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未知事物的光 2017年作品(004•春节图文视频版)
生命的本意。...
韩氏花园,幽静之地,一壶清茶,三五知己,无需点赞,无需转发。
▍韩文戈
▉引言:朝向未知事物的光(修订稿)
诗写的越多,就越感到厌倦,不是对诗的厌倦,是对自己写作的厌倦。无论怎样写,都是在某种尴尬的套路里,哪怕是自己的套路,即使自己思路明晰,也还是经不住多年写作惯性的挟持,但是写作的魅力也许正在这里:自己与自己的对决。每年年初我都喜欢给即将到来的这一年的作品起一个总题,每一个总题都体现了我当时的思考,它关涉自己诗歌的诗思内容与语言形式,在某一个总题下写作,似乎是在对自己的写作进行修补与匡正。比如2014年年初的总题是《诗文本》,2015年年初的总题是《沙漏》,2016年年初的总题是《重新命名》,现在,转眼到了2017年年初,经过较长一段时间的思考,我为即将写出的诗起的总题目为《朝向未知事物的光》,我想,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总应该写出与年龄相称的诗来。
我这样说,不仅仅是在表明我对自己写作的厌倦,其实我也厌倦了占据各种媒介上的流行诗,那些随想诗、杂文诗、鸡汤诗、咏物诗、风景游历诗、政治表态诗、三段论诗,这些诗似乎永远浮在生命存在物的上空,远没有触及物本身的丰富性与复杂性。
诗或许也是年龄的传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离世界的谜底却越来越远。我对我曾经有过的关于世界的觉悟充满怀疑。太多的哑谜包围着我。尽管如此,从我内心来讲,我却总有一种期待和冲动,那就是与存在真相的偶遇,这时候,诗就成了朝向未知事物的光。
朝向未知事物的光,恰恰照亮那些正朝向我走来的未知事物,我们在混沌里相遇。此刻,如果有人抱怨说读不懂这些诗,那不是我的错,因为对于世界的存在本身,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懂。
诗给了我一个场——与我所能见到的所谓真实相对应的看不到的第二现实——即第二空间,给了我未被理性统治的一个含混的领域,它具备天然的大地性与模糊性(自然也包括人性自身的模糊性)。
我说过,我总是在试图用清晰的语言呈现或抵达存在本身的混沌与幽暗。
通俗点讲,目前我只关注两个问题:一是诗的造句,这是我最喜欢的诗人之一多多老爷子(尊称多爷)对我说的一句话。二是诗的文本与众不同,即差异,不会轻易被同化的异质性。
好吧,就再次沉下来写作吧,对于我,最能体现我生命存在意义的只有诗文本,没有别的。
2017年元旦 小记 石家庄,元月22日修订
2017年1月诗选(10首)
▉见证
我面前的道路终将碎成我身后的尘土被风刮起。
我穿过绿草枯萎的河流,它将成为我头上的大雨把我洗净。
我经历的每个日子呈四方形,门开着,蜡烛挺到天亮
它们是我日后入住的小屋,里边还将盛满复活的时间。
我点燃过的火镶嵌金边,舞动在地平线上
当黄昏到来,会成为一天的灰烬,坍塌在凉意之中。
而我看到的每一朵花,无论开在公园还是在公墓
都曾是我生前经历过的爱的源泉、颜色与芳馨
它们扩展到我未曾抵达的大陆,成为我曾活过的见证。
▉向未知者感恩
我跟太多人提到过你,跟所有我遇到的事物
