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歌 《D大调的心情》—王音

 

王音的诗歌精神与生活息息相关,有时候直白的情感亦能给你震撼,只因为一个饱满的“真”字。...

王音
王音的诗歌精神与生活息息相关,有时候直白的情感亦能给你震撼,只因为一个饱满的“真”字。他写给刚过世的父亲,深情细数父亲那波澜壮阔的一生,止步于生命的终点:“父亲终于见到了他的父亲”;而对于从旧社会一路走来的母亲,以坚强面对苦难,他写道:“妈,您才是个诗人”;他的诗句里透着“思无邪”,他的天真是返老还童式的,为女儿写得温情而隐忍:“猫猫/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他时而用“物”的对立来抒怀:“听雨如同听音乐一样/也投入/也分心/而听雪/却不/这样”。王音的诗根植于生活当中,所以更多选择口语话表达,形而上的意味在内里暗行,却没有刻意而为。

曾几何时,王音已然成为青岛符号。他自称“民风观察者”,著有诗集《六月赋格》、随笔集《青岛符号》、以及摄影集《啤酒屋里的青岛》等。 他善用底层平民视角,关注青岛民间遗风,关注普通市民的生存场景。他把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对准了青岛,青岛的朴素、朝气和新生,尝尽了青岛的海风咸,喝足了青岛的啤酒香。古老的青岛有如矍铄的老者,在他的眼里又焕发出少女光彩。

我们无须刻意去探究一个诗人的过去,即便那是激荡的光辉岁月。别问青岛第一代摇滚人,摇滚的普及者,是怎样历经俗世打磨,而后结婚生女,投怀于古典乐的壁笼下。其间他开始了摄影生涯,拍下生活中每一刻心灵的捕捉,又钟情于小酒馆文化,荣升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啤酒主义者”,即便糖尿病像诗歌病句一直困扰他,啤酒却似推敲之后的妙句深入骨髓深处。他说酒鬼都有不安分的心,“因为我的酒杯就是相机的三脚架”,但诗歌更像是他最后的归宿,那么,诗歌是他的什么呢?缪斯是什么时候降临到他身边的?

当我第一次步入他的大书房——也是待友的客厅——老式的楼房显得昏暗了一些,南墙是一整套书架,摆满了旧书,四大名著、海德格尔、萨特、海子、顾城等等,影响世人的经典作品都立在那里安静肃然;北墙那边摆一架钢琴,摞满了碟片,有时候他会坐在那里,弹萨拉班德,音符从指尖滑落,溅起灰尘;朝西的窗子半敞开,风吹动白色窗帘,光就在那里一簇簇涌动。我曾经也写过他书房里的窗帘,但赶不上他在《D大调的心情》里的那份豁然……

《D大调的心情》

 

拉开窗帘

豁然开朗

豁然开朗其实就这么

简单【2013年4月9日】

当我拉开书房窗帘的

一瞬间就

豁然开朗了

普通意义上的窗帘,和心里铺展的窗帘合二为一,犹如自我和本我的碰撞,直至融合成音乐的调子,显得那么“豁然”,当然心情也就开朗了。一气呵成的语感,窗帘拉开的瞬间,正是缪斯降临的那一刻吗?

当他一下子跳进音乐深潭,激情刹那间迸发,音乐应该是他的兴奋剂吧:

【其实萨拉班德是一个悲伤的名字】

 

我这样说不是说

萨拉班德不动听

我这样说是因为

萨拉班德太动听

了,正因为太动听了

所以萨拉班德令我听得很悲伤很悲伤的

所以一想起过去的

她们,我就脱口而

叫,萨拉班德[Sarabande]

当词语作为暗号行使主权,隐秘感自然而然地绽开了。词语也开始变得更加悦耳动听,这应该就是缪斯的力量吧。一曲萨拉班德因为过去的她们而悲伤,它就不只是一个名字了。萨拉班德超越了名字,他的悲伤超越了萨拉班德。

他对词语异常敏锐,将其注入情感二维码,而词语的集成需要语感气息的整体调和,于是他对用词也是斟酌有度,常常与文友微信探讨,“我这里用这个词合适?还是用那个词更加合适?”当我收到他此类短信,总是会心一笑,王音老哥多么像一个老顽童呀,对诗的细腻竟是如此真诚。透着一股贾岛推敲的狠劲。王音拥抱了缪斯,缪斯也会常来眷顾他,他抬起头就能看到她,不禁吟诵一首,“只要我靜下來/只要我/一想/音/樂/音樂就會從我心頭冉冉升起”。把“音乐”两字替换成“缪斯”应该同样成立吧。

