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传43.后事

 

43.

在这个平凡年代的极其平淡的日子里爷爷走了。他走的时候不在他生长与耕耘的大石板村;他走的...





43.

在这个平凡年代的极其平淡的日子里爷爷走了。他走的时候不在他生长与耕耘的大石板村;他走的时候没有儿孙齐刷刷跪倒一大片;他走的时候没来得及交待身后的事情;他的人生轨迹嘎然停止在一个四维空间的点上。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逝者虽撒手人寰,在世的人却要继续为他的后事忙碌操持,直至归土。

如今摆在面前的三件大事需要静心规划却又刻不容缓,那就是——归乡,追悼会与安葬。爷爷生前最得意的儿子三叔自然是这场大事的主心骨。请入殓师,找灵车,发讣告,办追悼会,选墓地,下葬,砌坟,立碑……这些大小巨细之事都在三叔的主导下安排、分派与落实下去了。

于是入殓师上门给爷爷用酒精擦洗了身子,换上了里外三层的寿衣,戴上了生前最喜爱的帽子,念经,入殓,亲人瞻仰,合棺。待一应程式履行完毕,入殓师便结了钱告辞而去,接下来就是预定的灵车于次日凌晨过来接,遗体归乡了。

当晚爷爷在身边的两个儿子三叔与父亲轮流守夜,一盏油灯亮起,要确保其长明不息。次日凌晨,大伙儿都起的很早,有的人其实一夜未睡。灵车在夜色中抵达,披着薄薄的冷雾与月光。几个汉子把爷爷的棺木抬下楼,送入车内安顿好。然后随行的人员跳上车,挥手作别路灯下叉腰站立的几个帮忙的人,灵车便缓缓启动了。

三叔依然坐在爷爷的身边,每当灵车过桥,钻洞的时候,三叔就会低低地呼喊:“爸爸,过桥罗!爸爸,进洞罗!” 据说这是避免归乡的魂迷失路途,故此让亲人一路提点。车外,一团团雾与一座座崇山峻岭迎面扑来,却又让道而去。灵车在大路上不停歇地奔驰,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正用一根无形的线把睡在异乡的人收回。

几夜没怎么合眼的三叔不自觉地打起了盹,车子一晃醒来,发现已至丰都界内。外面的天已经初亮,和煦的朝阳照满面前绵延不断的山坡。那山坡被照得层林尽染,金黄灿灿,好似接受了深秋的洗礼,又如焕发着早春的生机。三叔被这故土的崇高与温暖感动落泪,想着爷爷即将长眠于此,又心生慰藉。

灵车在环山道路上不知道绕过了多少个弯,终于到达我们熟悉的丫口。那路边的老黄桷树依然精神矍铄,亭亭如盖。岁月变迁,送葬的唢呐吹走了几代人,它却几乎没变。灵车最多只能送到此处了,接下来的路程需要人力来延续。

父亲在路口燃起数十张纸钱,点起一串鞭炮,在烟硝与霹雳中,爷爷被几个汉子抬起,逶迤下了山坡。老家的地坝上,四叔早已请人搭起了棚子,请画师绘出了遗容,写好了挽联挂起。坡上鞭炮一响,下面的人就知道回来了,于是锣鼓唢呐远远地就开始发声。

下至山坳处,爷爷的棺木尚未抬拢,只见田坎那边四叔正奔过来,欲抱着棺木就哭。大伙儿一阵劝拉,棺木最终才稳稳地停在了灵堂内。此时负责酒席的人便开始忙碌,抬桌搬凳,刷碗洗菜,摆锅生火。其间陆续有奔丧的亲友自远方赶到,敬献挽联花圈,磕头作揖,洒泪流涕,有的则干脆哭摊在爷爷的灵前。众亲友自然是控制力好的劝控制力差的,哭过的劝新哭的,以此相互安慰,节哀顺变。爷爷的儿孙除二叔一家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其余三儿一女一家皆已聚齐。肃杀忙碌的追悼会上浮现憨厚的父亲,激动的四叔,一连躲生了两个女娃而发福的五姑,及郁郁的三叔。

下午日头西斜的时分,土狗吠处,穿着皮衣皮鞋的二叔领着妻儿归来,也不免跪在爷爷的棺材前洒几滴眼泪,然后穿麻戴孝。

随后,二叔红着眼睛对众兄弟姊妹说道:“不是我们几个儿女舍不得钱给老汉享福,不是我们不拿钱给他医病。是他命中注定,阳寿到了,阎王就要让他走。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他的丧事办好,还有最关键的是坟的风水要看好。”

三叔冷冷地回应道:“老汉的后事尽礼就可以了,不必铺张。生前没好好让他享福,死后这些东西它哪里能享受到?恐怕安的都是自己的心,做给别人看的而已。至于落土下葬,筑墓修坟,为的是令逝者安息,不要再强加给他继续福荫子孙的差事了!”

二叔无言以对,只得转而称赞三叔觉悟高,理解得深,不愧是乡干部,大小一应事情全听他作主便是了。

出殡那天,天气异常晴好。蓝色的天空深邃而辽远,山坡上的风也停止了漂泊,一朵白云趴在山顶上,静静守望着。只见爷爷在几个大汉嘿啄嘿啄地挑抬中,摇摇晃晃,被放入了挖好的土坑。继而红色的泥土在众铁铲的做功下,从四周掩盖了过来。慢慢地,漆黑一片,如同熄了灯,爷爷便得以长眠于此,化作了那朵白云下面的翠绿山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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