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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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君说

继续送大家对联吧!上联:三十晚上,饺子春晚花炮共伴不眠夜;下联:初一清晨,香火爆竹杯盏喜迎开门红。横批: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




母亲树


我家门前,有一棵粗大的白杨,树枝很密,朝四面撑开着,形成一个倒置的伞状的冠。树干大约有十米来高,光溜溜的,上面长着几个梭形的黑斑,咋一看,活像母亲的眼睛。

小时候喜欢爬树。因那棵白杨树,长的既高大又光滑,而且四周没有旁枝,我只能盯着“眼睛”入神,心里升起一团团迷雾。

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一只啄木鸟正爬在“眼睛”处,用它坚硬的喙使劲朝眼珠子里啄。我急了,赶紧叫来母亲,并指给她看。母亲站在树底下,轻轻将胳膊朝上抡了几回,鸟便飞走了。“眼睛”是保住了,我心里倒腾起了一个小小疑团:是否树也像人一样,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于是我便问母亲:树会长眼睛吗?那些“眼睛”怎么那么像您的眼睛?母亲听了我的话,安详地笑了,说: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会有自己的眼睛的。有些植物的眼睛啊,比人的还要明亮呢……就如这棵白杨,它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儿子,是被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没有眼睛呢!

我觉得她说的不对,却又不知道怎样反驳她。

后来,白杨树长得更加粗大起来,我也懂事了。每每想起此事,都觉的好笑。然而,每一次回到家里,见了这棵树,我都忍不住想起当年母亲的一席话,很温暖的感觉。

那年暑假回家,正值村子里碾场。那天,邻居小宝家碾场,将一台小四轮拖拉机从我家门前开过。由于路窄,而那棵白杨树,就长在路边上,小四轮经过时,车身不小心擦到了树干,将偌大一块树皮硬生生刮了下来,露出白白的肌肤。母亲知道了,便心疼得要命,赶紧和了些泥巴,将损伤的部位裹好,然后用地膜包起来,像医生给病人包扎伤口一样。

后面,每天早晨起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看看树,嘴里念叨个不停。我听她没完没了的絮叨,有些不耐烦,便说:不就是一棵树吗,至于吗?母亲听我埋怨,阴沉了脸,没有说话,只眼睛里渗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日子久了,泥坯渐渐开裂,一块块掉了下来,上面长出一层斑斑点点的新皮,犹如那蛤蟆的背。虽然没法再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总算让母亲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对于她的做法,我总是不理解,有时甚至抱怨。直到一天晚上,母亲给我讲了当年我家的事。

那天晚上,一家人坐在炕头闲聊,母亲又一次提起了受伤的白杨树。我一听就急了,开始反驳。然而,母亲仍然没有怪罪我,只用她仍旧古怪的眼神,将我看了一会,然后跟我讲起关于白杨树的故事。

她说,以前,我家很穷,只有巴掌大一点院子。院子南面有两间小土房,中央栽有一棵白杨树,再无其它陈设。爷爷和奶奶住在靠东的一间房子里,二爸二妈则住在西面。这样的情况,让爷爷很是发愁。眼看她和父亲就要结婚,结婚后的住处,成了困扰爷爷的大问题。当时家境不好,盖不起新房子,爷爷和奶奶为了给她和父亲滕地方,只好从土房里搬出来。这样一来,爷爷奶奶就没地方住了。好在我家院子依崖而建,崖上头是村里的家神庙。于是,爷爷想了一个办法:他在崖上给自己和奶奶打了一口窑,中间用土墙隔开,一边做灶房,一边住人,勉强倒腾开了。

母亲说,她和父亲结婚后,几乎没过过一天的舒坦的日子。

为养家糊口,她和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要到生产队去背粪挣工分。在这以前,由于过度劳累,爷爷打几年前就患上了白内障,眼睛看不见,因此地里的活干不了。奶奶又年老体衰,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而二爸,他天生就少一只手。好在他是一个文化人,平时作画写诗唱戏,以打发时日。二妈呢,又是个精神上有点问题的人,整天疯疯癫癫的,游手好闲,光吃饭不管事。一大家子人,除了她和父亲,其余的都没有劳动力,挣不到工分,吃饭也就成了大问题。而且他们又非常老实本分,宁肯饿死,也不去做分外的事。尤其是爷爷,他常常饿得爬在炕上呻吟。

有一回,家里断了粮,眼看就要饿死人。然而,祸不单行。焦急之际,麻烦又找上门来。不知是谁偷拔了生产队里一个胡萝卜,栽赃嫁祸,将胡萝卜叶子丢入我家竹仓。之前,这事全家人一无所知,直到被生产队负责人发现后,冲到家里炕上,不分青红皂白,将半死不活的爷爷倒提起来,将头塞进仓底狠狠栽了几下,栽得爷爷头皮嘴巴鼻子流血……

