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

老爸，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一生最爱的是工作和孩子。给我们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家，再静悄悄地退出了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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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离开我们已经有七天了，从最开始觉得老爸离世的不真实感，到送走老爸真切的感到他的离去，再到每天回到家看到照片想到老爸永远不会再出现的失落......年纪越长，越发现自己原来记性并不好，尤其是生活中的事，似乎只留下模糊的印象而没有确切的细节，还是趁记忆还鲜活时赶紧记下罢。

老爸是个苦出身，这也是他老了之后说起最多的，所以印象最为深刻。他六岁丧母，爷爷后来入赘到别人家于是他有了后妈有了弟弟，那个年代，这样的孩子的生活可想而知。放牛的时候从牛背上摔下来，腿被牛角戳了个洞，鲜血直流伤口溃烂也没有人过问，从春天一直到秋天伤口才愈合；小小年纪去挑担被压弯了背，到年纪大了左边的脊椎明显地凸出一大块，驼得直不起背来；挨饿受冻是经常的事，更不要奢望能上学读书了，而不识字也成为老爸此生的遗憾。后来在老家的困顿生活难以为继，老爸咬咬牙挑着一条棉絮两把锄头离开了家乡——也是他晚年最魂牵梦萦的地方。离开家乡后，他卖苦力修过水库，在水泥厂工作过，后于1967年来到现在的小城参与创建县招待所，同年和老妈结婚，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年轻时候受过的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老爸的性格。老爸一辈子勤劳耿直，热爱工作。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老爸总是忙碌的，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家里和招待所里总有干不完的活。水汽蒸腾的食堂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出来偷偷懒和别人聊个闲天；即使有一度被发配去烧锅炉，也还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屋顶漏了自己爬上去修。在老爸年轻力壮的岁月里，他是快乐的，从来不吝惜自己的气力去工作、去帮助别人，把单位当成自己的家。毛时代的宣传对老爸影响至深，虽然家里条件艰苦，他从来不占公家的小便宜，也看不惯别人占便宜，总是把单位的事情放在自己的事前面，以致于老妈做手术，他还在为开大会加班奋战。老爸一直特别希望能入党，因为不识字一直不敢提申请，后来在五十多岁时终于如愿，记忆中老爸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热爱劳动热爱工作的老爸，退休后单位改制变卖，年老时被慢性病所困，后期连生活都几乎无法自理，这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奈。

老爸一生俭朴低调。老爸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从不愿意为自己家的事张扬庆祝，但得别人的一点帮助恩惠就念念不忘要报答。老爸的节俭在现在看来也许颇有些不合时宜了，但如果没有他的节俭，以他和老妈一穷二白的家底，又如何能置办出一个安稳的家，把我们兄妹三人抚养长大各自成家立业。这些年家里的条件已经不错了，他的退休工资也不少，可他还是很节俭，新衣服舍不得穿，空调也舍不得开，我晚上偶尔忘记关热水器或者马桶漏水，他一步一挪的也要过来关掉，有时候甚至连看病也不愿意去。老妈说他时，他会说，留点给子女啊。近几年来他会偶尔小得意的说，我那有二十万了呢，我们常以此开他的玩笑。清理遗物时，我们看到两万三万一张的一叠存单，想想每存下一张存单时，老爸曾是多么的开心和满足。

老爸也是个聪敏少言之人。虽然没有念过书，老爸却是个很聪明的人，心思也很细腻。早先他身体还稍微好些的时候，喜欢纵论人物时事，谁谁在什么位置做了多久如数家珍，高兴的时候还会哼唱几句歌唱社会主义的歌曲，家里的各种事情也是他记得最清楚。老爸想的很多却是说的太少了，后来身体不好了就更是如此，总是自己在楼上的房间里默默地坐着，或者顶多靠在窗户边看着外面。我打电话回家，以前老爸还会说几句“我老样子，别担心”，这一两年来渐渐说得越来越少，再后来只有外孙打电话时老爸才会高兴的唤他的名字，只是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他状况的变坏。气管炎折磨了他小十年，时间长得我们几乎忽略了他的病痛，淡忘了他曾经对我们的好。心思细腻而又不善表达的人最痛苦，近来我时常想，他独自坐在那小屋时，心里是否很孤独？

老爸对子女的好和照顾的细致是远近闻名的。也许因为从小没有得到父母的爱，老爸把这份爱加倍给了子女们。在丧礼遇到老爸以前的同事时，他们还印象深刻地说起来，我以前睡午觉老爸是不睡觉等着我醒的，怕误了时间。从老爸住院病重起，我开始努力回想和老爸的点点滴滴。我能回想起来老爸每天把早饭准备好放好碗筷叫我起床，能回想起晚自习回家老爸必定备好的夜宵和打好的洗脸洗脚水，能想起冬天被窝里一定灌好的暖水壶......可是个别感觉应该印象深刻的事情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为此我很是自责。老爸过世的第二天守着他的时候，我突然释然了，老爸给我们的正是这么润物细无声的爱和照顾，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我们接受得这么心安理得理所当然，才会对当时的事印象不深刻了......老爸没有上过学，吃了很多不识字的苦，所以对于教育看得特别重，从小就和我们说，把家里被子当了也要供你们读书。为了让我们读书让我们有出息，从小家里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用做，也不用操心，让我们能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和事业。说来惭愧，我到大学毕业时连煤气灶都不知道怎么开。我们家三个孩子长大后在工作学习中略有成绩，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老爸老妈这样的付出。而在吊唁时最触动我的一幕，是哥哥厂里的员工自发来老爸灵前凭吊，想必老爸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吧。

老爸的身上有他那个时代深深的烙印，而可能因为没有文化这烙印越发深得不可磨灭。在改革开放的这过去几十年间，社会方方面面的巨大变化以及人们生活方式观念的变化，在老年时对他所秉信的各种信念的冲击，可能我们都难以理解和想象。老爸后来喜欢玩十点半——一种特别简单的扑克游戏，也是他在衰老无力后唯一能做的聊以消遣的事情了。

从六十六七岁开始，老爸就被气管炎折磨，常年呼吸困难，最后恶化成慢阻肺，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是在医院和ICU度过的。从老爸住院起，我就不时的会胸口异常跳动几下，到老爸过世那天中午，莫名地胃痛，后来守灵那两天更是胸口剧烈地异常跳动，我一度怀疑是不是心脏有问题，到送完老爸之后却归于平静不再异动了。姐姐也遇到类似灵异的事情，也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应吧，非科学法则所能解释。在老爸的走和留之间，作为子女我们挣扎了很久，面对过很多艰难的选择。当我们最终决定要放弃时，老爸选择了自己离开，没有让我们心有愧疚遗憾。他走得很安静也很干净，一如既往的低调，一如既往的替孩子们考虑。

这就是老爸，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一生最爱的是工作和孩子。给我们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家，再静悄悄地退出了我们的生活。从此，再没有人会那样笑眯眯的在窗边等着我们回家，再没有人会记得睡前帮老妈检查关煤气和门窗，他也再不会那样受病痛的折磨...老爸，你的爱，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温暖我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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