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人·茶道 茶有万千入口

 

茶于中国人,有如中国文化般亦俗亦雅。是自古以来文人雅集上的必需品;而茶器之美,也是茶道中能够引起情感共鸣的事物。“茶席最重要的元素是什么?”“当下。我的心情,还有我想要带给你的心情。而喝这个动作,是最末的一步。”宋健美如是说。...

金陵茶人茶道



        在江南,春天从枝头与江水的变化开始,也从一杯碧绿的新茶开始。对于茶人们而言,后者甚至更为重要——缺少似乎便意味着春天的不完整。

        一杯茶所带来的土地、雨水、熏烧木头等营造的各种气味,那些难以用文字描述的气息,隐藏着的是整个“自然”。而中国人从茶的色彩与香气中感受到的,也并不仅于此。茶叶的出身并不高贵,最初中国人喝茶方式也很粗犷——将茶和盐、陈皮、葱等配料一同煎煮,直到唐朝陆羽的《茶经》第一次细分了茶的律则,选茶、茶器、水源,茶慢慢进入了精英文化的领域。        作为我们已知和所言的精华之物,茶于中国人,有如中国文化般亦俗亦雅。茶是我们既熟知,又难以捕捉的文化巢穴,茶的雅俗,在于是否好好体会其中之道。


        在江南之地的金陵,一个茶区茶农眼中的茶道是土地和善于把握炒茶火候的双手,如要制出最好的茶,就必须敬畏和顺应自然;而在画家陈卫新和他的朋友们那里,茶是自古以来文人雅集上的必需品,茶中凝结的是闲远淡泊;在国际茶道交流协会,茶的韵味在社交生活中,是人与人的交往关系中的分享,茶席间的情味均可在一杯杯茶水的香气中流动;而茶器之美,也是茶道中能够引起情感共鸣的事物;顺着源头看去,我们看见曾被写入《百丈清规》的茶,作为禅修活动中一个重要的助缘,它逐渐融入于僧侣的日常生活,后来对世俗社会也产生了广泛影响,逐渐形成了一套品茗的程式,成为茶道的起源。但有趣的是,科学家也许和你思考的角度有所不同——“你刚刚享受了三百种化合物手拉手带给你的愉悦”。

万千茶人,万千大道,茶中意蕴难以言说。如何理解,视乎你是哪一种茶人。
茶有万千入口
“茶席最重要的元素是什么?”
“当下。我的心情,还有我想要带给你的心情。
而喝这个动作,是最末的一步。”
说这话的时候,桌子上放着油菜花,
只是区区一朵。
随着宋健美沿着盖面将开水注入碗中缓慢的动作,
来客的视线不觉缓慢地移动到这朵花上。
“她也是‘当下’的入口之一。”
宋健美解释自己的设计。


陶 瓷 皆 有 性


关于茶,宋健美心里最深的印象,莫过于儿时所见的老茶客的茶缸:洗不清的茶垢,满嘴咽不下去的苦涩。“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用复杂的器皿、手法去泡茶,才知道原来绿茶是可以有很鲜甜的口感的。
”现在,宋健美是厦门的一家著名茶具品牌的代理人,他的茶室在1865创意园幽静的一角。刚开始接触茶具,看着满桌复杂的器皿,宋健美问自己:如果就去喝一泡龙井、碧螺春、雨花,即便茶艺需要用这么多器皿去实现,那么这么多材质的意义又何在?正是这个问题,让他真正开始理解茶叶以上的茶。

“陶器的发源比瓷器早数千年,世界范围内广有所现。而一个英文单词China就可以证明,瓷器则确实是中国人的发明。”中国人多爱瓷,但陶是瓷之母。汉代,烧制技术发展到了可以将瓷器完全烧结的水准,所谓“标准瓷”开始生产之后,无论作为实用器皿,还是赏器,陶器渐渐被逐出上流社会。


实际上,宋健美认为,陶与瓷皆有可取之处。即所谓:陶瓷皆有“性”。这“性”,一是指性质,二是指“性别”。“把一件瓷器和一件陶器放在一个人面前。如果说一定要让它附有性别的话,通常大家会觉得瓷器会更有女性的特质,而陶器更有男性的特质。这是从美的角度、实用的角度等方面的综合概括。

”瓷质多细腻,高岭土在1300摄氏度的高温下烧结,成品亮、薄,有着非常好的排水性和透光性。而陶在800摄氏度左右就可以烧结,有一定的吸水性,古代广见于家庭作坊之中,成本低、质感厚重、握持踏实。这两种“性别”,以及“性别”背后所囊括的更复杂的细节,使其与不同茶品搭配时产生出各异的韵味。



