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衣:被爱拯救的灵魂(四)

 

知否?正在你孤卧荒村被相思煎熬时,镜中的我已清晰无比。那份古典,足以叫你动心呢……...





知否?正在你孤卧荒村被相思煎熬时,镜中的我已清晰无比。那份古典,足以叫你动心呢。你知道,我多么惊喜。我屡屡品那曳风的裙裾。那是种很美的质感,告诉我一个生命的证据。不用任何人的证实,我已经拥有了自己。

那夜,你出了宾馆,不是在树丛旁看到一个女孩吗?那就是我。

你知道,拯救我灵魂的,是爱。是爱,将我从消解中拔出;是爱,给了我活的感觉;是爱,让我有了自我;同样是爱,使我有了铭心刻骨的相思。我多想告诉你这一切,可是,面对你时,我仍是无能为力。

瞧,你又在写诗了:“风拂心头意,喃然如静泣。晴阳勿醉眠,告我妙消息。”你将她赠你的画贴在墙上,时时咀嚼。你躺在床上,风从窗外拂向你相思的心。你是否知道,有好多东西,一生下,就注定要走向死?

你不是老是谈“灵魂”吗?可你在乎过我这个日渐鲜活的灵魂吗?你个好龙的叶公呀。我真想说服你,远离这邂逅吧。你明明知道,那生命狂潮,会席卷你的所有宁静。在许多个不经意的恍惚里,你也在长叹。但你想,毁灭就毁灭吧。

我很感动于你的毁灭,也嫉妒你的毁灭,更惋惜你的毁灭。你明明知道你的宿命,有许多东西,仍等你践约呢,不是吗?

你逃吧,逃离这毁灭你的邂逅,让娑萨朗定格在遥远的期待里。要不,在一个不经意的恍惚里,我再告诉你一个故事,告诉你另一个关于灵魂的故事。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你为何唏嘘?

瞧,期待的她正打扮自己,对每个细节,她都在精心设计。这次邂逅,也是她生命中的大事呢。但她更向往那未知。你知道,她喜欢冒险和浪漫。人世上所有的历练,都会成为她人生的财富。而你,稍一懈怠,世上就少了几部书。

逃吧,命里该清醒的你。

而你的心里,却在说:随缘吧。可你是否知道,有时的随缘,其实是毁灭的开始。

不过,你别笑我这般急切。我真不是在吃醋,虽然我有一点点的嫉妒,但那只是一点点……还有点恼火,也只是一点点。我只是后悔导演了这场我无法结束的游戏,虽然在这过程中,我也拯救了自己。问题是,没拯救前的我,仅仅是一点觉受。现在,却不得不经历灵魂被历练的痛苦……只希望,你别将它当成嫉妒。我承认,有一点点嫉妒。仅仅一点点,更多的是失落、孤凄、绝望。你知道,渴望爱情的我,总没有爱的载体。这是无法消除的梦魇呀。连崇尚灵魂的你,都迷醉那美的形体,何况这个被庸俗和实用充斥的世界。

我不知道该怎样劝你。瞧我,又走调了。我本想劝你放弃这毁灭的邂逅,可话一出口,就变样了。仿佛我在劝你去爱呢:趁着有爱的载体,去爱个天翻地覆。……不,我的思维很乱,我无法清晰地说服你。我真的很矛盾,我既希望你趁着有爱的载体去销魂地爱,又怕那失控的爱火会烧了你自己。那么,由你选择吧。我仅仅是个旁观的参与者。

毁灭也罢,随你。

但我还想做最后的救赎。

我看到,你的灵魂正绞杀着你。

你说你只好沉默了,虽然你想唱歌。可这城市,已一天天占领了你的家园。不投降的你,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调儿。

西部的歌王早已死去,还有那个叫三毛的女子。世上便不再有知音了。失声的你,却不想失语,于是你说:那就谢你吧,赠笔的女子。

还是大漠好,没那么多规矩。因为那规矩总在绞杀你。你只愿骑了枣红马,撒野在风里。风里有你的歌。那些城里人耳膜太嫩,总嫌那旷野的天籁,扎疼了自己。

总想找个温暖的港湾,叫那不羁的海风,熨去你心头的疲惫。可没人喜欢你一身的风尘,还有那燃烧的灵魂。不想灼伤别人的你,只好灼伤你自己。

总想找个僻静的所在,悄悄抹抹沧桑的眼角。虽说那泪,正在折射世界,好些人喝彩着。可你只是个独行客呀!莫非,真不能舔舐你遍体的伤口?

为了拾回你的宁静,你叮嘱自己:就把她变成琥珀吧!别叫她的顾盼,扎疼你自己。于是,你矛盾着。心说:爱她吧,我想呢;智慧说:正是那距离和遗憾,才定格了美丽。你说,能定格的,还有艺术。你想用堂吉诃德的智慧,定格她的美丽。你想,当你扑向风车时,定然会听到一声娇笑。你沉闷的世界,便一片光明了。

你想,该走的终究得走,正如那远去的雁鸣。不用凭吊和牵挂。只管将她变成琥珀,挂在胸前。寂寞时,她会时不时碰你的心呢。

她袅娜而来,曳着清风,牵着雨意,带着微笑,溢着仙气。你明白你的毁灭到了。你定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我。是的,跟她同行的,还有个白衣女子。你知道,我不仅仅是无奈的旁观者。

