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到了最后,都是女人来撑。...





虎皮妈说

为了推广小说集“人间故事”,接下去几周,我会把收录在书里的11篇小说再依次推送下,隐藏的第12篇还希望大家购书支持去看哦。每周一周三推小说,周二周四我会推一篇小说的写后感给大家,讲一讲小说背后的故事。谢谢大家的支持!



今晚是我和董毅冷战一周整纪念。我暴躁地训了一顿老大,夹枪夹棒地把他骂哭后,我妈破门而入:“乔盈,你不要把火撒在孩子身上啊!你这么不识好歹,我可不放心把君君和小藤留给你,我下周统统给你带回国,你信不信!”我不敢和太后顶嘴,只听她骂骂咧咧把孩子领走了。我坐在床上,愣愣想着,悲从中来。

这个世界多么不公平!

董毅是个王八蛋。说回国创业,就回去了,根本不管老婆孩子该怎么办。男人永远都是这样,名正言顺堂堂正正,普天底下只有他的事业最要紧。女人呢?退无可退,最后只有一道选择题:你要做支持老公事业无怨无悔的贤妻,还是无理取闹刁钻自私的泼妇?泼妇自己的志愿和事业,孩子未来的发展和保障,这些都不在别人的考量内。我低声冷笑:我结婚前究竟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会落得如今这般地步?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八点半,不早不晚。我深呼吸两次调整了下心情,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女人,搞得我愣了一下:“你是?”对方笑了一下:“你好,你是乔小姐么?我就是李圆,我们发过消息的。”我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你,你就是李阿姨?”我端详着这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她略有不适地尴尬了下,说:“是啊,我就是李阿姨,我之前在郑洁家做过大半年,她应该跟你提过的,对吧。”郑洁可没提过她家原来用的阿姨这么年轻漂亮啊!

我立刻决定了不用她。每个人对世界的期待都带着某些烙印和偏见。比如,衣冠楚楚的人比衣着粗鄙的人更讲道理,相貌一般的歌手比相貌出众的更有实力,比如,漂亮的女保姆不但不会干活还会勾引男主人。虽然我家没有男主人,但我本能性地排斥一个比我更漂亮的女保姆呆在我的家里,有种领地将要被侵犯的警惕。我礼貌地把她让进家,客气地带她参观一圈,就想打发她走。

“我家里楼上楼下,就这些地方。主要是我妈要回国了,我要上班,所以需要找个人白天来照看老二。老二叫小藤,马上1岁了。”我带她走到游戏室,我妈正陪着小藤搭积木,君君在拼拼图。我妈看到李圆,也明显一愣,问我:“这个就是你找的阿姨啊?”李圆继续尴尬地笑,和我妈打招呼:“阿姨好。”君君不过三岁,但人小鬼大,看到漂亮女人非常兴奋,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一个劲冲着李圆笑。我对李圆解释:“老大,君君,刚刚满三岁,现在送去学前班了。如果你来我家的话,有时候我加班你需要晚上接一下他。对了,你会开车么?”李圆点点头:“我有车,偶尔帮你接一下应该没有问题的。”

我带她继续参观卧室卫生间,最后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定。“李阿姨,不,我就叫你李圆吧,叫你阿姨怪怪的,你有驾照么?”我问。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皮夹,拿出驾照来。我仔细对着上面的照片和名字,心想:证件照都没把这个女人拍丑啊,嘴上随口问:“Yuan Li,木子李,Yuan是哪个yuan?”她明显一愣:“随便你说哪个yuan都可以。”我更觉得不妥:“怎么能随便呢?你中文名字不叫李圆么?”她呆一呆:“就是方圆的圆。”我呵呵一笑:“这个名字真特别,我只听过陈圆圆是这个圆,看来名字里有圆的都是美女啊。”她微微一笑,不接话。我继续追问:“李圆,郑洁说你是上海人?”李圆点点头。

我看着她这种不尽不实的态度,心里的怀疑更深一层:“恕我直言,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大城市出来的,做保姆,我心里总是不怎么相信呢。”她沉默一下,说:“乔小姐,你是郑洁的朋友,应该知道我在郑洁家做得很不错的。她们家的孩子也都很喜欢我。郑洁是你朋友,也是相信我的人品才把我推荐给她朋友的。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干嘛打破砂锅问到底,对吧?”我挑一挑眉毛,撇一撇嘴:“那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托给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啊。换作是你,你会这么做么?”

