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我

真的爱你我的母亲杨秋霞

因为穿过它，就能找到她。...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童年对母亲的记忆很淡薄，但也许因为淡薄，所以记得的片段反而更深。

我记得她时常在清晨起床后站在窗外梳头发，那时我很小很小，她的长发垂下来都比我高。我总是很认真的看着她的长发渐渐被理的很柔顺，淡淡的发香索饶在石榴树下面，似乎连她手中的卷梳也变得美丽起来。

她裸露在清晨里的白皮肤，乌黑的眼睛，纤细的手腕，穿裙子时窈窕的身体，吃饭时红润的嘴巴，都是我幼时对女性审美的深刻印象，不得不承认，她在那个时候，真的很美。

那时候父亲已经习惯于逃避责任，总是在深夜喝的酩酊大醉，我总是在熟睡中被惊醒，瑟缩着躲到床的最墙角。他总是对母亲大打出手，拎着她的头发，口齿不清的大声咒骂着。他的残暴影响我至今，直到现在无论在何时何地，我对醉酒的男人总有种无法控制的恐惧，甚至只要远远的看到摇晃的身体、闻到浓烈的酒精，就不由自主的发抖。

那个时候，她为了保护我，用被子把我裹起来，自己穿着薄薄的睡衣抵挡父亲，我每次都被吓得说不出话，父亲骂累了，就会躺倒床上呼呼大睡，她把我抱在怀里，浑身淤青。

日后长大的我可以原谅父亲的很多行为，试着从他的角度学会宽容。然而这个场景像烧红的铁锹一样在我心脏上烙出无法消退的记忆，伴随着对母亲的心疼、对他残暴的痛恨，纠结在我的血液里，他赐我的血液，却承载了对他满满的恨。

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

她那时在一个小小的工厂做工，需要走一条长长的没有灯的小路。她工作时从来不会带着我，以至于我总是一个人在家外面流浪，直到天黑透，然后坐在家门口等她回来。

有一天傍晚家里来了两个很漂亮的阿姨，是她年轻时的朋友。她们友好的问我她在哪里，我胆怯的一直摇头。后来她们就问了邻居，东打听西打听才知道地址，我很怯弱的悄悄跟在她们身后——也许那时候的我，比她们更想找到母亲。

那条弯曲难找的路，是我印象里最清楚的一条路。我只走了一遍，到现在都没有忘。甚至那个路上长着一颗歪歪的酸枣树，在黑夜发出酸甜的清香，都成了我记忆里最安稳的场景。因为穿过它，就能找到她。

女人挣钱总是艰难，何况是那时的她。身体柔弱、没有文化，总是要加倍的工作才足够养得起嗷嗷待哺的我。那时我没有漂亮的裙子，漂亮的发夹，漂亮的鞋子，然而却还是在父亲的无情和不管不问里活了下来，那时候的她对于我的意义，就是天。即使她脾气暴躁、性格严厉，讲话苛刻，有时候几天不愿意看我，不愿意回应我叫她，我还是很爱她。

十五猜疑年，承欢慈母前。

她从来都不适合慈母这个称呼。

也许是对父亲一次又一次的荒唐和谎言终于绝望，她开始自己寻求生路。在我上小学一年级时离开家，把我丢给爷爷。她是聪明而玲珑的——直到现在我也追赶不上。她的聪明和睿智，说出来也许没有人相信，也许世界上真的有宿命这个说法，她的前生注定这辈子要被父亲拖累，无法翻身。

她比任何母亲都要不像母亲，严厉、苛刻、冷漠、刻薄，我经常被她打骂——有时候是我贪吃，有时候没有理由。她开心了，会对我稍微缓和一些，她不开心了，我连呼吸都不敢。我一直记恨她对哥哥的偏爱，因为她对哥哥总是笑脸相迎，嘘寒问暖，而对我，却总是恶语相向，不管不顾。

然而我的内心深处并不记得当年她是如何伤害了我的整个童年，当我逐渐成长为一个能爱人的人。爱情对女生的重要可以比过生命，尤其在她那个心高气傲又咄咄逼人的时代。我和父亲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不管是长相，还是说话的表情，走路的姿势，甚至我的字迹也像极了他。她恨我，完全有理由。

被自己热烈的爱过、信任过、依赖过的男人骗到绝望，尽管我并不能亲身体会那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楚，但我完全能够想象到当出现一个和这个人极为相似的人，任谁都会恶其余胥。她的无奈在于我偏偏又是她的女儿，丢不掉——又无法在那个伤痕最深的时候对我无微不至。

所以当我渐渐长大，对她的恨渐渐化成心疼，渐渐体会到她的无奈和痛苦。如果让我回到过去，我一定用生命保护她，爱惜她，温柔的对待她。减少一分父亲对她的摧残和伤害，让时光不要遗忘她，曾经也美丽的惊艳四座。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我的大学离家里很远很远，起初真的是想要逃离她的桎梏，和那个有父亲的地方。总以为远离那个冰冷的地方，我就能获得我想要的尊严。

然而才知道，血缘和脉搏，是生命最无法割舍的存在。我能和她整整半年谁也不联系谁，云南发生恐怖分子事故时她也没有联系我。而我心里却奇怪的相信着，她是爱我的，正如我爱着她。她无法表达自己的爱，而我也倔强着不肯示弱：我总觉得，她应该会离不开我，需要我的守护。

第一年暑假没有回家，她没有给我打过电话。相反关爱我的是我几个阿姨。我怨恨的不动声色，却明白自己是因为没有得到她的注意力。第二年回家，她远远的从街口迎向我，那时候我提着行李箱，看着她消瘦的身体突然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个坚强勇敢的女人，如今也矮小成这个样子。

辛酸、心疼，溢满整个心。那些要怪她的话，通通变成了自责：我为什么没有主动联系她。明知道她习惯冷清。

那时候她端详我的脸，接过我的行李，淡淡的说了一句，瘦了。

而我的眼泪几乎逼出眼角。来自她的心疼，即使只有两个字，对我来讲却是珍宝。

那个整天到处炫耀我的父亲，却默然无声。或者说，他只惊讶于我成长如此模样，因为也许他的记忆里，只有我小时候的模样。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如今我的母亲像一株骄傲的荆棘，生命力顽强、态度晴朗。我依赖她胜过信任我自己，现在我努力的所有初衷都是为了给她荣耀。她时常教育我不要想家，为人处世不要太傻，不要总单纯的像个十几岁的小孩。我抵不过她的半分心思，却在她的庇护下也并没有吃过不可饶恕的亏。我愿意听她的每一句话，接受她的每一个牢骚或絮叨。我爱她，胜过时间长久的计算，能宽过我记忆的长河。

再多语言也无法形容我的情感，有一种精神的力量，她是我的支柱。而我今后，也要成为她的支柱，来弥补她年轻时遭受的摧残和伤害，来补偿那时的我对她无尽的怨恨和不公。

多庆幸，我还能拥有她，叫她妈。

她不会走远，她一直在我身边，静默的用她的方式爱我，粗糙、简陋，却足以给我一生荣光。

真诚的祝福：全世界的妈妈，母亲节快乐。幸福安稳，夜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