地很大，我只要一片草原

就可以伸缩自如

草原很大，我只要一条路

就可以来去自由

一条路没有尽头，我只要一匹马

就可以且走且歌

世界啊，如果你连一匹马也不给我

没关系，我只要一颗心

就不至于无路可走

马会迷路，心不会迷路

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啊，好像空空如也

又好像想什么就有什么

我只要一滴水，你却给了我一杯酒

我只要一座蒙古包，你却给了我

无边的苍穹，让我怎么看也看不穿

怎么想也想不够



▎原谅成吉思汗

英雄不是偶像。偶像一捅就破

空空如也。英雄却会流出血来

血还是热的

英雄不是神。死后也会受伤

风言风语，照样伤了他的自尊心

当你痛斥成吉思汗是屠夫时

我脸红了。并不想为他的错误辩护

只是替一个遥远的人惭愧：

为什么不更完美一些呢？

历史不会原谅

我却以责怪的方式原谅了

如果我是他，能干得更漂亮一点吗？

英雄和偶像不同

偶像的荣辱其实与我们无关

英雄却有我们的一半

洪烛

原名王军，现任中国文联出版社诗歌分社总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著有诗集《蓝色的初恋》《你是一张旧照片》《我的西域》《仓央嘉措情史》等以及长篇小说、散文集、评论集、历史文化专著等。多部作品被译成日文版、英文版、繁体字版，在日本、美国、新加坡、中国台湾出版。

获中国散文学会冰心散文奖、中国诗歌学会徐志摩诗歌奖、老舍文学奖散文奖、路遥青年文学大奖及《人民文学》《中国青年》《诗刊》《星星》等奖项。

    关注 微文阅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