李圆淡然笑一下:“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您的时间了。”她起身走到门口,不一会儿就转过脸对我说:“乔小姐,我给你提两个意见,好吧。第一,我看你卫生间挂着洗完的衣服,但针织衫一定是平铺晾干的,不能挂着,否则肯定要变形的;第二,你有不少名牌包和品牌鞋,但看样子都没有好好护理。花钱买东西都不难,但如果花那么多钱都只能当一次性东西用,就有点可惜,对吧?”我目瞪口呆看着她扬长而去,只听我妈悠悠在身后飘出一句:“这个保姆挺有意思,比你还凶。”


在我妈回国一个月后,我还是把李圆叫到了家里来。我实在盯不住了。

每天活得像打仗一样,睁开眼睛就是一团糟的家和两个嚎啕大哭的孩子。一个月的中餐馆外卖已经要把我都要吃吐了,我妈还要十万八千里遥控我说我把小藤饿瘦了,没有好好给孩子做辅食。小藤送了一个月托儿所,病了三个星期,一到早上就哭着喊着赖在床上,然后眼泪鼻涕一把一把擦在我的衬衫上。饶是我老板是个好脾气的白人,处处宣扬work life balance,我也已经不好意思再给他说,我要work from home或者请假带孩子看病了。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把所有怒气都撒在躲到北京逍遥快活的董毅身上。我妈回国前,我算是和董毅破冰,但之后几乎每天的电话每周的连线,我都没有给他好脸色。

董毅僵着脸说:“盈盈,我现在创业期已经压力很大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脸色跟我作了?”我大爆发:“创业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同意支持你创业了?两个孩子都那么小,就扔在这里都归我管?我一路名校念上来是来当保姆的么?啊!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一个自私冷血的人啊!”

董毅鼻孔变大,强忍怒气:“我可是给你提供过很多解决方案的,我说把孩子带回国让我妈看,你不同意。我让你们跟我一起回国,你不同意。我让你妈延期,你不同意。我让你找个保姆,你看了十来个没一个满意的。这是我的问题么?我不明白你现在怎么那么不可理喻!”我冷笑:“当年毕业你说要来美国,我放弃了多少offer跟你一起申请来美国?好不容易安定了,你又说要回中国了?我就活该跟着你全世界跑么?你是谁啊?我是你的保姆么!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有没有这个家?!”

隔空吵架当然是没有任何结果的,除了双方都添了一肚子气。我痛定思痛,还是决定找个保姆来帮我看小藤,没想到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居然都没空了。只剩下李圆。李圆倒是挺痛快:“行,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我还有别的工作。价钱的话,就是我报给郑洁的价,你看合适么?”我立刻同意。

李圆来了以后,不说我的生活从地狱到天堂,至少又重新回到了人间。其实算起来,我的工资付了君君的学费和李圆的工钱,真的就只剩点汽油钱和饭钱了。但要让我像董毅提议的那样辞职在家里当全职妈妈带孩子,我是一百一千个不愿意的。虽然做妈妈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但我还没有伟大到愿意将自己全部的人生投入其中。我做不到。

小藤很喜欢李圆,君君也喜欢她。漂亮阿姨么,喜欢的人总是很多的。我偶尔会吃一下醋,但想到李圆没来前的那一个月的生活,就乖乖地赔上笑脸:“李圆,谢谢你,帮我把菜都洗好了。”洗菜做饭打扫卫生都不是李圆的工作内容,但她经常会给我一点意外的惊喜。比如说,帮我整理衣橱,把所有的衣服按照材质长短是否当季排列整齐挂好,所有的包都护理好放进防尘袋,所有的皮鞋都擦亮。