他的成熟期来得快又稳健,得益于一个好的学习通道,韩东和杨黎对于语言的解释令他受益匪浅,又在废话体系那边获得了写作体验,而先前的文学修养早已根深蒂固,夯实了基建。当他推开诗的大门之后,早年的音乐积累又再次冲击着自我,音乐不再只是耳朵的盛宴,而是转换为笔下的灵动,正如关于萨拉班德那一组诗,有如谛听这高潮的来临。

我认为所有的艺术都是一脉相承、融会贯通的,音乐与诗歌更像是连体婴儿,需要灵敏的人来发现它们的共振点,使其交合,孕育新生。于是,在我们身边王音出现了,他找到了诗歌与音乐相同的律动,和不同的形动,而文字是血脉,它可以让两个世界恰到好处地交融。

除了声音,王音的诗歌还有什么意味呢。似乎在音的律动之下,还潜伏着另一暗流,隐隐透着思辨的倾向。且看这一首:

《对磁带的一次叙述》

 

A面和B面



B面和A面

 

A面完了期待B面

B面完了又接着再听

A面和B面

或不听A面继续再听B面

或一上来就先从B面开始听

 

A面和B面



B面和A面

均可以随时倒带

回到那个过去

磁带仿佛真的成了磁场

如梦如幻般

此刻A面和B面

即使被氧化了

即使被抹掉了什么

也温暖如初

听吧,又是磁头的声音

唦唦唦......

 

A面和B面



B面和A面

看似A面和B面循环往复,代表着美好可以重来,即使AB无法替代,氧化了也温暖如初,然而使人无比惆怅的是,随时可以倒带的是磁带,而不是现实。再看下面这首,同样的代码散发不一样的气质,又似乎戳疼了同一个痛点。

《三段体之一》

 

那个九和弦

一出

就刺痛了B

同时也揭开了A的

伤疤

A和B

几乎同时感叹

年少时竟不知

它叫







 

还有更加顽固的一首诗,也植入了不可解的代码,直接抛给你哲思。如下:

《A是A,B是B,當然C也是C了》

 

倒過來說也沒錯

C是C,B是B

A,不就是他媽的A嘛

通过ABC的演绎,你是否洞悉了王音的诗歌气质,或者正如我们每次去拜访他,他的身影立成一个大写的“A”字那样,显得瘦削又倔强。是否可以说,他本身就是一首诗呢。

很多诗人去到青岛,第一站就是找王音。王音已是青岛的诗歌代言人,浮山后的家就是文艺圈的集散地,常有画家,作家,音乐人,报社记者,诗人同聚一堂,其乐融融。在这里,他们忘掉身份,以酒会友,谈文论艺。外地文艺界的各路英豪每次来青岛,也会先来找王音小聚,记得他有一张照片:聚会散场,大家走到街上,助手搀扶着周云蓬身影渐远,近景是王音低首抽烟的姿态,烟雾缭绕,漫延一丝丝神秘感。这两个影迹是否就是A面和B面?亦或还有新的指向,比如C,比如D,比如EFG。朋友们离去,灯灭人不息,更多时候他的孤寂漫延如海潮,深夜里他享受着诗歌高潮的余慰,久久无法入眠。

晋代王康琚作诗《反招隐诗》: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

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

大隐隐于市,只有诗歌可以追寻自我,重新塑那份孤傲和决绝。大音希声,最好的“音”是无法感知到的,像诗歌隐秘的气息,所以两者结合显得更“大”。甚至大于“王”。

大青岛就是朝市,躁动熙攘,浮山后的灰尘落于王音的双肩,待他用手指弹去,那手指也在挥毫诗句。他那红色或绿色(他常穿鲜艳的外套)的外套在路灯下闪光,他在酝酿一首新诗,长长的烟灰噗地落地,他的脸上没有痛苦表情,时而沉稳如磐石,时而微笑,当身体的疼痛袭来,他可以打上一针,继续他的啤酒主义,继续摄影,继续写诗。肯定有那么一刻,那些自由主义的因子使他挣脱了禁锢,将他推入一个音符和诗相容挥舞的空间。

钟情于缪斯的王音,一个城市的隐者,即便寄托于音乐元素,拥抱伟大的瓦格纳,仍然遵从于人间烟火,心底的火焰也随之点燃,一路高歌吟咏,诗歌生涯犹如排山倒海的琴键顺着指法拾阶而上。潮水冲刷着海岸,清风吹拂着栈桥,浮山后的夜灯忽明忽暗,某一刻他坐在桌子旁,抽一支烟,待烟雾漫上眼帘,眼睛只好眨了又眨。他在等待谁的到来?一丝灵感终似闪电一般划过脑际。要等的,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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