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之二三事
磬口半含仍索笑,檀心通体自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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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一盏小台灯,对坐聊天喝茶。
桌上时常有花,常一边聊天,一边在灯下看花。
有次,桌上有腊梅,她摘一朵,闻闻香,放杯子里,缓缓斟水。
给我。
我有点狐疑,“这能喝吗?”
她笑笑,“我也不知道”
自己也摘一朵,斟水。
我只得端起杯,一起饮了一杯。
嗯,香。现在,这样的事对我已不那么突兀。
若是美,也不怕死。
《红楼梦》里有一回写雪天。大家写诗、喝酒、吃烤鹿肉。
又赶上铁槛寺红梅盛开,让宝玉讨了梅花回来。
这些红梅把雪天的美渲染到了极点。
贾母也趁兴到园子里,一进屋就看到红梅,赞赏红梅美。
以前不知道贾母这样的赞美有多宝贵。
若你此时在家被父母爷奶念叨,你大概会知道,眼中始终有美,是多么可贵可爱。
那个美,也不单是美,而是对生命美好的一种警醒。
这样的一份警醒若不被岁月和现实磨蚀,难能,可贵。
接着《红楼梦》,想到了电视剧《家春秋》。
陈晓旭在其中演梅表姐。
有一次,似乎是说园子里梅花开了,去折了很大一支梅花插瓶。
对这一幕印象极深。
刚才查资料,才知道巴金写《家春秋》时,借鉴了《红楼梦》许多。
找不到合适的剧照。
梅花配大瓷瓶,在我心里烙了印。
有些花的感觉很东方。
比如梅花,比如茶花。
这两个花,都是一类即可成一瓶。
不过,也恰好找到一张图,是这两种在一瓶中,也好看。
抱梅而眠,心中所爱,已无需赘言。又想起以前看草木君的微博,曾看到过极美的山中梅花。
得其清雅,得其风骨。
梅花的插花,找了一番,属心意的几乎没有。
找了一张画,感受一下梅花浓淡疏密,枝干遒劲之美。
也从中知道汪老也是“花痴”,折返看天竹(南天竹),与一句“岂有此理!”,一个花痴活灵活现就出来了。忍不住笑。
附《岁朝清供》 汪曾祺
“岁朝清供”是中国画家爱画的画题。明清以后画这个题目的尤其多。任伯年就划过不少幅。画里画的、实际生活里供的,无非是这几样:天竹果、腊梅花、水仙。有时为了填补空白,画里加两个香橼。“橼”谐音圆,取其吉利。水仙、腊梅、天竹,是取其颜色鲜丽。隆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
我家旧园有腊梅四株,主干粗如汤碗,近春节时,繁花满树。这几棵腊梅磬口檀心,本来是名贵的,但是我们那里重白心而轻檀心,称白心者为“冰心”,而给檀心的起一个不好听的名字:“狗心”。我觉得狗心腊梅也很好看。初一一早,我就爬上树去,选择一大枝——要枝子好看,花蕾多的,拗折下来——腊梅枝脆,极易折,插在大胆瓶里。这枝腊梅高可三尺,很壮观。天竹我们家也有一棵,在园西墙角。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长不大,细弱伶仃,结果也少。我不忍心多折,只是剪两三穗,插进胆瓶,为腊梅增色而已。
我走过很多地方,像我们家那样粗壮的腊梅还没有见过。
在安徽黟县参观古民居,几乎贾家都有两三丛天竹。有一家有一棵天竹,结了那么多果子,简直是岂有此理!而且颜色是正红——一般天竹果都偏一点紫。我驻足看了半天,已经走出门了,又回去看了一会。大概黟县土壤气候特宜天竹。
在杭州茶叶博物馆,看见一个山坡上种了一大片天竺。我去时不是结果的时候,不能断定果子是什么颜色的,但看梗干枝叶都作深紫色,料想果子也是偏紫的。
任伯年画天竹,果极繁密。齐白石画天竹,果较疏,粒大,而色近朱红,叶亦不作羽状。或云此别是一种,湖南人谓之草天竹,未知是否。
养水仙得会“刻”,否则叶子长得很高,花弱而小,甚至花未放蕾即枯瘪、但是画水仙都还是画完整的球茎,极少画刻过的,即福建画家郑乃珧也不画刻过的水仙。刻过的水仙花美,而形态不入画。
北京人家春节供腊梅、天竹者少,因不易得。富贵人家常在大厅里摆两盆梅花,在泥盆外加开光丰彩或景泰蓝套盆,很俗气。
穷家过年,也要有一点颜色。很多人家养一盆青蒜。这也算代替水仙了吧。或用大萝卜一个,削去尾,挖去肉,空壳内种蒜,铁丝为箍,以线挂在朝阳的窗下,蒜叶碧绿,萝卜皮通红,萝卜缨翻卷上来,也颇悦目。
广州春节有花市,四时鲜花皆有。曾见刘旦宅画“广州春节花市所见”,画的是一个少妇的背影,背兜里背着一个娃娃,右手抱一大束各种颜色的花,左手拈花一朵,微微回头逗弄娃娃,少妇著白上衣,银灰色长裤,身材很苗条。穿浅黄色拖鞋。轻轻两笔,勾出小巧的脚跟。很美。这幅画最动人之处,正在脚跟两笔。
这样鲜艳的繁花,很难说是“清供”了。
曾见一副旧画: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到案上,题目:“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才真是“岁朝清供”!
我看完一遍,又在荔枝上录了一遍,这样敲一遍,才发觉其中更多意趣,例如对自家腊梅及天竹的珍惜与得意,这个得意毫无贬义。以及对于别家南天竹的羡慕。
磬口檀心的腊梅配南天竹果子是何种光景,真想改天来试试,汪老说天竹果给腊梅增色。特意也查了磬口檀心,是腊梅的一种,盛开时,花瓣也半含,是为磬口,檀心指的是花蕊为浅红色。有句相关的诗,“檀心自成晕,翠叶森有芒。”
这一敲,也发现有两字的音以前不知,一个是黟,音同“移”,一个是珧,音同“姚”。
也知道,彼时,汪老觉得景泰蓝做梅花的套盆是俗气的,他如果看了现在人们如何对待兰花,会不会气煞?
最末,那个画,真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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