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rban Love Story 对话（下）

Shall we talk / Shall we talk

就当重新手...

▲

走出律所食堂的时候，艾荔看见了停在脚前的一辆玩具车。这时远远跑来一个小男孩，在离她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停住了，迟疑着抬起头，怯生生望了艾荔一眼。艾荔意识到自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孩，于是眼里重新拾起笑意，对他点了点头，跨过玩具车，向右走向写字楼。那个脸有些皴、衣服皱皱的男孩子是食堂老板的儿子，艾荔认识他。而被员工称作律所食堂的其实是一家店面老旧但生意火爆的小餐馆，老板常常不管孩子，将其放养在店里，只有孩子把衣服弄得特别脏的时候会大声呵斥两句。

艾荔穿过格子间去看棕色木制隔断上的绿萝。它们长得太茂盛了，绿得冒油。她盯着两盆静止的植物，仿佛看见两头奋力吸吮母乳的壮实的小牛，眼神痴痴的，好像从没有见过如此专注于自我生长的生命体一样。她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丝担忧浮上心头。此时她内心的母性已然完全占据了她内心作为一个女人的部分，至于她的丈夫，她不愿去思考。

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孔磷打来电话告诉艾荔已经做完取证的事，而且肇事卡车所属公司存在多条不良记录，对案子有利，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影响案件走向的横生枝节的信息。她说晚上会把材料塞进艾荔的办公室。

艾荔对自己上午跟孔磷通话时的烦躁感到有些愧疚，尽管她没有把自己的烦躁表现出来。她对孔磷产生了敬佩的感情，因为她意识到孔磷工作的性质和难度不是她自己在方寸办公室中动动脑打打字能比的，而孔磷又是那么敬业。她对下周上法庭更有信心了。

下午三点。取证已经妥当，案件信息整理分析也差不多结束了。后天就要跟对方及律师谈判，她打算趁早去医院跟自己的客户，也就是被卡车撞伤的那个孩子做一些预备沟通。



医院里人头攒动。艾荔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房间号，不紧不慢穿过人流，准备从就诊区走到位于门诊部后面的住院部去。她听见在外引导就诊的护士在跟候诊病人对话，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说："哦，你在渡文中学念书啊。" 护士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她儿子念书的学校，她出于好奇转过头想看看这个孩子，然后吃惊得停了下来。

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上带着几道血印，嘴角有青色的瘀伤，衣服有些凌乱。当双眼对上时，对面的眼神有些闪躲地沉了下去。艾荔快步走上前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子只说：“没什么，都是皮外伤。” 她看向站在儿子旁边一脸关切的护士，一时间哑口无言。原来儿子已经看过医生了，他的皮外伤很浅，只是没让艾荔知道自己的右手手腕刚刚还处于脱臼的状态。

“妹妹呢？你直接来医院了吗？”艾荔想起了小女儿。

“我没去接她，她应该直接回家了...她有钥匙，不会有事的。”儿子小心翼翼地牵动隐隐作痛的嘴角回答道。他看向母亲，母亲的眼神有些焦急，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的身上。

“跟我去一趟住院部，办完事咱们回家上药，今天做好吃的给你们。”艾荔说完就拉起儿子的胳膊朝前走去。

“妈，护士给我上过药了。”儿子踉跄地跟着母亲小跑过去。

“不行，你脸上的伤不能这么随便处理。”艾荔并没有回头看，急匆匆奔赴自己客户的病房。

住院部安静而阴冷。艾荔跟值班护士说明情况后，来到被撞伤的男孩子的病房前，轻轻开门进去，放下包。孩子在昏睡。她轻声叫了孩子的名字，他醒了，头脑似乎很不清醒。艾荔轻声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慢慢摇起男孩的病床，温柔地托起男孩的头喂他喝了一口水。男孩被撞之后查出脑震荡，动作应该轻缓。

