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的苦难与阳光  评论

 

人何不都是西西弗?生活从未容易过将来也不会。...



大约一个月之前,文学社征稿,收到此篇以探讨人生意义为主题的短评。在此拿出,以飨读者。


图:加缪
今年二月,华东师范大学政治系青年学者江绪林于办公室内主动弃世而去,让生者发出无尽的感慨。他的离去不禁让我想到加缪所写的《西西弗神话》,加缪开篇就写到那句名言“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加缪:《西西弗神话》,杜小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第11页。]加缪随后说,考虑过要自杀的人会认识到活着是没有任何深刻理由的,他们身上都存在着一种叫做荒谬的情感。的确,仔细思考“人生的意义”这样的问题似乎得不到答案,因为即便所有人都消失了世界依然存在着,人诞生之前地球也可以正常旋转。但是自杀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没有弄清楚“人生的意义”大部分人依然活着。当下人虽然活着,也许晚上独自一人面对自身时会有一丝难以排遣的惆怅,加缪的这本哲学随笔《西西弗神话》能给现代人怎样的慰藉?

《西西弗神话》的讨论中心是荒谬,我们先要了解何为荒谬。西西弗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他被诸神惩罚从山底向山顶推一块巨石,然而未到山顶巨石就会滚落到山底,像这样西西弗不断往复地推着巨石,因为“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 加缪:《西西弗神话》,第147页。]。联想到普通人普通的一天的生活会发现与西西弗的相似性:起床、吃饭、工作、睡觉,周一到周末,如此循环。而“一旦某一天,‘为什么’的问题被提出来,一切就从这带点惊奇味道的厌倦开始了。”[ 加缪:《西西弗神话》,第23页。]当人意识到厌倦时也就体验到了荒谬感,在之后有两种可能:自杀和恢复原样,多亏了现代丰富的娱乐方式让人容易暂时地逃离厌倦以便再次进入其中。总之,人存在于世界上是荒谬的。“荒谬在于人,也同样在于世界。它是目前为止人与世界之间唯一联系。”[ 加缪:《西西弗神话》,第30页。]

人的存在是荒谬的,那是否意味着自杀(包括肉体和思想的自杀)呢?加缪给出坚决的否定答案:人不应自杀!自杀只是对这荒谬的逃避,是反抗的反面。首先要正视荒谬,接着就是要反抗,“反抗赋予生命的价值。它贯穿一种生存的整个过程,是他决定了存在的价值尺度。”[ 加缪:《西西弗神话》,第64页。]加缪高度赞扬了反抗对于人生的意义,唯有不断地与命运较量才能彰显出生命的意义。加缪拒绝自杀也不相信通过飞跃到上帝那得到解脱。未意识到荒谬的人世俗的目标也不是寄托,因为死亡是必然的“在它之后,一切则成定局” 。加缪不想信来世,不相信希望,不相信明天,人们而应该穷尽现在,义无反顾地生活。

在叙述完他对荒谬主要的论断后加缪举出了三个他所认为的荒谬的人或事:唐璜、戏剧、征服。其实除此之外,一个著名的荒谬的人就是加缪著名小说《局外人》中的主人公默尔索。《局外人》开头就写到:“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楚。”[ 加缪:《局外人》,柳鸣九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第1页。]他妈妈的葬礼上他也没有哭,世俗所规定的“道德”在他那里完全不存在。迷迷糊糊杀了挑衅的阿拉伯人后他被判死刑,处刑的前夜不愿接受神甫的祈祷因为他不相信来世。默尔索领悟到了生活的荒诞性成了生活的局外人,所以表现出了一种对生活的零度情感,外人看起来就是冷漠、无所谓的态度。加缪说:“一旦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他就成为无所依托的流放者,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的家乡的记忆,而且丧失了对未来世界的希望。这种人与他的生活之间的分离,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真正构成荒谬感。”[ 加缪:《西西弗神话》,第13-14页]

最后加缪高度赞扬了西西弗,西西弗体验到了他推石头这无效劳动的荒谬性,但他依然全身心地投入到其中最终完成了对想要惩罚他的诸神的最高蔑视。人何不都是西西弗?生活从未容易过将来也不会,唯有人有尊严地存在着是对无意义的终极嘲弄。我们的生活是伴随着与生俱来的荒谬,我们要做的就是带着荒谬永不停歇地努力。

加缪虽然用“零度写作”创造了默尔索这个“冷漠”的人物,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的随笔是充满激情与关怀的。加缪在散文集《反与正》的序言中写道:“为了改变自然的冷漠,我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苦难阻止我把阳光下和历史中的一切都想象为美好的,而阳光使我懂得历史并非一切。”[ 加缪:《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见译者的话]悲剧的命运也许是人类无法避免的,但我们如果改变对待人生的态度,我们就超越了悲剧。让我们背负但不并不常念苦难,让我们享受但不沉溺于阳光照耀的周围一切,让我们活在此刻,穷尽已有吧。

从江绪林老师的豆瓣可以看到他对《西西弗神话》的摘要,这说明他是看过并且理解了“加缪反对了自杀这种态度”[ 见https://book.douban.com/review/5683401/],然而加缪的观点可惜并未被他采纳。在江绪林之前华东师大的一位才华颇高的文学评论家胡河清在雨夜以坠楼的方式离开世界,八十年代存在主义的喧嚣过后似乎并未在一部分知识分子心中留下深刻影响。如何让人接受加缪式存在主义的观点进而成为精神生活的指南就成了另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了。(注:文中略去了部分引用的文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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