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故土拾音2017-8】

 

竟然没有了联系...



梅姐
文/赵军
我和梅姐是在一次培训会上认识的。

是一个中午,我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听手机里蒋勋讲课。已经过了用餐的高峰,餐厅里人不多,有几个在桌上闲聊,有几个依着靠背翻手机或者打瞌睡。还有来晚的学员,零零星星在长桌上之间取杯盘,拿食物。梅姐端着几块鱼肉和青菜白菇走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往窗外看,外面的秋天已经有些残了,像已经有些腐败了的水果,蒋勋的声音最适合在这样的天色里听,温润的新鲜里夹杂着一些伤逝的感慨。她坐在了对面的玻璃窗旁。隔着两个座,我的眼睛碰到她。她的脸上挂着一抹儿笑。我朝他微微点头,算是致意。和那些已不年轻但依然活力四射、穿戴的有些招摇的学员相比,她显得有些平淡。吃饭的时间也总是迟,总是一个人。那天,几个班同时下课,餐厅里人头攒动,她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一个空座。她端着盘子到处转。我身边的一个学员,吃完早,起身走了,我朝她看,她过来坐下。我们闲聊几句,她说话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从不重复哪个字或者哪个词,甚至是某种语气。

我和梅姐的“关系”发展的很快,不久就可以在一个茶馆、咖啡店或者其它什么安静的地方对坐长谈。有时候她还建议要一点酒,不过要了却常常忘了喝。她给我讲她的以前,语速会稍快一些,似乎也不需要我插话——我坐在她的对面,呷一口清茶、烈酒或者浓咖啡安静地听。

梅姐中专毕业,被招聘到了一家工商银行做业务引导员,有时候也负责做大厅的保洁。“……那时候我十八岁。行里年轻人少,前台上的几个老员工,我都以叔姨相称。虽是毕恭毕敬,处处小心,但他们似乎根本看不起这我这个新来的小姑娘,除了拿我调侃几句,再没有什么好声气。里面业务部的几个倒是对我不错,其中有一位姓康的主任,常常嘘寒问暖,有时候单位分点东西,也常有我的份,因为心里怀着感激,对待他我自是和别人不同。不久行里起了闲话,说我和姓康的男人眉来眼去勾引他……还逼着他离婚。传言越穿越真……姓康的老婆闹到了大厅里,拉住我,撕脸抓头就是一顿乱打。人家的老婆要告我,行里要开除我,周围的人都认定了我是个坏女人,我坐在引导台的长椅上哭了多半天,没人理我,下班的时候,只有那个姓康的男人拉起我,送我回家。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一横,想到了死。姓康的男人内疚的流下泪,哀求我不要往窄处想,当时我只是想死,他劝我不住,后来他没了法,答应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我。”

“后面几天,我的情绪特别糟,母亲骂我,让我滚出家门,让我有本事就嫁给那个男人……后来我真的就想,既然他们说我不要脸,我就不要脸到底,我跑到姓康的男人楼下,问那男人,我嫁给你,你要不要。姓康的男人沉默了。两周后,他说他和妻子离了,我就进了他康家的门。”

康主任也被行里开除了。从此,她和这个比她大十六岁的男人带着他前妻留下的十四岁的儿子开始了另外一段不同寻常的生活。她开过醋坊、养殖场,到她自己的女儿渐渐长大,进了中学,她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儿子上了班,结了婚,定居在外地,他们把他们的生母接过去,有时候,那个姓康的男人也会过去。他们还是一家人,她呢,她是谁?面对着一个已经有点衰弱不堪但依然魂不守舍的老男人和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儿,她该怎样样继续她的生活?如果不是年轻时的那次偶然,她应该过和同龄人一样悠闲自在有依靠有朝气的生活。到女儿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和姓康的男人离了婚,但她染上了酒。好几年,她一直靠开酒吧过活。酒吧生意不是很好,但她觉得自己变了。在看过许多分和悲喜之后,她开始有些认真想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她关了酒吧,开了一家杂货铺,她说她想把自己的百货铺开成小时候街头一家永远都亮着灯的早晚门市部的样子。

没有客人的时候,她会看着外面的黑夜写点小诗。“算是喘口气吧!”她一边说一边把脸侧过去,仿佛是有点怕人笑。

“现在还做吗?”我问。“现在交给女儿了,她做得挺好。”“那你呢?”“我不知道,我到处走,大概是想找找我原本的自己吧!”

那次培训结束后,我们各奔东西。竟然没有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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