我看着熨烫得笔挺衣架朝同一角度挂好的衬衫,心里十分欢喜,但嘴上说:“呀,这怎么好意思,那么麻烦你。”李圆淡淡说:“没关系,反正小藤睡午觉我也没事干。以前我有个同学,因为喜欢钱,所以去了银行柜台,专门数钱。你这些衣服包包鞋子,虽然不是我的,我摸一摸也一样挺开心。”我想问她以前在国内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出国,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我对李圆这个阿姨很满意,不想因为打破砂锅问到底,再鸡飞狗跳重新换一个。


李圆的身世,我还是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

有一天我回来早,打开电视在家看新闻。三月的天,美国东部竟然还有大暴雪,一片白雪皑皑,把我这个南方人馋坏了。“呀,可以堆雪人啊!”我一脸向往。李圆笑:“你看来没在东部呆过啊,就想到堆雪人。我只想到这样一场暴风雪过后,铲雪可要铲死了。”我问:“你原来在东部呆过?东部哪?纽约?”她的脸色一变:“哦,我在波士顿呆过几个月。”我来了兴致:“波士顿怎么样?我老公当年在波士顿也拿了个offer,结果还是陪我来了西海岸,听说那里生活也很方便啊!”李圆漫不经心点头:“啊,是啊,也挺方便。那个,小藤哭了,我去看看她。”我看出她不愿意多谈波士顿的生活,但心里不免在想:为什么从东部来西部呢?

还有一次傍晚,李圆下班,我看到她开了门脸色一变。我掀开窗帘往外一看,我家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皮卡,李圆径直走向那车,坐上了副驾驶。我顿时好奇心大盛。我从来没看到过李圆的车,她下了班,总是步行离开,说车停在了别的地方。于是我抱着小藤死命盯着那辆车,只见那辆黑色皮卡后面堆满了梯子电线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工具,不一会儿驾驶侧下来一个男人,扔了一些什么东西到后面货仓。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红脖子白人老头,似乎知道我在看他,凶狠的眼睛一下朝我盯了过来。我心里“突突”吓了一跳,赶紧拉上了窗帘。

“那个,昨天来接你的是你老公么?”第二天我装作不经意地问李圆。李圆脸红起来:“哦,不是,那是我男朋友。”我心里非常奇怪,如果说李圆为了婚姻绿卡,找了一个白人老头,我还是能理解的,但尽然,那个只是她男朋友?我八婆地继续问:“那个,你男朋友看着挺凶啊,是干什么的?”李圆明显对这个话题不适,岔开来说:“周六你想让我帮你准备几个菜?”

我周六请一些同事来家里聚餐。我们公司有一群华人经常在一起玩,以前董毅没回国的时候,周末也会一起去爬山钓鱼到某人家里烧烤。那时候大家都是单身,日子逍遥快活,背一个包,约三五个人,就可以上山下海。那时候的董毅也并不那么讨厌,背着一个单反给大家拍照,我自认为最美最自然的几张照片,都是那个时候拍的,现在都静静躺在移动硬盘里。书房电脑旁的墙上,放大挂着一张我在加州一号公路凭海临风的照片,长发飘飘,裙摆摇荡,转过侧脸看着镜头,眼神里都是温柔和爱意。我有时拿着手机和董毅隔着一个太平洋吵架,忽然看到这张照片,都会愣神:我多久没有这样看过这个人了?我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本来聚会不用李圆帮忙。李圆周末一直去中国超市打工,也没有时间。但两天前我路过曾经作为食堂的那个中餐馆,发现它竟然关门了!从中餐馆叫外卖的计划泡汤,其它馆子,实在太难吃。于是我死马当活马医地问李圆:你会不会做饭?这周六能不能超市休息一天来我家帮忙?李圆本来有些迟疑,我一狠心报了一个数字,她才答应下来。不过补充:我只能帮到你三点,之后我还要去接儿子。我心里“咯噔”一声:哦,原来她还有个儿子!跟那个白老头的?