这一切都被儿子看在眼里。母亲一到病房行事的节奏就放缓了，而且眼睛几乎没离过病床上躺着的那个男孩，之后跟男孩和他的父母说明案件情况的时候更是句句体贴而温暖。他静静站在门边，眼里流露出一些忧郁。今天在学校有同学添油加醋地问他，本地电视台天天播放他父亲的丑闻他的母亲有什么感想，他回了一句关你屁事，再几轮你来我往之后他打出了第一拳，后来他们就双双被年级主任拖到医院了。跟他打架的那个臭男生没什么事，很快赶来的父母留下了一小笔医药费，然后咋咋呼呼领走了宝贝儿子。而他留在医院接右手手腕和上要，准备走时，就遇见了母亲。他暗暗懊悔不该跟那个温柔的护士多聊一分钟的。

离开病房后，艾荔马上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没有人接。过了五分钟她打了三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她又给女儿的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说放学后所有的孩子都离开了。大儿子在一旁攥起拳头，他开始变得非常紧张。

“我们赶紧回家。”艾荔对儿子说，然后几乎压着顶速开车回到家所在的街区。



艾荔把车停在惯常停放的商店门口。搬来的时间短，院子里还没有自己的车位。然后和儿子一起跑向公寓所在的院子里。接下来她看见的景象令她日后每每想起都不禁伤感。

女儿独自站在公寓楼下，一动不动地朝院子大门的方向张望着，眼睛似乎没有眨过一下。当她看见母亲和哥哥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发出了欣喜的光，一路朝他们小跑过来。

“妈妈...妈妈...爸爸打电话回家了！我今天特意看了日历，一个月之后爸爸打电话回家了！”女儿有些喘地冲艾荔喊道。

艾荔两手抓住女儿的胳膊，正色道：“以后一个人回家之后只可以在家里等我和哥哥。”然后径直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家。她在思考，丈夫应该已经从看守所转移到监狱了，看来一审的结果不怎么好。她其实也不希望他太早回来，因为一旦他回来，她就要面对无数个尴尬的问题，她不想让他睡在自己现在睡的床上，她一想到跟丈夫单独相处就会产生一阵强烈的反感。她无法往下想下去了，不然的话她会开始在脑海里琢磨那个年轻女人究竟长什么样，以及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对丈夫说那些露骨的话的。

她从冰箱拿出两块速食牛排煎了，炒了一份牛排酱，炒了一些蔬菜，然后煮了一锅蘑菇饺子汤。等儿子和女儿都坐到餐桌上之后，她倒了两杯白开水，给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告诉他们可以开动了。

“以后你不可以留下妹妹一个人回家，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打架，放学之后第一时间去接她。”她看着儿子，严肃地说下这番话，不给儿子回答的机会。

“明天我会给你也买一个手机，如果哥哥不在你身边一定要联系他和我，明白吗？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随便出门，妈妈会担心你的。”艾荔说完摸摸女儿的头。

“妈妈，我知道哥哥为什么打架。今天有人在学校欺负我，哥哥为了保护我才去打假的。”

小女儿说完又狠狠掐着自己胳膊对母亲说：“你看这里，那个男生掐我，特别讨厌。”

艾荔看着小女儿百般认真的作态，久久未舒展的眉头不禁开了，笑了起来。而儿子埋头吃着饭，偷偷流了几滴泪。

“哥哥，我知道你也被哪个男孩子掐痛了，但是你不要哭呀。你看我这么痛都没有哭的。”小女儿看着大儿子，好像把一起都洞悉在眼里。

儿子埋着头，泪竟越流越多。他突然觉得这个家里最不懂事的就是自己了。

牛排很弹，饺子汤很香，大家都很饿，于是嘴不停。良久，儿子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因为泪水的浸润而变得很亮，像一只乖巧的小鹿一样。艾荔回望着儿子，她发现自己移不开目光，因为儿子很久没有露出这么惹人怜爱的神色了。她脑海里突然闪回儿子小时候，发现儿子三四岁的模样她记得最清楚，现在的样子反而最模糊。

“妈，我们周末去看爸爸吧。”

沉默。

“...给他送一顿饭，你随便做什么都好吃，就跟今天一样。”

艾荔的眼里突然蓄满了泪水。

人物设定参考 / 《The Good Wife》

    关注 红炉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