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香食话〗稔子的回忆

遇见盛开的稔子花会忽生冥想，学金娘姑妈那样，试着对花呼唤：“金娘——金娘——”那时就知道桃金娘不会现身，但能从故事里体验到那份纯美心思，曼妙怅然，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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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麟翔/文

家姐的院子里种了一株嘉宝果，今年第一次结出果实，送了一些过来给我尝鲜。我好奇地拈起一枚塞进口里，皮、核像黄皮，形、肉似葡萄，滋味纷杂，吃出山竹、芒果诸味，还有一味隐隐约约，熟悉又陌生，回味许久，我终于记起来了，是稔子！

有多少年没尝到稔子的味道了？我已记不真切了，似乎上中学后，就与这野果子绝缘了。偶尔会在野外遇见此植物，许是如今的生活节奏仅剩踏青罕有秋游了，反正是只遇花开未见结果，以至于那味道都淡忘了。去年暮春与同事游览罗浮山时就邂逅过，那久违的五瓣花看着依然艳丽，形似桃花，蕊吐黄丝，灿然装点山野。





据《纲目拾遗》记载，稔子是原产桂林的。在南方山野里常见，学名桃金娘，植物学上有桃金娘科目，不过我们故乡没人那么称呼，都叫“稔子”，方言读nīm音。它的别称也挺多的：金丝桃、山稔子、山菍、多莲、豆稔干、稔果、多奶、山多奶、苏园子、石榴子、白碾子、岗稔、水刀莲、乌肚子、当梨子、哆哞仔、稔子、岗棯花（广州空军《常用中草药手册》）。明朝陈淏子的《花镜》对其有详细描述：“金丝桃一名桃金娘。出桂林郡。花似桃而大，其色更赬，中茎纯紫，心吐黄须，铺散花外，俨似金丝。八九月实熟，青绀若牛乳状，其味甘，可入药用。”夏末初秋，是稔果成熟时节，历经了青而黄，黄而赤，赤而紫的变幻。翻阅资料后得知，嘉宝果也是桃金娘科的，是稔子亲戚，怪不得滋味里隐约其影。



在故乡生活的那段岁月，水果是稀罕物，稔子算是我儿童时代的解馋之果。白州城的火烧铺一带，骑楼下常有乡下人用竹篮装着沿街摆卖。篮子里的稔子粒粒饱满，黑紫的色泽里泛着浅白的绒毛。人们通常以一个小竹筒为计量器，一筒两分钱还是多少我忘了，反正挺便宜的。此浆果熟得发紫时才好吃，果中有条虫子似的芯，芯外密布小核籽，汁多味甜，生津止渴。不过若吃多了，舌头牙齿会被浆汁染成紫黑色，小孩无所谓，大人得悠着点。

即使口袋里没钱，真馋了，寻找稔子不算太难。白州人民公园的山坡上就能找到野生的，还有我们小学背后的山林，稍留心定有收获。我们常在课间跑到山林里嬉戏，滚打摸爬间，顺手摘上几颗。不过品相没街上卖的诱人，量也没那么多，只能是聊以解馋。回想起来，当年那片片山林，真的带给我诸多美妙回忆啊。



稔子有收敛止泻之效，吃多了大便时会很辛苦。听说倘若进食前喝点盐水是能预防的，说是这么说，我没试过。

我的故乡是丘陵地貌，土质泛酸，是盛产稔子之地。如今的人们对着一样资源就不愿错过，千方百计谋取利益最大化。稔子据说还有养血、固精之奇效，人们就把它拿来泡酒。这似乎也是国人的一大习好，但凡有点滋补作用的食材首先想到的就是泡药酒，滋补身体。要泡上好的稔子酒，得九蒸九晒，意即将摘来的稔果蒸了晒、晒了蒸来回折腾九趟，也可加入去刺的金樱子，与枸杞、红枣一起泡上高度酒，密封好，三四周即可取饮。女性可以尝试稔子果酒，是将泡好的稔子酒过滤后和冰糖浆勾兑的，度数不高，滋味甜美。如今，乡人泡稔子酒已颇有成就，据说已创出品牌了。

稔子也是早期带给我文化熏陶的食物之一。“桃金娘”这名字本身就颇有人文色彩，许地山的名作《桃金娘》讲述了一位名叫桃金娘的闽南村姑的故事，阅毕多年仍印象深刻。故事里，孤儿金娘与姑妈相依为命，织得一手好布，远近闻名，善妒的酋长女儿银姑为此百般迫害，结果却害人害己。最后，桃金娘做了酋长，教村民种桃树织布匹，安居乐业。记不清读这篇民间传说是哪一年了，由于稔子的寻常可见，随手可撷，再与这么一个美丽传说牵扯，更显美妙。故事是以这么一首歌谣结束的：

桃树死掉成枯枝，金娘织造世所稀。

桃树年年都能种，金娘去向无人知。

每念起，脑海里就会浮现幻想中的金娘身姿。少年时到郊野踏青，遇见盛开的稔子花会忽生冥想，学金娘姑妈那样，试着对花呼唤：“金娘——金娘——”那时就知道桃金娘不会现身，但能从故事里体验到那份纯美心思，曼妙怅然，足矣。

2015年6月11日

耘香居

（原创作品，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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