但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心中盛放着你的祝福
我的那一份我天天在领受
我盛放的是你寄存在我这里的
这些恩典,你嘱咐我要留给别的事物
当我遇到它们,我会上前抚摸
轻声说出空气,雨水,时辰
看着它们激动地颤抖,我会像一道光安抚过去
我在替众人享用你的恩典,我会告诉他们,你的祝福
而那些战争、仇恨、雾霾,恰是来自人类的疾病
我把青藏高原的雪菊泡进滚沸的水里,润泽我
把宁夏的枸杞也放进去
你引领我出生于某地,又在某地认识了汉字
我喝故乡山地产出的小米,它们也喂养过我的祖先
故乡!那里最小的河流源头酿出最美的酒浆
我向太多事物问询过你的名字,没谁能告诉我
我只能坐在天光里,安静地用尽你赐给我的生命
夜晚你带来最黑的墨色
就像带来一座房屋,星星是窗户
天亮了,我们会像风
不知不觉地跟着地球、鸟、树木,轻轻转动
因为不知你是谁,你住在哪里
我常感到巨大的孤独与小小的恐惧
并有莫名的泪水噙在露珠中哭我
▉与马头琴曲同时展开的文字
我们曾饮下天空,变得辽阔又透明
就像饮下虚无,在昏睡的大地上越飞越空
秋风呼呼地吹着马鬃与马尾
呼呼地吹着人的衣服与草原上的事
马头从上午钻过正午,探进下午的风
如同穿过一层层新染的布匹,落叶躲进了织物
紧跟着洒下大雪,阳光陈年的干柴在云层之上燃烧
随后我们饮下了罪,饮下后人对我们的考古
我们不得不坠落,重回地上,与尘土为伍
饮下土和铁,关节被四季与衙门钉住
饮下人与野兽的血液和泪水,这奢侈的鸡尾酒
饮下雾霾:瞎子向哑巴问路
此时,大地上的喧嚣仿佛乡村腊月大集
稀少的圣者锁住了寂静
最后一场雪包围着光秃秃的树木
我们在废墟上驱逐翅膀萎缩的天使
一大群疯子在草地撒欢,把文字泼出去
一群马钻过疯子的黄昏,晚星成了它们的蹄子
那些人对着天空呼喊自己的姓名
我看到地上爬行的人在落叶下取暖,那些织物
他们覆盖末日带来的温暖,天空碎成补丁
▉短暂
泥土、水与空气预备了太多事物给我
可我连书架上的书都读不完!
大地,我无法走到你的尽头
认不完你留给我的动物与植物。
天空,我飞不到你的穹顶
只能夜夜仰望高不可攀的繁星。
此生,我连书架上的书都读不完
它们记述着上帝留给我的无穷的事物!
▉白莲曲
暮色里,淤泥中的白莲藕向上生长
就会开出无人看到的白莲花
每一朵白莲花的上空,都会飘动一团白云
在那里,白莲藕、白莲花、白云朵会再次相聚
它们的上边盘坐着明亮的菩萨
我在喧嚣的人群里活过一个个小日子
每天都向低处扎下一点点根
无政府的泥土里,我的根终要遇到泉水
那藏在深处的闪电,照亮我幽暗的路
一种内部的光,照亮我早已注定却又未知的来生
▉火是最后的父亲
火是最后的父亲,他在内部搭建屋顶
好藏起他儿子不见光亮的一生
用灰烬的余温里安家,让根须落地
在火之前,水是行走的母亲
云的影子是移动的故乡,鸟鸣四溅
江河奔流的荒野,一路分娩,一路埋葬
我这么说,并不像我写诗时这么轻松
我知道,火照亮的马群的眼里正含着泪水
它们有没完没了的雨季
而空气是永恒的呼吸,来自草木的倒伏,风生水起
所有人的话语都还在空气里活着,等待播种
人在马群的泪水中漂泊,迁徙
听到身后什么在呼喊?同类呼喊着同类
孤零零的行者,一直在水、火之间走着,没人陪伴
一只晴天的鹿和一只阴天的鹿相逢
它们怀着同一个胎儿:火焰里,父母复活的时辰
在水之后,火之后,父母的再一次重逢
▉如寄,如祭
岁暮赠人
不再寄望于雾霾之上的晴空
人们常说的万里晴空,隐藏着无数死星
我只祭幽暗中人的灵魂贴着草尖飞