周六中午的聚会大家都很尽兴。李圆替我管着两个娃,我和一群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干完了一箱啤酒和三瓶红酒。

佩如是公司里和我关系最好的台湾女生,刚和ABC男朋友分手,喝高了以后拉着我的手哭:“乔盈,我真的好羡慕你和董毅。青梅竹马,感情那么好,现在还有那么可爱一对儿女,我真的好羡慕你们!”我心里有苦难言,只能装模作样“嗯嗯啊啊”着。

吴奇峰是一个豪爽的山东汉子,赞扬我说:“乔盈,我经常跟我媳妇说你是一个好女人。董毅来美国陪他来美国,他回中国支持他回中国,无怨无悔给他生儿育女,支持他的事业。一个男人有你这种老婆,夫复何求?你别听他们前面瞎嚷嚷,什么国内小三小四,好像我们男人都是精虫上脑一样。凭我对董毅的了解,那绝对是有情有义的汉子!他要是敢辜负你,哥们我打飞的回国揍他你信不信?”我望着他唾沫横飞说了那么一堆,哈哈大笑,眼角噙泪:“多谢峰哥!”

一个一个送走客人,我慢慢走回主卧。厨房客厅杯盘狼藉,但已经没有力气再收拾。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双腿发软。我望着卧室里一整面照片墙,上面都是我和董毅过去的点点滴滴——上学时候,刚来美国时候,去大峡谷,在优胜美地,夏威夷蜜月,君君刚出生,小藤满月……我撕心裂肺痛起来,颤颤巍巍拿出手机拨通了董毅的电话。

响了两声,那头接通了,传来了那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喂。”我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手机,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董毅静静听着,忽然问我:“盈盈,你在哭么?”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昏天黑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我拿起手机一看,通话已经断,不知是我摁的,还是董毅摁的。我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去开门。

李圆之前应该已经听到我哭了,开了门见到我核桃一样的眼睛,也并没有吃惊,镇静地说:“乔小姐,快三点了,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小藤睡着了,君君我让他看二十分钟动画片。”我说不出话来,抿着嘴假笑点了点头。她望了我一眼,我挥手跟她再见。刚关上了门,忽然又听到敲门,李圆站在门外问:“乔小姐,你到底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再也忍不住,打开门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

“李圆,我要离婚了。”


李圆静静听我说着,充满同情地望着我,最后总结:“所以是你又发脾气说要离婚,昨天董毅同意了,是么?”我点点头。她又补充:“但其实你不想离婚,是么?”我愣住了,实在没想过这件事情。

我想离婚么?我当然想离婚啊。董毅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离开我们,为了自己的创业梦,不管我们死活。家里家外所有的担子都落在我一个人的肩上,还要指责我拖他后退,丝毫都不感激我的付出,我当然想离婚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哭呢?”李圆问我。

我无言以对,怔怔说:“我就是想到我们风风雨雨一起走了那么多年,经过了那么多,有些伤感。曾经那么好,现在结局却是这样。”李圆舔了一舔嘴唇:“不要想以前,不要想以后,想想现在。不要想这些为什么发生在你身上,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她掏出皮夹,翻出一张小孩的照片来:“你看,这是我儿子,小伞。”我惊讶地望着照片上的小男孩,半点混血儿的样子都没有。她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说:“不是我和我男朋友生的。”

她充满温柔地望着儿子的照片:“你们都是有身份有知识的人,我说出来的话你可能觉得可笑。不瞒你说,我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变成今天这样。但人呢,谁会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对吧?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在受苦,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我最苦最难的时候,有人带我去教会,说上帝会帮助我的。我跪在那里哭一场,好像确实觉得自己好多了,也很开心。但转过头,生活的问题还是在那里,对吧?我儿子的名字是一个华人神父起的,你知道伞是什么意思么?”我摇头: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孩起名字叫“伞”?中国人礼节里,送伞和送钟还都是不吉利的呢。

