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陈顶云：越过那条桃花河
陈顶云，女，2014年投稿以来，曾在《四川文学》《今古传奇》、《故事王中王•三月三》、《金山》、《天池小小说》、《辽河》、《弥水》、《核桃源》、《百花园》、《羊城晚报》、《检察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多篇，有多篇小小说被选刊选载。...
越 过 那 条 桃花河
陈顶云
一春桃和韩磊爬上半山腰，朦胧的月光下，路旁的树上闪着晶莹的光，“春桃姐，这是什么树？”
“桃树，你看开得多热闹。”春桃在俏脸上擦了一把汗，又推着自行车向上爬。
“春桃姐，你们村到底在哪里？”
“快了，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春桃刚刚三十岁，男人是村长兼书记，这几年见村里凡是能动的爷们都出去打工了，他也悄悄打点行装去了南方，临走让春桃先代理着村里的事，如果上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打电话通知他。如今不交公粮和提留了，村里也没什么大事，唯一一件事就是计划生育，村里的老爷们都走了，计划生育也省事多了。
当月亮爬上大山顶的时候，在山的那边，一座小小的村庄睡在桃花的怀抱里，山涧溪水淙淙唱着催眠曲，寂静的大山也睡熟了。
“春桃姐，以前你们去乡里，也是步行吗？”
“是啊，要不是下山还有十几里平路到乡里，我才不骑自行车呢！”春桃这时候真想把自行车扔了喘口气。
要不是昨天冯乡长传信，说有大学生村官要来她们桃花河村，春桃才不愿意跑几十里山路去乡里呢，眼下正是春种季节，男人们都去打工了，村里只留下了老弱妇孺，她作为村里的妇女主任，责无旁贷要督促生产。男人们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可留守的妇孺还要喂饱肚子呢。
半夜时分，终于到桃花河村了，韩磊长出一口气，“春桃姐，我今天晚上在哪里休息？”
“在桂花嫂家，她家里干净。”
春桃站在桂花嫂大门外吆喝：“桂花嫂，大学生村官来了，快点开门，要穿上衣服哦！”
门内一个脆脆的声音窃笑：“哎，穿着衣服呢。”桂花打着哈欠打开门：“你们回来太晚了，俺都睡了一觉了。”
“我都快累死了。桂花嫂，你安排韩磊兄弟吃点东西休息吧，我可要回家了。”
韩磊打量着桂花的院子，几棵桃树枝枝杈杈地长满院落，粉白的花儿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西屋传来：“谁呀？”
“娘，是上面下来蹲点的。”
“造孽哟！他们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吗？干嘛偏偏安排住我们家？”
桂花也不答话，她领着韩磊走进东屋坐下，煤油灯忽明忽暗闪烁，她进了锅屋开始忙活。被柴草熏黑的锅屋里，桂花麻利地忙活着，韩磊借着微弱灯光打量着桂花，三十出头的年纪，瓜子脸儿单眼皮儿薄嘴唇儿，长得也如这小院落般干净清爽。屋里的摆设也极简单，每件都被擦得干干净净。不一会儿，炒鸡蛋、腌咸菜和煎饼端上来，韩磊走了大半夜的路也饿了，粗茶淡饭吃得特香。
韩磊一觉睡到自然醒。院子里静寂无声，他悄悄走出院子，门外的景致让他惊呆了，大片的桃花竞相开放，粉白嫩红交错。桃花深处，一个个穿红着绿的妇女正在劳作，她们和桃花相映，分不清桃花是她们，还是她们是桃花。
村旁的溪水里，落英缤纷，韩磊鞠了一捧水洗洗脸，桃花的药香味就沁入脾胃，这么美丽的地方这么穷，没有电没有公路，他捧着水的手停住了，怪不得临来的时候，冯乡长再三嘱咐他，一定动员他们搬迁出去，窝在大山里，是没有出路的。
听冯乡长说，桃花河村的男人们，古时候走西口，过去闯关东，现在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真是可怜了这帮留守妇女，既要孝敬老人还要照顾孩子，地也没有撂荒。
“你这次进山意义重大，动员他们搬迁出来，再踅摸个好的致富项目，让打工的老少爷们回来创业，带动咱们地方经济。”临走的时候，冯乡长千叮咛万嘱咐。
“哟！那个小白脸就是大学生村官吧？长得够俊的，桂花嫂可有眼福了！可惜俺不能夺人所爱啊！”说这话的是喜旺家的。
韩磊曾听冯乡长说过，留守的老娘们说话会很那个，“你一定要注意个人作风哟！”冯乡长看看意气风发的韩磊，意味深长地说。
