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画画课素描

在波士顿上艺术课

“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大概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在家门口的美术班学了两个月的素描。先从打直线练起，素描本的前十几页都被盖上了稠密的、很多层的线。再画正方体，球，圆柱，椎体。要工工整整的，一丝不苟的，照着美术书上的图纸，模仿着阴影和高光。有一天，当老师宣布你可以画一支香蕉的时候，简直是莫大的奖赏。又画了几天的纸巾盒，牙膏，最终以一个不规则陶罐结束了暑假班。

我也忘了为什么没有继续学下去。好像是翻了翻老师素描教程的后几页，有很多了无生气的老人头，就失掉了些兴趣。本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没耐心小屁孩，在画画世界里，留下一个“到此一游”的脚印，就心满意足地到别处去了。

来波士顿之后，有一次去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 （当代艺术中心），刚好碰上四楼在分发纸笔。如果看展看累了，还可以坐下来，画一画可爱的海港。

画画很大的乐趣在，可以倚靠直觉，给眼前迷人的世界以自己的解释。它也让你，更努力地发觉眼前世界的迷人之处。若想画一只船，就反反复复地看，看轮廓，看曲线，看色彩，看移动方向，看小船儿在水面上溅起的轻快的波纹。一会儿一只鸟飞过来了，云从糖果屋变成了一双大翅膀，远处棕色小房子的墙中间有类似阴阳的图案。好像我可以坐在这里，痴痴地发一天呆，但时间还是很有意义地被度过了。

之后去另一家博物馆，叫 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 在角落里的茶几上，也看到了画板和纸笔。

有一个姑娘，在画她身旁那朵花瓣的纹路。隔几步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想要把女神像烙在纸面上。我也画，画的丑兮兮，但却莫名其妙开心到不行，像走在路上捡了个钱包，夹层里的彩票还中了百万大奖。

这个氛围是很妙的。安静，温柔又有无穷波澜。它让你独处、对峙、放纵，却又不声不响。

所以这学期选了两门艺术课，一个是画画课(2D Fundamental: Surfaceand Drawing), 另一个是史前到中世纪的艺术史。

画画课刚好碰上Service-Learning, 直接翻译就是把社区服务和学习联系起来。班上十二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高中生搭档，每周去他们在南波士顿的画室上课。

画画课第一节，老师让我们画抽象，十二个部分且彼此有联系、能成一个系列的抽象，只用黑色、用线条。之前对素描的禁锢颇有微词的我，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源泉早已枯竭，水龙头怎么也拧不开，还拧得一手铁锈。

第二个作业是拍六张照片，分别有红蓝黄橙绿紫。把照片拼到一起，尽量模仿质地。我才刚刚得出具象比抽象简单太多的结论，就打脸了。还原真实世界里的繁复细节，原来是一件这么困难、这么无敌困难的事情。

最后的任务是五幅画，从具象慢慢慢慢变成抽象，细节逐渐变少，颜色逐渐增多。

之前从不知道画画是一件这么耗时的事情，需要极大的耐心。还好有搭档嘉茵，和Yajun，给我指路，帮我改画，把我从深海里一点点打捞出来。开始不会调色，也不会搭配，画出来的花儿简直成了一只得了心肌梗塞的面目狰狞的怪物。也用了很久学会颜色的深浅、明暗，花瓣才逐渐立体起来。画第一遍，非常丑，等颜色干掉，重新画。第二遍，好像丑得轻一点了，但还是丑。第三遍，是可以忍受的程度。第四遍，好像有点开窍，落在纸上和心中所想，落差没有那么大了。第五遍，嗯，还可以。第六遍，耶，我是画画天才！

当然不会是画画天才，当然仍旧是一朵很平常的花。但和刚开始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所有绞尽脑汁的尝试，或讨巧，或笨拙，都会带来好的变化。想到自己虽然是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但终点是美，愿望是创造美，沿路一直在观察美、欣赏美，就怎么也不怕了。

艺术史也很好玩。因为学校对面就是MFA (波士顿美术馆)，每在学校上两节课，就去一次MFA，参观相应的内容。若这周课上讲了些罗马，就去罗马的展馆，看雕塑、壁画、瓶瓶罐罐，回答老师列出的问题。本来以为艺术史很难，需要记住很多奇怪的名词，但其实直到学期结束自己也没记住什么。

不过却知道了自我想法的重要，知道了观察、思考、阐释的重要，知道了认识世界新的角度与方式，知道了事物之间是如何产生影响，文化、历史、社会、宗教如何联系，知道了艺术品的优美之处，知道了优美从何而来。每次看展，总觉着羡慕那里的小孩子。他们多幸福，能在这样醇厚温暖的地方成长。

在波士顿，艺术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博物馆的新展里，总有络绎不绝的人群。周五晚上交响乐团的演出，大家起立长时间鼓掌。上一次旁边坐的老先生，手里捧着乐谱，双手有节奏地打着拍子，沉醉又着迷。有大型的演唱会，也有亲密的、只为几十人的弹唱，有芭蕾，也有弗拉明戈。公立图书馆无论多少次进去，都要在心里赞叹一句自己的幸运。

现在正在纽约街头的星巴克里，等着朋友下班接我回家。看着高楼林立的这里，有点儿想念我的波士顿，小小的艺术家气质的波士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