“那个神父告诉我,伞字繁体字写出来,是傘,”她拿着一支笔随手拿过一张纸写给我看,“就是一个十字架上,有好多人,最大的那个人是耶稣,他庇佑着我们所有人。其实我自问,也没有很虔诚。但我看着这个名字,就想,如果我们都在一个十字架上,如果没有一个神的话,谁能把我们扛起来呢?我不知道谁能帮我扛,但我觉得,如果我儿子在上面的话,就只有我自己来扛了,对吧?”我听着她的这些安慰,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自己想了想,也不好意思地笑:“我读书不好,话说不清,但意思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小的时候,父母帮我们抗,嫁了人,希望老公帮我们抗,但其实,说不定应该是我们自己扛,对吧?说不定,我们的孩子、老公、父母,反而要跑到我们的十字架上来要我们扛,对吧?你当然可以不扛啊,但你不扛,这上面这些人,就掉在地上,散掉了,对吧?”

我听了李圆的话,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钟,说:“都三点半了,你不是说要去接你儿子么?”她蹦起来:“是呀,要去接孩子了。我现在把他放在教会一个幼儿园,今天我男朋友不在,我真的要走了!”

我送李圆出门后,收到一条佩如发来的短信:“Joyce,谢谢你今天的招待。你家阿姨做的三杯鸡做得真的很地道,让我想到台湾想到家乡,谢谢你!”


我决定带着孩子回国找董毅了。

我爸妈听到后非常高兴,眼睛在视频里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头上有了那么多白头发,再也不是我印象中那两个能为我避风遮雨无所不能的大人了。君君听到去找爸爸和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很高兴,每天扳着手指头算日子。我和李圆商量,帮她推荐新的工作,她说不用了。

“我准备回东部了,”李圆下定决心说。“回波士顿么?”我问。她笑着摇头:“不是,纽约。有些事情,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一直逃,也不是办法,对吧?小伞也长大了,我不能一直黑着没有身份。”我把最后半个月的支票递给她:“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小藤和君君,帮我把家里都打理好。”她望了望支票上的数字,忽然说:“乔小姐,我看你有一只LV包一直也不用,放了大半年了,我用这张支票跟你换那个包好伐?”我愣了一愣:“你说哪个包?”她笑着说:“就是那个白棋盘的。”

我望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再想了一想那个包的价格,摇头笑着:“怪不得人家都说上海女孩子精明。你喜欢那个包就拿去吧,支票也收下,包算我送给你的。”李圆笑起来:“话不是这样讲,亲兄弟明算账,包是我跟你买的。你不要觉得我占你便宜,你那个到底也不是新的呀,对吧?我上海以前买过一只,没带过来,看到就心痒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把支票一把塞到我的手里面。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李圆到底是谁。有一次她包里露出一封信,上面写的收件人看不清楚,但确实是从纽约州的一个法庭寄来的。我问郑洁:“那个李圆真的叫李圆么?”郑洁说:“这里唐人街上到处都是来历不明的人,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大串故事,但是你要知道那些干嘛?”我说:“话不是那么说,要是坏人怎么办?”郑洁说:“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坏人。”我只好朝着她笑:“你还是那么容易相信人,怪不得被骗得倾家荡产。”她赶我走:“去去,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我抛下了所有的不甘心回国了。在飞机上,小藤扯着嗓子哭了一路,我面对着满机谴责的目光,度日如年。君君把ipad都看没电了,就在我随身双肩包里翻东西,最后掏出一张纸片,指着上面的字问我:“妈妈,这是什么字?”

我抱着好不容易安静睡去的小藤,轻声轻气地回答:“这个是繁体字的伞。你看这个小人是你,这个是妹妹,这个是爸爸,这个代表家里所有的其他人,妈妈在最上面,看到没有?那个大的人?对,这个字代表,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
图片来自lo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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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故事》,有漏皆苦,而人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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