韩磊打量了一下说话者，如果说桂花嫂长得轻描淡写我见犹怜的话，喜旺家的长得就要用浓墨重彩来描绘了，她粗黑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闪着轻佻的光，两片厚嘴唇冲韩磊努着，很性感。
桂花嫂捶了她一拳：“闭上你的臭嘴！等喜旺回来了看我不告诉他？”
“你告诉就告诉呗，许他们在外面逍遥自在，难道就不许我们快活快活嘴巴？”
旁边一位大嫂听了，哈哈大笑：“难道你不怕怀孕？”
“怀就怀呗！谁敢上牛栏里认犊？”
“哈哈，认犊的没有，就怕喜旺回来了砸断你的腿！”春桃插话。
韩磊奇怪，妇女们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生活这么艰苦还这么快活。他从小在城里长大，从来没听过农村老娘们瞎掰，他脸红脖子粗地走回桂花的小院，院子里桃花开得正艳，桂花的婆婆拄着拐棍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韩磊刚要答话，婆婆说：“你就是上面下来的领导吧？我劝你还是走吧，女人堆里你是整不明白的，别小小年纪坏了名声，毁了大好前程。”
“婆婆，我要在这里住两年的，我是应聘的村长助理。”
“村长都不在家的，你助理谁？你为什么不住大队院，我们寡妇家不方便的，”
是啊，听冯乡长说，春桃姐就是村长兼书记的老婆，现任妇女主任。对于这样的村庄，山高皇帝远的，对于村长的离职，冯乡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大队院？对呀，我住大队院就不用麻烦你们了。婆婆，大队院在哪里，你领我去好吗？”
“我眼睛看不见怎么领你去？你鼻子下面有嘴不会自己问去？！”婆婆翻着白眼，顿了顿拐棍。
韩磊这才发现婆婆是白内障，“婆婆，国家有规定，免费治疗白内障的。你没去治？”
“哦？没听说过，我们桃花河村的村长也去打工了，有好几年没听到大喇叭叫了。”
“婆婆，你们这儿属于搬迁区，没架电，喇叭怎么叫啊？”韩磊想，以后如果有个大事小情的，在喇叭上一广播，能省去很多事。
“以前在大队院里有一台发电机的，好多年不用了。”
韩磊一路打听着妇女儿童找到大队院，大队院建了有些年头了，墙体全部用石头砌成，由于年代久远，石头与石头之间裂了很多缝隙，缝隙里蜘蛛做了网正忙着收获。屋顶苫着小碎瓦，碎瓦与碎瓦之间长满蒿草。
怪不得春桃不让他住，原来是危房。
二
一连几天，除了吃饭睡觉，韩磊就在各个山头各个沟壑转悠，春桃她们就纳闷，以往下来蹲点的领导都是往老娘们儿堆里扎，这个大学生村官怎么了，偏偏爱爬山？
喜旺媳妇好奇，有一回偷偷跟踪，发现韩磊一边走一边拿笔在本子上画，喜旺媳妇跟近了细看，原来他在画地图，他告诉她，这是桃花山和桃花河地图，他打算先修一条去乡里的盘山公路，路不要太宽，能骑自行车就行，到那时，他可以天天骑着自行车去乡里住。
“你不喜欢这里？”喜旺媳妇挨近韩磊，一只手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的手。
“喜欢，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但在这里住着不方便，没法上网，打电话也没信号，这种落后的面貌，我早晚要改变它！”韩磊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望向远方，向前挪动一下脚，适时地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尽管喜旺媳妇的心像小猫爪在挠，但她还是正了脸色，她潜意识里觉得，韩磊是不可亵渎的。
地里的地瓜苗安上了，花生也种下了，桃花在这个季节落下，染红了桃花河。
一连几天， 韩磊天天去乡里找冯乡长，他软磨硬泡劝冯乡长改变初衷，不要让那么美丽的桃花河村消失，他说：”那么美丽的地方，桃花盛开的时候一片红，落的时候一片桃花雪，尘世喧嚣尽挡其外，简直是世外桃源呀！这样的地方在咱们中国不多了，应该保留。不应该搬迁，应该拨款修建才是。”
冯乡长说：“你疯了吗？搬迁可是上面下达的硬性任务！完不成可是要挨批评的，政绩可是要列入考评的！”
韩磊的牛脾气也上来了：“搬迁我觉得没必要，如果他们都搬下山了，大山就会荒芜，而且他们下山建房也会占用很多耕地。现在上面不是提倡造地吗？他们如果不搬迁，能寻到一条致富门路的话，岂不一举两得？”
