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纹印记 猫姑娘（一）

于是，在某一天夜里，我离开他的窗边，跳入黑暗。...



1.

我是一个姑娘，如果用人类的话讲。

直到我生下一窝孩子，我的主人才知道这个事实。

否则，当初他不会不停地把我抛到天上，把黑袋子套在我头上；他也不会摁住我的脑袋，把我的胡子剃掉……

我的主人是个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我还记得见他的第一面。那天早上我被放到了一个盒子里，关了很久，颠了一路。那时，我感觉出我已经离妈妈很远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的哥哥们就是以这种方式消失的。他们被装进盒子里，被不同的人带走，再也没回来。最后只剩下我自己陪着妈妈。我很想念他们，想念他们的时候，我就扑到妈妈的怀里，含住曾经他们各自最爱的那几个乳头，喝掉属于他们的那份奶。最后我也要离开，也是被关在一个黑盒子里，我有点失望。

盒子被打开的一刻，我圆圆的瞳孔迅速收缩。突然有个小男孩跳到我面前，我嗅到地上的尘土飞扬，于是我微眯双眼。小男孩瞪大眼睛看着我，突然把嘴里的饭吐了出来。饭被嚼得稀巴烂，很恶心，不过我喜欢。真没想到他知道我饿了。可还没等我吃完，就被他抱了起来，左晃右晃。他很激动，他用沾满油水的双手抚摸我的毛，然后双眼与我对视，眼里充满好奇。他对大人嘟囔了一句，接着凑近我的脑袋，眼睛离我越来越近。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小猫，毛发长长的。我想用爪子抓住它，被小男孩拦住。

他把我放到了饭桌下，我小心地蹲在他的脚跟旁，抬头看他。我闻到桌子上的香味，我猜他会喂我。果然，他吃一口，嚼一嚼，就会低下头来，吐给我。我记得那一顿我吃的很饱。

2.

可我没想到我的下场竟然会是变成一只野猫。

不知道和小男孩一起住了多久。突然某一天起，他不再让我在晚上进屋，只准白天进屋吃饭。我很生气，我想是因为我长大了，身型比以前大出三四倍，不可爱了，太占地方了？我气得挠树皮。那些天我天天晚上在他睡觉的窗户边徘徊。有时候他看见我，会高兴地凑过来和我喵几声，对视一会儿，招招手，然后钻回被窝。这时候我更生气。他竟然没有一点让我进去的冲动，我知道他知道我想进去，他也知道我知道他并没打算再让我进去。

在彻底失望之后，我选择在夜晚回归猫群。

是的，这儿起码有七八只我的同类，他们大部分没有主人，全都没有家。我是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喂他们却不收留他们。更让我失望的是，他们一个比一个丑，不管是公是母。我们绝不是一个种族。我浑身雪白，毛发柔软绵长，是他们的三倍。他们浑身都是灰灰的，或是黑白相间，毛短而硬，我不敢想长一身那样的毛会有多难受。我的眼睛也比他们的好看，和他们相比简直圆的不像话。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两只眼睛会有两种颜色，一个碧蓝、一个暗黄。他们的步伐中透着惊慌和匆忙，眼神中透着怯懦与防备。他们始终与人类保持着严格的距离。我的沉稳淡定，在它们看来不可思议。

我承认我曾瞧不起他们。因为我认为我有一个真正的主人。

我的小主人每顿饭都会先把我喂饱，再自己吃。他放学回家，第一句必定是“喵儿，喵儿”，那是他给我起的名字。听见“喵儿”，我就会开心的走到他跟前。我心里高兴，但不会跟傻狗一样跳到他跟前。我从不着急，我觉得走到主人跟前，更优雅，更像一只猫。我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像后来他养的那一条叫毛毛的傻狗一样，会讨好得跳到他跟前要吃的，要主人陪它玩。他写作业的时候，会让我蹲在他的课本旁边，一只手摸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写字。他看动画片时，会把我搂在怀里，会把我的头也对准电视。他睡觉时，会让我趴在枕头旁边……等他睡着，我会跳下床自己玩。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被赶出去的那几天，总是回忆他的这些。其实他是个熊孩子。他的差点把我惹疯，让我感觉自己有辱家门，毕竟我们全家都是有格调的猫。我确实对他的红领巾有着克制不住的好奇，那是个神奇的东西，会突然抽动，好玩极了。可他不厌其烦的用红领巾挑逗我，直到我累得没有丝毫兴致。看到我不配合他，他竟然把红领巾戴在我脖子。我的双眼被红色包围，不得安宁。他还会拽起我的尾巴，像提起一只死猫；用黑塑料袋套住我的头，让我心生恐惧；他会把我抛到墙上，抛到柳树上，抛到空中，一开始我知道他想看看我的能耐，领教我的灵活，这些其实真的难不住我。直到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反复的把我抛到空中，我在心里产生了挠他的冲动，他是在炫耀么？他有一只摔不死的猫咪。他还会把我扔进水里……后来我被他训的没了脾气，成了一只没有格调的猫，在他任何想要用红领巾挑逗我的时刻，我都要打起精神，全力配合，我不想接受那些更加丧失猫格的具有表演性质的惩罚。

想到这儿我心里就平衡一些，他是个恶魔。一天到晚围在恶魔身边有什么好？况且夜晚我没有睡意，我也想看看我的同类在夜里都干些什么。

于是，在某一天夜里，我离开他的窗边，跳入黑暗。

题图：Int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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