中国有六大茶。按颜色分为绿茶、黄茶、白茶、青茶、红茶、黑茶。内在逻辑联系实际上就是发酵。在茶叶鉴评领域,使用的一定是瓷制品。宋健美说:“对于着重表现鲜甜度的茶叶品种,透气性差的器皿显然更为合适。他对茶香没有一点点损失,它可以很好地去还原茶叶本身的鲜甜度。”喝绿茶,玻璃杯可能更加合适。“透过玻璃看茶色、茶形,碧绿或是亮黄;一芽一叶或是一芽两叶;抑或披着白毫,如同下雪一样。”更多一层趣味。
如果说材质直接与茶交流,那么器形之变,则是为了更好地让茶人与茶亲近。“如铁观音,其叶片被揉成球状,抛开之后体积很大。最好用有体积的茶具。”“大肚子”的盖碗尤其方便,盖子与器身所营造的空间,会帮助茶叶在盖碗里舒展开来;广口设计使得茶渣便于清洗。合适的茶具,可以帮助茶人控制水温。喝太平猴魁,宋健美用的是盖碗。开水通过壶盖,拉得很细,滴到壶盖上,再用壶盖形成瀑布状的水流,水温下降,茶不会变得苦涩。宋健美说:“这么做有点不完美。”喝茶这件事情,实际上是一个交流的过程。人和人之间的、人和茶之间的、茶和人之间的。有耐心一一感受,当然是最好。可两全之事毕竟不多,陪茶水的时间久一些,恐怕就要和人少说两句话了。

壶  趣


喝茶那一瞬间的收获,与茶具的价值,并不直接相关。宋健美以紫砂壶作为例子。他说之所以紫砂壶在今天能够在收藏界拥有如今的地位,有两重原因。客观原因,是其材质的不可复现和工艺的稀缺;但更重要的是主观原因。“紫砂壶的成名与西湖的成名类似。”“玄武湖也许不一定比西湖差,紫砂也不一定比其他陶土多许多。但数百年间用紫砂壶的人,文学对它的歌咏、延伸来的篆刻、诗词画和壶的搭配,让它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壶以人的情怀名。在这个过程中,中国最负盛名的茶——普洱,和紫砂壶结成了“伉俪”。老茶客这么说:“一旦喝上普洱,一旦开始去细细地甄别每个山头之间滋味的差别,海拔高度滋味的差别,以至于某一个山头、某一个茶园里茶树不同年份的滋味是差别的时候,喝茶这件事情,又变成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普洱是加速发酵成熟的结果。有时,它因为储藏,会有“仓味”。因而选择紫砂壶冲泡普洱,一是因为紫砂壶“透气不透水”。这就是紫砂壶里“隔夜茶不馊”的科学道理。二是和“养壶”之学有关。中国人认为,新烧出来的壶有火气。宋健美说,这火气就是“新”。人们觉得经年日久、收敛、沉稳的状态很打动人。这种状态是自然赋予的,也是喝茶的人“养”出来的。普洱茶的颜色较深,在紫砂壶上着色,让紫砂壶悄然发生物理改变,使其光色柔和、握持顺滑。“寄情”是中国文化的特点之一。
一把壶玩久了,这把壶的主人,或是文人仕宦,抑或玩家大贾,就要以自我陶醉的方式,将这细微的物理变化,与自己的品性建立联系。你不能说这种联系是毫无道理,或者是毫无意义的,一把小小的壶真的造就过多少骈文佳句,甚至于挽救过多少冲动燥热的灵魂,正传野史也很有记载。看来这壶不仅有趣,也很有本事。

养壶这个词,一般适用于透气、透水性较好的陶器。宋健美说,透气和不透气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出土的瓷器上面有“沁痕”,就是空气与水经年日久的着色。这就意味着,瓷也可以“养”。另一方面,与陶器不同的一点是,瓷器(或是部分陶器)釉面与坯体二元一体的特质,也能够记录下一些“使用美”。