“迂腐！”冯乡长说：“要投资你自己寻门路去，真要出了事儿，你可自己担着！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助理！”
三
韩磊在冯乡长那里碰了钉子，他决定上县里去求助，春桃说，她愿意跟着一块儿去，到时候好有个照应。
韩磊微蹙了一下眉：“好吧，到时候你只准夸桃花河的美丽，可不准说它的贫穷。”
春桃说：“你就放心吧，当了这几年的妇女主任，眼高眼低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韩磊进城，先去了县委，找到了分管拆迁的周副县长，周县长听了春桃的故土难离，又倾听了韩磊的美到极致的描述，最后他一摊手，县常委已经研究决定了几个村子的搬迁，他表示，爱莫能助。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韩磊踌躇了，他拨打了同学李佳的电话，李佳说：“你来我们家吧，共同商量下。”
韩磊说：“我们明天再问问一把手王县长再说。”
第二天，韩磊和春桃敲响了王县长的办公室，王县长认真听了春桃的描述：“我们那个村的老少爷们，都不愿意离开家，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呀，还望王县长高抬贵手，扶持扶持我们村，不要让我们搬迁了。”
韩磊也说：“王县长，桃花河村坐落在桃花山深处，每到桃花盛开季节，那里风景美到极致，这样美丽的地方如果离了居住的人群就荒芜了可惜了，再说，搬迁也有很多善后问题不好解决，咱们寻条致富路，帮助他们脱贫致富，别让他们离开故土吧。”
王县长沉吟良久才开口说话：“其实搬迁存在很多弊端，比如欺生问题，还有土地问题，但是咱们县是有名的贫困县，又上哪儿去弄资金扶持他们呢？”
听了王县长的诉苦，韩磊和春桃的脸上爬满失望。
旋即，王县长话锋一转：“我们研究一下，暂时不要搬迁桃花河村，不过，至于你们说的修路架电开发所用的资金费用，你们得去踅摸，咱们县财政上确实困难，爱莫能助。”
第三天，韩磊吩咐春桃留在旅馆，他单独出去了。
四
韩磊昨天就和李佳约好了，想跟开发商李诚见面，李佳是李诚的助理，能递上话的。
“诚信”开发公司就在新建的商业区里，高耸的大楼矗立其间，宛如鹤立鸡群。三路公交车直达公司门口。这时，李佳已经在一楼门口，笑脸恭候了。
韩磊心里一热，“还是老同学好啊！”
李佳弯弯嘴角浅笑：“哪里呀，咱们谁跟谁。”
电梯在第十五层停下，敲门。办公室里，高胖的李诚就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头也不抬地：“请进！”觉得有人进来了，转动一下椅子，抬头看看韩磊，淡淡地说：“听李佳助理说，韩先生有业务要谈？”他摆手示意让李佳退下。
“称先生不敢，晚辈韩磊，您就直呼韩磊吧。是的，我现在是桃花乡桃花河村的村长助理，想请贵公司投资开发桃花河村。”
“请问韩先生，具体投资哪方面呢？”
“先架电修路吧，以后可以开发成旅游项目。”
“您有具体的企划书没有？”
韩磊错愕了，他满以为，县领导会投资的，他根本没打算求助社会上的投资公司：“这个，还没有准备。”
“那么，请问韩先生，我们具体在投资过程中能产生多少的利润呢？”
“这个……，我没估算过，也许……”
“谈生意没有也许！韩先生请便！”李诚平静的眼神里凭添了几多凌厉。
韩磊觉得，这也许是桃花河最后的希望了，他想着桃花河的乡亲们到现在还点着煤油灯，想着那些留守儿童和妇女清苦的日子，他顾不得礼貌了，慷慨激昂地说：“李董事长，桃花河风景优美，每到桃花盛开季节，如云如雾，简直是世外桃源啊！他们那里的青壮男人们过去闯关东，走西口，现在又都去了大城市，留守妇女儿童至今在点着煤油灯，日子劳累清苦，因为没有路，医疗条件很差，就连国家的优惠项目白内障都不能得到及时救助……”
韩磊从路说到电，又从电说到搬迁，从搬迁又说到他们故土难离，如果真的搬迁了，他们会怎样在异地生活，那么美的地方岂不是暴殄天物。韩磊说着说着就动情了，他噗通一跪：“李董事长，我替桃花河的几百口子父老乡亲跪下了，请您亲自去考察再做定夺！”
听着韩磊洋洋洒洒的述说，李诚由原先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惊奇佩服，他忙站起，扶起韩磊说：“好，就冲韩先生这一跪，我也要去看看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值得你跪！”
