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这段时间好忙,这点东西走到哪写到哪,小一个月。...



此后几天,孙一洁每天都来,都希望他还坐在熟悉的位置,即便仍是不关心世事的模样,又知道他不会在。那种感觉,意料之中的失落,容易让人冷笑奇怪的自己。

时不时的,她也会像周曳飏一样往楼上看一眼,回过神来再笑笑自己,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什么。直到有天晚上,似乎一个黑暗的窗口,有一个女人的影子,白衣长发。孙一洁看着窗口,窗口的人也看着下面,好像在看着对方,其实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也看不见。

周曳飏未想过这么快就又会重回这片热带土地——泰国,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小城暖人,好像从未发生过变故。路上车票机票有鬼的族人帮忙打理,过关时候看着护照上崭新的身份,一度有些抽离,怀疑自己的存在。

白日里,周曳飏偷偷去看望了Tobtim,一路跟着她到了小广场,远远望着她坐在广场上发呆,像是在思念Aom,几次几乎没有忍住想要去告诉她Aom还活着,一直等到Tobtim离开。从那件事以后,Tobtim再也没去过书店,咖啡馆也已不复存在,她只会偶尔来广场上坐坐,也只有今天在离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女人恐怖的直觉,周曳飏敏捷的藏身树后。

待到天色全黑,路人稀少,才来到书店。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只一下,就听见屋内婆婆的声音道:“既然都来了,就进来吧。”周曳飏索性推门入内。

婆婆语声不歇:“你知道我不想再见到你的,却还是要来找。既然来了,又不进门,搞的满街都是尸臭味……坐吧,有什么就快些说,然后快些走。”

周曳飏见婆婆依旧坐在吧台内的老位置,大哑巴侍立身后,另有一个苍老长者坐在吧台外,婆婆的对首,显然是婆婆的客人。大哑巴听婆婆让坐,便上前搬了椅子,周曳飏谢过坐下,他本无意打扰婆婆会客,可势不容他客气,先不说乐诗佳命在旦夕,改日婆婆会否愿意见自己,也是未知之数。

周曳飏向一旁的老者致歉意,老者笑应无碍。

婆婆:“哦~除了尸臭,还有死亡的味道,又有人要因你而死了。”

周曳飏:“我是不是一个不祥的存在?”

婆婆:“那要看对谁来讲。”

周曳飏:“我能救活她么?”

婆婆:“这不是我能回答你的,也不是你要问的问题。生命的孩子问老太婆能不能把人救活,折煞我了,如果必死之人还有生的希望,只有生命的祝福,你做不到的话,别人也不行。”

周曳飏心下一沉,原本盼望另一丝转机,心中虚幻的希望终归不现实。点头道:“鸟也是这样说的,只有我能让注定要死的人活下去。我总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死之前是,现在也是。”

婆婆:“你明白就好。”

周曳飏:“鸟给了我一个救活她的办法,一个可能只有我会用的笨方法,要想实现这个办法,我需要找到能寄宿生命的灵体,鸟说…说他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可以寄宿生命的灵体,可他还是给了我希望,他说如果有人知道哪里能找到那个东西,一定是婆婆您,因为你是知晓一切的人。”

“知晓一切的人?”听到这样的说法,婆婆和对面的老者相视捧腹大笑,周曳飏摸不着头脑,有些忐忑,只能等二老收声。毕竟一把年纪,二老的笑不如年轻人一般张狂,却也笑了好一阵子,调匀了气息才道:“知晓一切的人,老太婆可真的担不起这个名号,我要是知晓一切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呢?你说呢?”后面的话却是问那老者的,老者缓缓点头,看不出喜怒,显得城府极深,刚才他随婆婆大笑,也未让人觉得是为好笑而笑,自带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从外表看来,连种族也难辨,不似黄种人,也非黑人白人。

婆婆补充道:“我不是什么知晓一切的人,既不知道怎么救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能寄宿生命的灵体在哪。不过毕竟被这个世界上最年长的人这样抬举,老太婆也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有一个人曾经逆着命运救活过一个必死之人,你去找他吧,也许是你不切实际的最后的希望。不过你真的想清楚,要割让自己的生命了么?”

周曳飏心中一寒,讲述来意时刻意避过了鸟所传的救人之法,书店婆婆却早已了然于胸,心道难怪鸟会说婆婆是知晓一切的人。然而不容他多做沉吟,顺藤问道:“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他?”

婆婆:“这个人和我年纪差不多,如今也是个老头子了,至于他在哪,你要问他才行。”婆婆所指正是对面的老者。二人目光处,老者道:“明明是你的旧人,为什么要来问我?”

婆婆:“我确实没有留意过他的消息,已经几十年了,说不上旧人。”

“好吧。”老者转而对周曳飏道:“你去中缅的边境上看看吧,缅北战火不断的地方,相传有人能接续断肢残臂,应该是他的手段了。”

“那我要怎么找到他呢?”周曳飏恨不得定位了坐标,不肯一丝马虎,他听这人连断了的手脚都能接起来,又多燃许多希望。

婆婆说道:“他常用的药材有红砒、麻黄、雪上一支蒿、生藤黄、羊踯躅、青娘虫、天仙子、乌头…诸如此类,你在大点的市镇找这些药材的买家,多半不会错,是中国的地界,缅甸很难有卖这些东西的。”

光这些药材的名字已经让人吃惊不小,周曳飏本就是学医出身,识得婆婆所列这些药材要么珍贵稀有,多数剧毒无比,在中国很多是禁药,贩卖违法。更明白婆婆说的只是冰山一角,足够他作为寻人的线索,没有再多讲。已经了然要找之人至少在中医领域是位高人,而婆婆对于这些药名也是随口道来如数家珍,又多几分敬仰。

