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味道，你是否还没忘掉？/ 回忆很美，香水有毒

第 291 片树叶儿。x0a他去一个毅行活动的现场，有人介绍新的朋友给他认识，对方笑吟吟地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又收了回去。...

他去一个毅行活动的现场，有人介绍新的朋友给他认识，对方笑吟吟地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又收了回去，像是收拢起一只羽翼，又仿佛他小时候在河边青石码头上，看见的翠绿的小鸟，穿过春风飞快地掠过河面。

现场嘈杂，音响吵人，到处是晃动的身影，但他还是闻见了若有若无的，那一丝丝的清香。

他不能确定那是来自谁的，他能确定的只是循着这一缕沁入心脾的清香，他想起了从前的她的味道。

他以为他会轻易就忘掉了的，她的味道。

时隔多年，他其实一直不能确定，那是香水的味道，还是原本就是属于她的味道。

那时候他真是粗心啊，前前后后也有三年半吧，他竟然从来没有认真去问过，她喜欢的到底是哪一种牌子的香水，更不要说想到哪一次，去买一瓶香水回来送给她了。

也就是从她开始，他忽然发觉原来每个人都是有味道的。

这世上总得有几十亿的人吧？这世上总得有数不清的味道吧？

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也拥有着各不相同的味道。

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啊。

为什么偏偏就能和她认识了，然后好上了？

那时候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他说人们都说是缘分，可是他觉得没那么简单的。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她就会笑起来，伸手把齐耳的短发往脑后捋了捋，说你呆呢，不遇见我，你还会遇见别的人，你一样会觉得是缘分的。

可是可是，他木讷起来，不知道怎么反驳了她。

他觉得她的话是对的，可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了，不晓得应该怎么去说服她，其实那是很不一样的。

是了，那时候经常会这样，他感觉她明显要比他成熟，比他镇定，比他更有主见。

很多时候，他也就懒得去跟她争辩了，就照着她的话去做就好了。

其实她是个安安静静的姑娘，话不是很多，就是说了也是低低的轻轻的，有时候还会脸红，羞涩的表情跟她坚定的语气有点儿不搭。

他的家人开始是喜欢她的，除了说她讲话像只蚊子哼哼，听着费劲，还有就是可惜比他年长三岁，其他再也挑不出哪儿不好了。

那一回他的家人千里迢迢去广州走亲戚，特意给她带回来一套时尚的，银灰色镶着粉红V字领的春秋装，他以为她肯定很喜欢。

没想到她高低不肯收下，她说还早着呢，我不应该接受你家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赌气地摔乱了衣裳，她笑着哄他不要生气，一边把弄乱了的衣裳，板板正正地叠好，别上那些散落的珠针，无奈地说那就先放我这儿吧。

直到后来正式决定分手的时候，她执意退还了一些她认为贵重的礼物，其中就包括这唯一的一套衣裳。

刚认识的时候，她喜欢穿很素净的衣服，后来慢慢地会挑一些色彩有点儿跳的，明快的鲜艳的，这样她整个人就显得很洋气很利索。

他每一次看见她，她都是清清淡淡清清爽爽的样子，端庄得像是随时要去参加一个什么活动。

她喜欢唱歌，但是声音总是很小，差不多只够她自己听见，脸上的表情配合着歌词和旋律，是沉醉了的享受着的美。

他的家人有一回开玩笑，说她跟当时的一位电影演员蛮像的。

她脸红了说哪里撒，我个子这么矮，最多演个小丫鬟吧。

她是很爱干净的人，不管是出门还是待在租住的小房子里，她看不得眼前哪怕有一点儿脏乱。有时候他临时跑过去找她，她会叫他在门口站一会儿，他就知道她要么是收拾自己，要么就是收拾房间呢。

他一踏进门槛，马上就能闻见一阵扑鼻的清香。

他始终分不清，那是一种茉莉花还是栀子花香？

问了她，她总笑笑不回答，或者开玩笑了说，是本姑娘自带发香嘛。

他常常会看见她的逼仄的小屋子里，小窗台上的两只玻璃花瓶中，四季都插着应时的花枝，他就是那时候分清了桃花梨花菊花，还有玫瑰月季和梅花迎春花。

他看见过那种小而精致的半透明的毛玻璃瓶子，好奇地问她那是什么？

她赶忙抢回去，说这是香水啊，香水是女人的秘密，大老爷们不作兴问呢。

他那时候就是个毛手毛脚的人，什么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劲，也懒得花心思去拾掇自己。