五
“他们也该回来了吧？”桂花和喜旺媳妇坐在山口的大石上等候春桃和韩磊回来。
“你说这么晚了他们不回来，不会遇到什么不测吧？”
“呸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赶快吐吐晦气。”
喜旺家的应付地吐了两口唾沫又说：“春桃在咱们这堆媳妇当中，算是最俊的，她这几天天天和小白脸在一起，他们不会住宾馆干那事了吧？”
“呸呸！你再吐吐！乌鸦嘴！”
于是，喜旺家的再象征性地吐了两口唾沫又说：“干嘛每次上面来人都住你家？”
“我家里干净呗！”
“我家里也干净啊，我看是你和春桃走得近，故意安排给你的，好让你解解馋。”
“你少胡说，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
“那等他们回来了让韩磊住我家，你放心，我公爹管得可严呢！”
“住你家？早被你吃干抹净了，你公爹瘫痪躺在床上能管得了你？”
“那你婆婆眼瞎也管不了你喽！他在你家住了俩月了吧？莫不是你们——”
“你胡说！我婆婆眼瞎，耳朵可灵着呢，半夜起来撒尿她也跟着。”
“哈哈哈——”空旷的山谷里，响起喜旺家的肆无忌惮的笑，她们不用担心遇到坏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们倒真的希望遇到坏人呢，用喜旺家的话说，最好遇到个花心的坏坏的男人来。
六
三天后，春桃和韩磊回来了，领来一位穿着花格衬衫的男人，而且还是个老男人，这个老男人除了皱纹多点，长得倒也精神。
他每到一处，除了年轻女人盯着看，那些大妈也瞧了个瓷实。老男人觉得众人看他就像看西洋景，但他还是保持着乐呵呵的姿态，挨个给她们问好。
“难得！在西游记里的女儿国原来在这里啊！”他爬上山，望着桃树掩盖的村庄自语。他就是县里的开发商李诚，这次是被韩磊软磨硬泡拉来的，说你去了一定不会后悔的。
他查看了桃花河村的地貌，对韩磊说，他先回去和县里有关部门打个招呼，看能不能商量一下开发事宜。
韩磊说好。
奔波了这几天，又走了一天的山路，韩磊觉得太累了。送走李诚后他就去桃花河洗了个澡，一回到桂花家就睡了。睡到半夜，头疼得要命，自己一摸额头，滚烫。他摸索着点着煤油灯，找出自备的感冒药吃下，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做了个美丽的梦，梦见一条公路直通村口，桃花深处，一幢幢别墅矗立其中，桃花树下，一对对情侣忘我地拍照亲密。他的那个她也来了，温柔地触摸着他的额头，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她柔滑的小手，可是她甩手一耳光，他捂着脸醒了。
原来做了个桃花梦，可是脸上的疼痛还在，而且还听见有人在骂：“瞧着是个正人君子，原来满肚子男盗女娼！桂花嫂，你不是说你们没一腿吗？切！谁信！你看看他刚才拽着我想干什么？”不用睁眼也知道说话的是喜旺家的。
“他大概是被烧糊涂了吧？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这可怎么办？”桂花柔声细语地说。
“春桃不是去乡卫生院去请大夫了吗？估计快回来了。”
韩磊才知道，原来他睡了一天一夜了，他勉强睁开眼：“水，我要喝水。”
桂花喜极而泣，“好，我这就给你倒茶。”
桂花特意加了一把柴胡熬成茶装在暖壶里，倒上一碗给韩磊，韩磊一口气喝完，倒头又睡。
“韩兄弟，你别睡，你快说说你有女朋友吗？要不嫂子给你介绍一个？”桂花生怕他睡着再也不醒了，她男人就是这样的，那么棒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都怨这儿太偏僻了没有医生。孩子们基本不上学，他们大都十二三岁就随着大人出去打工了，女孩子们只要长到十六七岁就找婆家嫁到山外去了。
“我娘家妹妹是个大学生，快三十了还没对象。”
桂花是山外女子，那时候她男人在山外打工，和桂花情投意合，就把她娶到这里。
韩磊浑身没劲，想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难：“我……有……对象。”他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春桃回来了，拿来针剂，她熟练地兑上药，吩咐桂花和喜旺家的一边一个扒下韩磊的裤头，又给他翻了个身。春桃找准肌肉注射下去，韩磊“嗷”地一声醒了。韩磊怀疑地看看春桃举着的针头：“你是医生？”
