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仰望星空 文：陈晚风

月光清冷地撒在大地上，他看见她的眼里盛着一片星海。...

我真是受不了王梅了！此刻，李向阳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李向阳刚在公司被老板训了一顿，回到家来竟然还要听王梅喋喋不休的唠叨和抱怨——儿子这次考试发挥失常。

她虽没有说什么重话，但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出卖了她的心。切葱时下刀的力度明显很大，一刀一刀下去，不知是切葱还是斩儿子的头。锅碗瓢盆叮叮当当，每一声动静都充满了怨恨。

李向阳拿着报纸，一眼瞥到了缩在报纸左下角不起眼的“停电通知”，便说：“饭做好了没啊？早点吃完早点睡觉，马上要停电了。”

“催催催！催什么！这不是正在做呢吗！停个电多大的事！你们爷儿俩反正就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是吧。”王梅把鸡蛋打进锅里，蛋花在滚烫的水面上开出好看的淡黄色花儿来，“老的整天回来就一副死相，不是看电视就是看报纸。小的在学校每个月那么多钱花出去了，考那么点儿分，净给我丢人了。真是指望不了你俩能做出什么好事来，我这辈子是没法指望着你爷俩让我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了！”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说。”李向阳看着王梅，觉得她越来越不好看了，粗俗、功利、满身的小市民气质，一开口更是叫人反感。他迅速移转了目光，不耐烦的把报纸一扔，将电视音量开得更大。

翠绿的葱花撒进蛋汤里，趁着汤面漂的几小块儿白豆腐，热滚滚的汤冒着热气，盛进青花瓷的碗里，格外好看。

“你想吵死我啊！说你几句怎么了！”王梅尖声大叫，“你果然干不出什么好事儿来，有什么用啊你！”

李向阳不说话，不知怎么的心里浮起老板的声音，下班前当着办公室同事的面，老板把合同甩到他身上，冲他吼着：“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真是受不了王梅了！此刻，李向阳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李向阳气极了，猛然站起来，他不确定接下来他会干出些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此时王梅小心翼翼端着满满的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蛋豆腐汤，从厨房走向饭桌。

满世界猛然黑下来的那一刻之前，王梅手里的汤碗还端得好好的。

可是停电了。

在王梅的尖叫声之前是汤碗摔碎的声音，那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使李向阳攥紧的拳头蓦然松开。

李向阳慌了，摸着黑向王梅爬去：“梅梅，梅梅？”

王梅抱着脚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哀嚎。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李向阳摸索着打开煤气灶，屋子里好歹亮了一些。再看时，影影绰绰的屋内，王梅的模样好似一只鬼。披头散发，面容扭曲，衣衫不整，拖鞋、蛋花、碎瓷片无序的散落在身旁。

她老了。李向阳心里突然默念着这三个字。

李向阳把王梅扶起来，王梅紧紧的搂着他，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恶妇此刻倒虚弱无力了，李向阳的心里竟然不自觉荡漾起了小小的涟漪，那些怒气和屈辱全都渐渐消融成了初春时节汩汩涌出的泉水。

王梅指导李向阳去找蜡烛，翻箱倒柜一番才找出两根，点燃。王梅又指导他接一盆冷水来冲洗，找家里备好的烫伤药来涂抹。就着烛光，李向阳轻轻地给王梅的双脚、右手涂上药膏。王梅看着他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不自觉地感到好笑，脚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也仿佛被烫着了，竟然热乎乎的。

药效似乎不大，王梅的嘴里时不时发出嘶嘶声。李向阳端来米饭和仅有的咸菜，王梅企图以左手去拿筷子，被李向阳阻止：“我来。”

王梅有点不好意思，但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还是张开了嘴。

“疼吗？”

“有点。”

“那你吃完我出去给你买别的药，也许有更好的，止疼。我看家里这个药效果不怎么样。”

“算了吧，到处都黑灯瞎火，不安全，我可以忍忍，也不是很严重，明天再买吧。”

王梅看一眼窗外，随口说：“今夜星星真是多。”

李向阳也看向窗外，只见漫天的繁星闪烁，璀璨犹如天幕镶满了钻，又似初冬冰雪尚未完全消融时，晨光洒在水面上造就的一湖水银。李向阳木讷地点点头，继续喂王梅吃饭。

李向阳不记得已经多少年没有看过这样好看的星空了，他想起二十年前农村里的清凉月夜，他在打谷场上第一次遇见王梅，彼时也是点点星光，伴着不知名虫子的聒噪声，清风携来阵阵稻子青涩的香。

李向阳见了小仙女般明媚的王梅，央母亲去为他打探，才知道王梅是邻居家在县城里的亲戚，追在屁股后面的年轻小伙子不算少。

王梅生性略微骄纵，但她看得上李向阳为人老实拙朴，不多说但做的都很贴心，比县城里油腔滑调的男青年更使人安心。李向阳也知道她心地善良，嘴巴是狠了点，其实是外刚内柔。如此，二人日久生情，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

热恋时为数不多的浪漫情节就是在星空下的约会，李向阳给她捎上母亲亲手制作的热乎乎的大肉包子，王梅掰开一人一半，李向阳把肉多的那一半总是让给王梅。没有太多的情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吹吹夜风，听听虫鸣，抬头就有闪烁的繁星。分别的时候，李向阳会鼓起勇气拉一下她的手，然后憋红了脸，转身迅速离去。

“我们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李向阳轻声问。

“十八年了吧，小舟在肚子里的时候，我们搬进来的。”王梅温柔的说。

是啊，十八年了。住进城里以后，他们再也没有看过老家那样美丽的星星了，这十八年来，他俩的生活伴随着孩子的到来，变得手忙脚乱，而他们的爱情，却变得更加透明，不可捉摸，好像早已不复存在。至于婚姻，好像只是在搭伙过日子。生活乏味得犹如白开水。年轻时候也曾以为爱情是抹在肌肤上的香水，芳香怡人，但时日良久，香水早在不知不觉中挥发殆尽了吧。

“我想到窗边坐坐。”王梅说。

李向阳殷勤的搬好凳子，小心翼翼扶她过去，他站在她的身旁。

头顶笼罩着绚烂的星空，黑暗与寂静肆意包裹着他们，但空气中竟没有一丝凄凉恐惧，而是说不出的温柔。

抬起头，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十八年前那些个宁静的夜晚，仿佛闻到了一种名为爱情的异香，有着悠远而清淡的味道，在四周弥漫开来。

“对不起啊。”王梅小声说。

李向阳攥紧了她的手，低下头。

月光清冷地撒在大地上，他看见她的眼里盛着一片星海。

作者：陈晚风，一只热衷于写故事的代码狗，没什么特别的。微信号chenwanfeng77。

编辑：如上。

图片：咸宁时光机摄影工作室创始人，按快门爱好者，微信号 lmp567716。摄影||季岸：我多想用时光机留住现在，无论多久、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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