她开始的时候还不时地提醒提醒他，后来也就笑着作罢了。

只是每月里会嘀咕了，或者他不在的时候，留一张字条：

大兄弟，你好去理发了。

或者是：这副手套和上次的围巾很搭配，这几天冷，记得都戴上。

还有一副灯芯绒的护袖，深蓝色的，毛茸茸的，分手以后的冬天，他还是套着，转年的春天夏天和秋天也还是套了，直到春节时去乡下亲戚家，回来时落在那里了，催问了几次，没有了下文，只好就算了。

后来回想起来，他不能确定，当年他们之间到底能不能算是恋人。

那时候他们身边的朋友，大多也在恋爱了，但是不像他们那样，在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她总是话很少，表情也是淡然的，好像是在刻意保持着跟他的距离。亲近但不亲昵，更不要说像有的小恋人那样，拉个手咬个耳朵了。

仿佛她是水墨屏风上的，那个简单恬静的从前的女子；

而他和朋友们则是从屏风前打马路过的，不相干的路人。

他常常觉得跟她在一起的黄昏和夜晚，就像小时候跟父亲去澡堂，父亲买了一包麻辣蚕豆或者油炸花生米，一直在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可是只要你要，他就还能变魔术般地掏出几粒来，丢进你的手心。

他想不明白，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而那些都是他所不能了解的。

他如同奔跑在夏天雷雨到来之前的傍晚，头顶上是紧紧跟着他移动的一大团雨云，可预想中的倾盆大雨，就是迟迟不肯落下来。

她也从来不曾对他有过什么要求，对他的很多想法和计划，她差不多都是积极地热心地，鼓励帮助他去做了。

他说街上流行爆炸头呢，她说你想试试就去烫呗，你爸妈要是不让你进门，我可以管你三顿饭。

他狡黠地问，那睡觉怎么办啊？

她红了脸嗔怪了说，不要瞎想，我也管，但是你得住招待所去，我结账。

他那时候有着不切实际的理想，就是做个宇航员，要站到月球上俯瞰人间。

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梦想像个笑话不靠谱。

倒是她从没有讥讽过他，时不时地给他留着航天知识和消息的剪报，贴满了厚厚的三大本。

他带回来很多漂亮的风景明信片，说是准备哪一天一处一处去玩了，最想去的就是长城。

她拿塑封的笔记本一处一处记下来，又不知道在哪儿找来的资料，对应了抄过来当地的名胜古迹和传说故事，整理好了交给他。

很多年后，他和她早已经不再联系了，有一天忽然收到一叠右下角上打印着时间的照片，那是不同角度的长城风光，照片上挤着很多陌生的游客的面孔，没有她。

他在其中一张的背面，看见了一排小字，是久违了的曾经很熟悉的她的笔迹：

不到长城非好汉，有梦想总是快乐的。祝你新年快乐，梦想成真。

他看着那一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忽然回想起她的味道来，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现在想起来，他和她好了那么久，很多细节几乎快要忘记了，但是属于她的味道，他还能真切地清晰地感觉得到呢。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经历了几番折磨纠结，两个人终于说到还是分手吧，她就开始沉默，等头再抬起来望他时，她的冻得苍白的脸上，挂着几滴眼泪。

她固执地认为不被家人接受和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可能幸福的。

他就心虚地安慰她，说我还是会等你的。

她叹了口气，似乎是很勉强地笑了笑，说你又能等多久呢？没有意义吧，我只是希望过上安稳踏实的小日子。我厌烦了恋爱，厌烦了跟家人的争吵怄气。

她最后淡淡地，看不出怨尤地说，还是算了吧，我祝你幸福。

想想也是感慨，爱她一场自己得到的只是一缕味道啊。而她呢？

不知道在她的偶然的回望里，自己又曾带给过她什么？

他有时候也想过，有着分手的结果明打明晃地挂在那儿，之前再怎么好也恍惚着不真实起来。

说到底，还是不够爱吧？

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当年的心境了，还是真的人跟人有着决不一样的气息和味道？

反正后来的这么多年里，他再也没有碰见过，跟记忆中的她的味道，完全一模一样的。

想起来他就会觉得有几分欣慰，仿佛对当年的她有了交待；

可是又会感到莫名的深深的惆怅，沮丧了为什么就是再也没能遇见她呢？

也许啊，那也不是只属于她的味道，那是属于那时的青春的味道吧？

那是属于经过了时光的过滤和净化，酝酿和沉淀，散发出来的回忆的味道吧？

他想啊，回忆很美，香水有毒，那就把她的味道，小心地存放在回忆的瓶子里；

不要那么轻易地随便地拧开，不然那些珍贵的芬芳的清香，如何抵御得了天地之大，尘世纷扰？

2016-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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