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

 

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老七就是这样一只九十斤出头的女人,好在并不矮,瘦骨伶仃杵在我面前活像一根电线杆。...



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老七就是这样一只九十斤出头的女人,好在并不矮,瘦骨伶仃杵在我面前活像一根电线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细眉细眼,哦,头发短了,时尚干练,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白骨精的气息。



时光从未厚待这个姑娘。

以前她总被嘲笑没品没料还无趣,大学时有个谈了不到两年的男朋友,头毕业的时候劈腿一个美术系的小学妹。那时候老七总是胡乱扎着一个丸子头,耳朵里塞着耳机听乱七八糟的歌还有英语,成天裹着宽松肥大的毛衫,背着帆布包挎着男票的胳膊穿行在校园里。爱得并不浓烈张扬,属于甜而不腻那种,每次看到她俩的身影我都觉得大把的狗粮冷冷地胡乱往脸上拍。谁也没想到她们会以这样狗血的剧情分手。分手的场景并不惨烈,我甚至不记得曾在老七脸上捕捉到悲伤的神色,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她从不是讳莫如深的人。可是我依然没有看透过她。

毕业后老七飘去深圳,在一家私企做着和汉语言文学完全不搭边儿的工作。

鲜少有她那般决绝的勇气,她说她喜欢南方的氤氲空气。

我以为她会在那里扎根,开始崭新的人生,与我再无交集。没想到若干年之后还能和她面对面坐在母校附近的小咖啡馆里,侃侃而谈曾经这里的热闹和荒僻。

老七说她这些年一直疲于奔命,像个陀螺一样,前些天突然想休息一段时间,索性请个长假,逍遥北上。

颇有点衣锦荣归的滋味。



晚上我们两个挤在我的蜗居里,老七冷得瑟缩在床上的被子里,夸张地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床头鱼缸里的草虾,一边抱怨北方的春天竟然如此冷。真是个忘本的家伙,倒春寒都不知道吗?!真把他乡作故乡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大学时的毕业纪念册,俩人挤在床头叽叽喳喳忆峥嵘往昔。睡觉的时候我提议像以前一样挤一个被窝,老七欣然同意,我嘻嘻哈哈死死搂着老七的胳膊,凭她被我的手脚冰得大呼小叫“要死啦要死啦快放开我!——”我无比嫌弃地冲她嚷嚷:“我都没嫌你硌得慌,你竟然还敢嫌我手脚冰凉~嘁!”

毕业这些年我们几乎断了联系,大概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我还记得老七不喜欢吃葱花,讨厌古典文学和现代汉语,喜欢吃三食堂的糖醋里脊……

不知道现在变了没有。

“乔益,后来,你遇见让你觉得人生都被照亮了的那个人了吗?”我终于忍不住问。老七笑而不语,手里摆弄着我的发梢,“……你呢?”

我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大概,她遇到过吧。我猜想。



老七扒拉了一下我枕边的几本书,《哲学简史》《左右不过人间》,还有一本《千家诗》,“我好多年都不看这种无用之书了。”“你是不是看书还老是哭啊,跟个神经病似的!”“哎,你现在还画漫画吗?那时候你和李梦雨他们不是成天比赛画吗?一张都没给过我!”“教咱们古典文学那个老师还在吗?他当初可是把我折磨惨了……”

“乔益,你能不能闭嘴!——”

……

窗外灯火阑珊,老七的鼻息渐趋均匀,我把头轻轻倚在她身边,心底无比柔软平静,一如十几年前。

我似乎已经淡忘,那时候是她这样挽着我的胳膊,头倚在我肩膀上,声音细微得若有似无,“以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月色如水倾泻进窗子,我无法看清暗夜里的她是怎样的神情,像只瑟缩在我肩头的猫,我有一点害怕,有一点心疼,觉得有什么东西凉凉的落在肩头。

那之前我没想过除却失恋,还有很多很多遭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老七的家里那时出了变故,她从未向我们提及。我们都以为老七是个长情的姑娘,之所以放弃考研而像个独行侠一样远走他乡,是为了断情殇……

也许那便是所谓命运吧,要么默默承担,要么被轻易击垮。就好像上帝在每一个礼物背后都偷偷标了价码,我们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穷光蛋,消受不起。

我常常会感慨人生如梦,也会唏嘘每个人的命运际遇。又能怎样呢?上学时老师曾教导我们说,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一定是那一刻最不差的选择。

那时候并不懂。而今方明白太多太多事情,我们从来做不了主,往前走就是了,何必回头。



老七,你是个好姑娘,而我只希望你幸福。

写在后头:

稿子交上去,我就反悔了。我给马内留言说,算了,不发了。

我把它发给了乔益。

我曾问老七,我能写你吗?

老七说,写吧,没所谓。你以前上学时不是还装模作样写过小说呢,成天逼袁野给你写素材,人家的素材写得比你小说还厚……后来你怎么不写了?

我不敢跟她说,我早把那些稿子弄丢了。我也不想说,我有时厌恶写东西,而这个“有时”出现的频率和波段无法预估。

也许遇见老七之后,我得以仔仔细细地回望了一眼过去,再次看到了青涩又执拗的“我们”,更以全知视角洞悉了很多东西,很多情愫想一吐为快,又或者,只是为了把它记录下来。

仅此,而已。

某个凌晨,收到乔益发来四个字:不错,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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