你带了她,走向戈壁,这是个长满荒草的戈壁。西部的戈壁是真正的戈壁。那儿没草。这多草的所在,就溢满了诗意。我听到两个声音在你心里斗着:一个说,爱吧,趁着有爱的载体;一个说,逃吧,生命里还有更重要的事。前者有许多未知,每个未知都是毁灭的开始;后者却趋向静默,那静默的大美里,有孤独,有空寂,更有永恒的诗意。前者说:爱她吧,瞧,多美的女子,哪怕爱的结果是毁灭;后者说:你还应该有更大的爱。小爱转瞬即逝,大爱相对永恒;小爱是个人觉受,大爱是心灵的滋养。

你就在这样逗着自己。

我偷偷地笑。因为我明白今天的结局。

你后来才知道,我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救赎。

荒草在风中摇曳,石头静默着。你被诗意裹挟,在逗她。你说着许多话,每句都是言不由衷的恶作剧。看到她的难堪,你偷偷地笑。你在享受那谈话的过程,却总是忘了目的。虽然许多时候,过程就是目的。但今天,你似乎该说些别的事。

没有别的事,你想,就这样。在无尽的生命时空里,邂逅仅仅是邂逅。虽然这是次可怕的邂逅,它裹挟了你的所有真诚。但邂逅仅仅是邂逅。她说了,它仅仅是一种记忆性的东西。

她静静地坐在石头上,她似乎在沉思。她传递着一个个讯息,她需要一份保证,一个理由,一份鼓励。她彷徨在人生的十字里。你显然明白,我也明白。我觉出,天地间的一切为之一滞。有时,一个女子内心的硝烟,不弱于一场战争。

你定然也知道这一切。为啥不给她一个鼓励呢?哪怕一份暗示。

那戈壁蔓延而去,走向未知。据说可通向大海,但仅仅是据说而已。在另一个据说里,该通向娑萨朗的。娑萨朗是块神奇的土地,在神奇的土地上,应该有些神奇的故事。生命里,该发生这样的故事吗?我想也是该的。不过,你知道,我总是词不达意。

你品出了她许多的暗示,心里还是念叨:“随缘吧。”

随缘吧。

有时,随缘的含意是放弃。而有时的放弃,是死亡的代名词。你也明明知道,此番放弃之后,一切仅仅是记忆。记忆是哈在镜上的气,总是由浓到淡,从有到无。将这份鲜活呆板成记忆,你愿吗?

你说,随缘吧。

随缘也罢。可你为啥恶作剧般地逗她呢,你应该悄悄转身,走向你该去的地方。那儿没有水,没有草,那儿是一堆真正的戈壁。真正的戈壁里,有一个真正的你。

我品出了无奈。

那场景会定格在你的生命里,又会在你的笔下鲜活成永恒。有草的戈壁,潮湿的熏风,沉思的女孩,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抉择,都在叩问你,叩问她,叩问你们生命的未知。

一个声音说:放弃吧,放弃这生命的邂逅。一切,仅仅是记忆。

另一个说:随缘吧,有聚必有散,有乐必有苦,巨大幸福的背后,往往是巨大的痛苦。

两串无声的叹息,在风中摇曳。

你想告诉她灵魂的故事。她悄声说:我是个俗人,没法承载那高贵。你想,是的。西部的尘埃很大,但还是西部,因为那尘埃里有大美。城里的女生,已被海鲜吃坏了胃口。她们的小脸很局促,说话时,就只好闭上眼睛。

你想,白毛风起的时候,你定然找不到她。她只在春天里微笑。你却要骑了枣红马,去寻觅被风吹散的羊群。那刚生的羔子,已被野狼叼走。长叹一声后,你抹把泪,也知道,那泪,仅仅是凭吊一个远去的生命。

你于是想:随缘吧,恺撒的事归恺撒,上帝的事归上帝。世上的一切,都有它各自的宿命和位置。

她取出一支笔。看得出,这是她的心爱之物。你说:“这很吉祥。”是的,对你来说,没有比送笔更吉祥的事了。我很高兴,在看得到的日子里,你会用它记下那灵魂的故事。

放弃后的相赠,令你感动,这无欲无求的行为,会温暖你的孤寂。

那遥远的净土遥不可及,可及的,是无奈的分离。

“去吧。”你心里想,“该去的,终究会去的。”虽然你明白,那去,是一种无法挽回的遗憾。你却说,去吧,你想来明白了一个乡野的灵魂,它是团燃烧的火。远离他吧,别烧成灰烬。你灵魂的宣纸,只配叫那书生,画一些小桥流水。无论你咋个坚强,也承载不了骏马的驰骋。渐去渐远吧,别在视野里踟蹰。你的所有顾盼,都会消解了自己。

你于是坐在石头上,凝成另一块石头。我牵了她的手,走下山坡。我读得出那种遗憾和犹豫,但我还是说:“走吧。”

你明明知道,这最后的裹挟,真是为了你好。你应当感激那个拽她前行的白衣女子。

你静静地坐着,“随缘”是个有力的词。

天地静默着,窥视着无以名状的一幕。一个默默凝视,一个渐渐远去。

一切,都渗入那场不期而至的风里。

——选自 《深夜的蚕豆声》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好书使王煜峰分享

2016年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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