其实中医古学失传已久,只是国人不愿接受事实,怕失了国粹自豪,加之多欺世盗名之辈,各地中医医院大学有名无实,却给人一种中医未死的假象,光古籍上记录的许多珍奇药物,如今又有几人敢用来开方。婆婆所说之人常用的药物如此偏门,周曳飏未见其人,已然神往。

“你坐着不走,还有其他事情么?”婆婆问。

周曳飏本想回答没有,鬼使神差的竟点头,他心中疑团多的让人麻木,早已难分主次,也没想过要都弄清楚。自复活以来常常有些抽离,错觉经历一场幻梦,甚至怀疑自己为何还不醒来,此时随心而问,道:“婆婆,这一切都是真的么?有时候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经历什么,这些人都是什么人,或者我自己是什么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人和动物植物么,为什么……还会有……像我这样的人?”是否期待一个了却疑问的回答其实好难讲,只是觉得如果是书店婆婆,也许能给出很多问题的答案。

“既然你问我,我就再啰嗦两句,多半不是你要的答案。对于人的合法性,你太先入为主了。像你一样的人,从有人之前就存在这个世上了。人,一开始像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了。在许多神话里,有人鬼神之分,汉人认为神活在天上,鬼活在地下,人活在地上,唉其实都是错的,大家都是活在一个世界里的,相爱相杀。除去普通人以外的人,或神或鬼没有一个统一的称谓,都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各自的存在。”

“延续!像我这样,死一次的奇怪方式么?”

“也有些是和人类一样的方式,母生子,子娶妻,往往复复,守护你们一族的石家人不就是这样,只不过石家的媳妇永远只能生出男孩。老太婆例子举得不好,总之也是有不少族类是用和人类一样的方式传承的。”

“至于其他,就什么样的都有了,有些隔代,有些限于人种,有些在族内等待精英,也有的不限条件,在全人类中随机降生,或多或少是要借用人类来延续种族。关于鬼的一族,想必他们已经和你讲了,黑发黑眼,族人多是来自中国,也有些是周边国家;鬼族多美女,男族人稀少,一族之王又总是男性,至多两百年,总出现在有罗的年代……”

五姐妹之前确实和周曳飏讲过这些内容,只是当时他还难认同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听得进这些,如今想到洛姐姐,难免神伤,也多自责在心。“也给我讲讲其他人…族类好不好?”

“黄么?”婆婆明白周曳飏意思:“如你所知,罗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从无例外,以往能和他并肩的,都消亡在历史中了。罗之一族延续至,曾是人类的军神、战神、力量之神…无出其右,罗没有族人,没有朋友,从来都是一个人,和无数力量的追随者。罗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男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会随着觉醒的力量而变黄。”

“战神?阿瑞斯?”周曳飏突然想起希腊神话中的战神的名字。

婆婆认同的点头,道:“那是某一代罗的名字,被希腊人记载了下来。”

小小书店里,新世界的一切和历史——应该说是传说,产生了最真切的对应,安宁中震撼无比。“既然罗是最强的,为什么鬼又总能战胜罗呢?”

“这就是命运的奇妙了,严格来说应该是阻止罗,战胜这个词不太准确,即便是强如历代的鬼,也很少有能单独战胜罗的强者,都是用尽各种办法才勉强做到。百年之前,你的上一代鬼,合十人之力敌二,狂战四夜才勉强拼了个同归于尽。”婆婆娓娓道来:“原本罗战胜了他最后的敌人,已经夺回了世界的霸权,没想到活在黑暗里以人血为食的鬼竟然会褪去了黑暗,几千年来像一道屏障守护着人类。可以说人类文明的发展,都是你这一族和黑的阵营为他们争取了足够的空间,你是人类的恩人,可人类却惧怕你,排斥鬼之名。道之一道,原本难讲。”

“那我这一族为什么要帮人类呢?”

“这些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你需要去找到战斗的理由,而理由不是我能告诉你的。”婆婆没有选择回答这个问题,想问的太多,周曳飏不会为此失望,转而又问:“那龙呢?”

“我累了,不如你来给他讲吧。”

老者微微一笑,甚是和蔼,接着婆婆的话头说道:“龙?嗯,龙其实也像罗一样,没有族人。可龙又需要族人,就总会有妄想追求力量的人愿意跟随龙,如果说鬼族像门派的话,龙比较像帮派。龙有九个儿子,一般是追随者中最强的九个,最终其中一人会继承龙的一切,成为下一代的龙。所以,龙总是在变强的,一代强过一代,终于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周曳飏听着老人的讲述,思绪不停,龙生九子的传说,就来自这里么?终于有所悟道:“那如果给龙足够多的时间,会不会终于有一天,龙会强过罗和鬼呢?”

老人:“你很聪明啊,是很聪明的一代鬼呀。”

婆婆:“往事不可追,未来难逆料,还是想想你肩上的责任吧。”

对话止于此,解开了很多题,又牵动了更多问,对于这个世界,周曳飏越来越好奇了,不过眼下,他要去中国和缅甸的边境上寻找传说中可以寄宿生命的灵体,对于他认定的事,他一如既往的执着,即便曾经因此坠入深渊。临行前去Tobtim家的房子,透过窗看她一眼,黑暗已经不会再阻碍身为鬼的周曳飏的目光,告别了依赖了十几年的眼镜,只保留了时不时用食者推动鼻梁上眼镜的习惯,每看不清东西的时候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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