不再寄托从天而降的神迹,那样的奢华
什么样的神才穿着布衣在人群里溜达
我只祭地上深冬里些微的光明
不再寄情于诗篇苍白的修辞
像蒙面人,腰上缠着动物的尾巴,发出腹语
我只祭大雪掩埋的山河,天地银白如深渊
不再寄望盲人脚下的流水
人造盛世,更像是一场短暂的盛宴,来,干杯
我只祭墓地里那些冤屈的无家人
不再寄往永恒半封快信
我深知风的消逝,我生锈的零件悬挂在风中
我只祭我的兄弟,衣服薄了,风还冷
不再寄居于虚幻的夜晚,别人的宗教
如果顶礼膜拜,我的肉体就是庙宇
我只祭跌倒的影子,那些柴刀砍下的松枝
不再寄身尘世,烟云里的世代
一个落伍者,正退回他自己的躯体
我只祭雾里撞到树干的翅膀,凤鸣于高岗
▉山顶上的松树林
站着看过山匪被女人爱,被刀砍
看到那些吃草的羊和牧羊人,而山坡上的坟墓
是长草的羊,它们沉默着,墓碑是牧羊人
在被橡树、榆树隔开之后,我们转眼又连成片
被最小的鸟站上枝头在晨光里唱,它们就像
一个个带甜味的小弹簧,在风里蹦来蹦去
我们的针叶颤巍巍地向山下闪光,山下的河向我们闪光
在一些弧形的上午
村庄的窗玻璃、屋顶、铁皮做的匣子玩具、天线
墙上挂的锄头、镰刀都向我们闪光
就这样,我们之间,经由光传递信息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秘友情吧)
孩子们升国旗时,旗帜噗噗的飘动声
庄稼的香味,浆果的青草味,追逐汽车的尘土味
我们都一清二楚,然后火带着火车来了
雪带着雪橇来了,马带着马车来了
人们从田里回来喝远方贩来的酒
读散发着油墨气息的报纸
我们与松鼠争吃自己的种子,汲脚下的山泉
看着岸边那家精神病院从不打烊
在夜里,它唱起跑调的稻草人之歌
就这样一晃很多年,很多年,我们还在继续眺望
▉少女的河流
少女的河流,穿过母亲的黑夜
黎明是甜蜜的小伤口,制造起伏的波浪
这是世上最短的河流
从母亲的血脉到婴儿的嘴唇,最初的乳汁
汇成我的源头,河湾开满水芹花
植物比动物更早受洗
合欢树遮盖石头院落,像一种护佑
水边的村庄居住着燕子、母羊、苍老的风
和浓荫中的葡萄园,马兰围着的水井
圆满的光,微笑一样涂抹在窗子上
鸟鸣接续虫鸣,把白昼拉长
那时我醒来,父亲的犁尖翻开露水打湿的田野
哦,秋天下午两点钟,蜜蜂酿蜜的时辰
哦,春天下午四点,鸽子落下的时辰
这是母亲的波浪,这是少女的溪流,漫过我
▉我有说不出的莫名的痛苦
某个上午,我有说不出的莫名的痛苦
我有欲言又止的“唉……”
短短的午睡,我梦到母亲失踪了
在她活着时最熟悉的事物之中
而在下午,我有对视落日的目光
却带着黄昏时才有的胆怯
整个夜晚,我抬头看着星空,找寻一双翅膀
它会有长长的歌哭,但我没有找到
我只在空空的幼儿园外边踟蹰
却不敢踏入半步
我有对逝去的全部夏日的怀想
但我写的多是雨、锈迹和苔藓
干杯吧!为我抵达不了的遥远的圣城
但我心里另筑了一座,水和泥土
太阳正穿越北方之冬,它有冷漠的光
一头被弄脏的狮子,在天上发怒
活人的世间,正有死人的喘息在我耳边
像一束多年前的麦穗
重新在父亲的田野直起腰,回到风中
背影(2016年部分影像,感谢我遇到的每一个人)
首届太行诗会精缩版
回顾
朝向未知事物的光|| 小引言
朝向未知事物的光|| 2017年作品(001)
朝向未知事物的光|| 2017年作品(002)
朝向未知事物的光|| 2017年作品(003)
关注 生命的本意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