“没办法，那些医生嫌远不来。你放心，以前我也开过诊所，就是这两年医疗整顿不让开了。我们村小，卫生室合并在山下的那个大村了。但乡亲们还是愿意开了针剂让我给打。”
韩磊又无力地闭上眼睛休息。
屋外，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好一阵子才散。
她们相约，不带坏韩磊，让他清清白白来还清清白白去。
第二天，春桃套到一只兔子，说给韩磊增加营养。
第三天，喜旺家的摸来两只斑鸠，说给韩磊改善伙食。
第四天，桂花把仅有的一只老母鸡杀了。
第五天，热泪盈眶的韩磊好了。
七
六月骄阳似火，韩磊终于等来了这一天，李诚带人来勘察开发了，韩磊也忙碌起来，桃花河村的妇女儿童们也忙碌起来。路线勘察完毕，就有无数民工涌来，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好几个月。
村里的女人们开始给男人们写信，这里好多人啊，都来建设咱们的家乡了，你们快回来吧。
男人说不回，等年底再回。
女人说，咱们家乡也有公路了，能看到大汽车开到村口了。你们快回来吧。
男人说不回，等挣了钱就回。
女人说，好多男人来咱们桃花村旅游了，他们爱上了这里。
男人说，好多男人？真的？
女人说好多，好多好男人，他们有钱，对她们舍得花钱。
于是男人们慌了爪，忙打背包滚回了桃花河。
男人们惊呆了，桃花河村有了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他们这次就是坐出租车直接到的村口。有了电，喜旺媳妇还买了液晶电视。
他们敏感地觉得，变化最多的是村里的女人们，她们也像城里女人一样打扮入时，在度假村当服务员。他们窥探度假村，里面果然有很多城里爷们在那里吃喝住宿。
他们坐不住了，各自叫回自己的女人。
“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俺在城里见过的，瞧着他们穿着光鲜，实际上他们心里腌臜得很！”
女人不干了，许你们在城里打工就不许我们在家门口干？说着扔过一摞钱： “放心，俺这钱干净着咧！”
男人抚摸着带着女人体温的钱，头一次依顺了她。
八
喜旺家的发现，韩磊这几天天天围着度假村的老板娘转，转得那个勤哟，把喜旺家的的眼都转花了。
她悄悄叫来春桃和桂花：“咱们曾经发誓，不带坏韩磊，这话我也告诉过老板娘的，可是你看看现在那小子在干什么，天天围着老板娘转，就差眼珠子没盯着人家腚沟子了，那老板娘也是，她当时也是一本正经答应我的，她现在出尔反尔，真是个勾男人魂儿的潘金莲！”
“嘘！”春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儿，我看得出来，他们是在谈恋爱。”
“我们有什么条件来吃醋呢？”桂花黯然。
“哼！他们不应该谈的，那样会带坏韩磊的，那么阳光的一个男孩，我把他当作了弟弟。”喜旺家的也伤心了。
春桃也沉默了，心里浮上莫名的痛。
韩磊拉着老板娘的手走来：“我给各位姐姐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对象李佳，李诚是她父亲，我们要结婚了。”
“啊？”三个女人呆在那里。本来就没资格竞争，这次更没资格了，喜旺家的变脸比翻书还快，“恭喜啊恭喜！”
春桃和桂花忙附和：“恭喜恭喜！”
韩磊也忙抱拳：“同喜！谢谢姐姐们！”他拉着李佳离开，越过了那条桃花河，走向桃花深处。远远地，李佳的话飘来：“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在我们家，如果不是你的眼泪，你对桃花河深情的叙说，你替淳朴村民的那一跪，你说，我爸爸会答应来投资吗？”
“呵呵，也正是我的一跪，也打动了你的芳心哦……”
他们的对话时断时续，她们隐约知道了，韩磊为引资付出的不止表面上那么多。
春桃她们的目光也跟着跃过桃花河，一直延伸到桃花深处。
作家 陈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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