事发之后,父亲气的要命,准备去找生产队说理,被老实巴交的爷爷劝住了。爷爷说,这样的年头,没事找事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头头,欺软怕硬,谁不知道咱是安分的人。吃点亏算不了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划成分搞批斗,我家被划为贫农,从而幸免于难。那个当年带头整爷爷的生产队负责人,被划为走资派,戴上高帽子,绑在一棵大树上,遭全村人唾骂。爷爷气不过,当时朝他脸上扇了一顿巴掌,也算是洗清了他的冤屈……

分产到户之后,政策渐渐松了,日子也变得好过了些。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和生产工具,可以自行安排耕种,那种集体劳作,吃大锅饭的龙鱼混杂的生活,成为了历史的感叹,从而使得人们的温饱问题得到了很大缓解,同时也免去了许多因生存而产生的明争暗斗。

正当人们都怀揣各种希望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波折,让我们一家人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给奶奶办丧事;二爸离婚后,不幸中年夭折;爷爷的去世,以及多病的我……

我打小身体就不好。每每发起高烧来,搞的全家人都不得安宁。尤其是母亲,为了我的身体,她可是操碎了心,流了不少眼泪,生怕我这棵独苗出个意外。记得有一天深夜,天下着大雨。我高烧不退,以至于昏厥过去。母亲被吓坏了,含着泪,抱着我冒雨去找乡医。由于雨大路滑,而且天又黑,母亲一失足,和我一起从一斜坡上滚了下去。幸好,坡不大,我们都没摔着,只母亲的手被擦破,流了好多血……可是,母亲哪知疼痛,她赶紧抱着我从泥浆里爬起来,直朝乡医家跑。到了乡医家,敲开门,一诊断,烧成了肺炎。于是乡医连夜给我输液,打针……就这样一连输了一周的液,我的身体才渐渐康复。

然而,这次康复之后,我愈加虚弱了,动不动就生病,一生病就发烧。父母多方求医,花尽心血,就是没有任何效果。想不到法子,母亲只好找来附近的一名风水看看。风水既是测量,又是掐算,最后说,我家院子离庙近,太硬,住着克人,爷爷,奶奶以及二爸都是被克死的;再者,由于我家在庙根子下打过窑动土,触犯了太岁,才导致如今这样的现状。目前,只有两个法子可以化解,一是将窑填了,二是另起新居。

母亲听风水如此一说,惶惶不可终日,又无钱修新院,于是先花功夫将窑填了。

可是,这样的做法,不但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反而我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起来。

母亲见此种情形,急的要命,于是赶紧催促父亲另觅了一块地,凑合着修了个新院。当时,由于家里经济紧张,盖不起新房子,就将二爸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卖了,勉强搭了一间土屋。

新家就这样匆匆建好了。

一提起要搬,母亲的心事就上来了。看着旧院子里如此熟悉的东西,母亲总是哀叹,时不时还流下几滴热泪。

是的,人,总是有怀旧情怀的。尤其是母亲,在一个地方住了若干年,经过多少回合的生活的起起落落,要迁往别处,心里会有些不舍。

往新院子里搬迁时,母亲总想留下些什么,于是亲手将旧院子里的一棵小白杨树,移到新院子门口,以作想念……

如今,那棵当年的小白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母亲告诉我,那棵白杨,在刚移栽在门口时,老是病怏怏的,就像小时候的我,是她一手照顾着长大的,寄托着她的某种希望,直到日渐茂盛并茁壮起来。她说她喜欢白杨,虽然没有松柏的古朴雄伟,没有桃李的浓艳芬芳,却生命力顽强。只要有土的地方,就有它的影子。它不需要过多的雨水,不贪恋阳光,只要能在哪怕板结的土地上,给一点水分,它的枝条就会生根、抽芽。它,从来不对生长的土地说不,即便受到一些挫折和创伤!

听母亲讲完故事的第二天,我站在那棵白杨树下,想起当年母亲的句“因为它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儿子,被我看着长大的”的话,不禁感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我仿佛看见,白杨树的“眼睛”里,流着母亲辛酸的泪。

2008-2-20

(编辑:欧阳弦柳    摄影:张筱)





欧阳弦柳,原名柳利军,甘肃天水人。

自2004年涉猎文字以来,他笔耕不辍,一直致力于小说、散文等的写作,并取得一系列成绩。其作品主要有:长篇小说《爱你才离开你》、《兰州群侠传》、《杀亲》;中篇小说《碾场》、《杨老师和他的儿子》;短篇小说《傻人王三发》、《白蛇别传》、《我不是人,是魔》;散文集《告别青春》、《被寂寞中伤》、《朝阳方盛乾宿雨》、《魂之花》、《聆听时光流淌的声音》等。其中,长篇小说《爱你才离开你》曾一度在网络上引起强烈反响,后被录制成有声读物;短篇小说《白蛇别传》荣获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中国文学论坛中秋征文金奖;另有多篇小说和散文刊发于各种刊物或入选各种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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