宋健美以自己平时使用着一个釉面杯为例。“你可以看到茶杯里面釉面的开裂,我们把它叫作‘开片’。它是釉水和坯体本身在同样温度的受热下,产生的拉伸的结果。” 随着茶人喝茶的过程,茶的颜色将“开片”渐渐填满。那些缝隙,即茶人口中的“铁线”愈发清晰。不同的人、会养出不同的“开片”;茶的品种、喝茶频率的变化,手指与杯子间摩挲的习惯,让器具变得很私人。中国人会从哲学上理解一件事情:你很难说,“开片”是一个工艺上的先天不足,还是工艺本身的美;相比于故弄玄虚,乐观的我们更宁愿理解成,这是一种关于敏锐、敏捷的趣味。

想 象 之 花

在东方文化背景下的茶席之美,乐于以一种“表里不一”的设计逻辑,去接近一种内敛的涵养。例如,茶艺里一招一式,显然,所用到的道具并不复杂,千百年皆如此(你可以对比一下德国人的厨房用品),但足够周全、智慧。茶人在使用的过程中被器具,或者说一分“茶意”引导,乃至于他的行为有一种深厚的寓意,让茶席的运转,不仅是眼耳口鼻的操练,更是一种想象力的竞翔。这种东方审美哲学从来没有变,并随着技术的发展更好地贯彻。
宋健美以他所使用的“万仟堂”茶具为例。它们之所以能够展现出简洁与华美并存的观感,来自于一种技术:高温窑变釉。“坯子由陶土做成,又在素坯的基础上施釉。”曾经用在瓷器上的釉水,被用在陶器上。如何在保留陶性的前提下,将用在瓷表面的釉色很顺畅地过渡过来,是一件很有想象力的事情。
如果说,器形设计上,或夸张、或简朴,利用关节上的一增一减,就可以称:想象存在;那么釉水的想象力则是天马行空的,或者说是真正的“浑然天成”。茶具烧制一般用到的釉水为两种:窑变釉和单色釉。单色釉“老实”。在1300摄氏度以上的烧制后,单色釉变成红色、黄色等固定方向的颜色,微小的区别可能在于明暗。而窑变釉则很敏感。这些釉水本身就具备丰富的底物,存在着各种变化的可能,因此:“入窑一色,出窑万千。”没有人可以预料到这一窑的产品进去以后会烧个什么结果,而“窑变釉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变’这个字。”离火嘴的远近、窑内空气的流通等,都会造成色彩的差异。如果再加上经年日久的使用,今后在空气、茶水里的留痕,两个人的东西,就更加是两个人的“方向”了。

对于收壶的人来说,这是幸福又苦恼的事情。别人可能永远无法拥有与你相同的东西。但同时,“你这次错过了一只杯子、一把壶,下次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们可以相信,这件事是被设计好的。
在宋健美的茶室里,还有另一元素在贯彻想象力的运转:花道。自然,当下——这一茶席的灵魂,我们可以想见,确实可以以花的种类去引导出一种想象,然而,“花道”又要比单纯的“花”有更多内涵。在茶室教授花道的老师名叫墨俪,她说,她的课程之中主要沿用的是日本的小原流花道,“日本的三大花道之一”。在隋唐时期,以佛堂供花为起源花道传向日本。日本花道的鼻祖叫池坊,尽管小原流是从池坊派生出去的,但风格又完全不同。“在茶室里欣赏,更为适合。”

小原流的特点是四个字:尊崇自然。“它把自然界的一草一木放到盆器里面来。贴近自然、返璞归真的。”这种理念以具体的设计体现。池坊花作最早出自佛堂供花,为了给人仰视、庄重的感觉,重心较高。小原流,则把重心往下降了。
花插不仅仅可以插在瓶子里面,矮矮的水盘,也可以成为容器。此外,小原流用枝条,用的都是奇数。通过不对称、高低错落、颜色搭配,花与花之间的关系,反而能够诠释出平衡美。余白也很重要。“对于一名新手而言,尽管许多花型是固定的,但尺度并不固定,里面也有很多空间可以去想象。”这种想象,让空间反而很“满”,全然不枯燥。

一些枝条数量较少的小品很适合作为茶席花。“但是”墨俪说,“越是简单越难创作。”尽管花道与茶道并非同一门类,她引用了茶道大师千里休用花的例子作为类比。

一日,丰臣秀吉去千里休家做客。丰臣秀吉走入他家的花园,满庭花树,却无一朵。带着这种印象,他进入茶室:茶室之内的桌上,只有独独一枝盛放的茶花。这就是著名的“通过一枝花看到整个花园”的故事。墨俪说,许多花道作品,都是没有名字的。“作者和观者是高山流水的关系,交流于不言,想象就不会停下。”

记者:曾浩  冒贻宣

图片:牛华新

编辑:小苹果 & 特别的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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