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华南海鲜市场最近!疫情爆发后,“红会医院被抛进了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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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人生最恐怖”的那三天,范忠杰仿佛刚刚才经历过,那些画面让人感到窒息:门诊患者密密麻麻,哭的、吼的、下跪的、睡过道的、突然倒地的、救护车拉来还来不及,救治的……蜂拥而来的患者和家属,让医院一度瘫痪。那是农历大年三十,直至晚上10点多,范忠杰才和同事,捧起冰冷的盒饭,过了一个新年。

范忠杰所在的红十字会,医院(以下简称“红会医院”)是距离华南海鲜市场最近,的综合医院,步行距离仅约1.5公里,比武汉市中心医院后湖院区还要,近几百米路。而作为一家二级甲等医院,红会医院的医护人员总共才,400多人,不足那些职工数千的,三甲医院的十分之一。

1月22日,武汉市卫健委公布了最早的七家,发热门诊定点医院,当中五家都是二级医院,红会医院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患者猛增,战斗瞬间升级到,最激烈的阶段。

“每个医生都被病人围着,短兵相接,打得火光冲天。”范忠杰说,门诊开放首日,接诊1400多人,最多是时候2400多,因为连日工作,加上不断有同事,被感染隔离,当时疲惫和恐惧,笼罩着医院。

作为呼吸内科主任、江汉区新冠肺炎救治,专家组组长,范忠杰自12月17日接触第一个,患者以来,便投身这场漫长的,抗疫战争。他将家搬到医院附近,几乎24小时与病人,在一起。

目前,红会医院感染的医护人员在,100人左右,占比高达整个医护人员,约四分之一,已经有一位医生倒在,了岗位上。“战斗还没有结束,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武汉红会医院,医生正在会诊。图据红星新闻

三个不明原因肺炎病例

早上7点起床,到医院食堂吃早餐,7点半开始进入病区,12点下班吃午饭,其他人休息,范忠杰还得回办公室,继续处理病房以外的工作:看社区和隔离点传过来,的病例报告,给出治疗方案或指导意见。

今年54岁的范忠杰从事呼吸内科临床工作,已经33年了,汉口香港路上这家拥有百年历史的,红会医院是他“比家还熟悉的地方”。

红会医院是一家综合性,二甲医院,距离汉口火车站2公里,离华南海鲜市场1.5公里。因为收费低、服务好,成为周围居民和商贩看病就诊的,首选之地。

每年秋冬两季,范忠杰都会接触来自华南海鲜市场,的流感病人,但他没想到自去年,12月17日收治那位批发商起,红会医院进入了一场如此,漫长的“战争”。

他记得那位病人发热、咳嗽、胸闷,CT检查肺部有磨玻璃影,在医院治疗10天左右,先转到同济医院,后又进入金银潭医院。

其间,医院又来了两位同样症状,的病人,都来自华南海鲜市场,一位是小老板,一位是打工的。因为参加过2003年”非典“的救治工作,范忠杰对这三个不明原因,肺炎病例格外敏感和警惕,他推测是病毒性肺炎,并向医院领导汇报。



武汉红会医院医生正在,检查病情。图据红星新闻

范忠杰说,12月27日,领导将不明原因肺炎病例上报江汉区疾控中心,和江汉区卫健委,随后得到的消息和,武汉很多医院一样,“可防可控”、“不要引起恐慌”,医院只好“内紧外松”,范忠杰叮嘱科室的,医护人员做好防护,接触病人必须戴帽子(戴帽子,)和口罩,还要进行手部消毒。

12月底,发热病人越来越多,原本的呼吸科已经住不下,范忠杰不得不向院长反映,情况。1月5日,医院决定将体检中心,临时改造为呼吸二病区,增加30张床,但是两天病人就住满了。范忠杰再次反映情况,1月中旬,医院准备在10楼筹建呼吸,三病区,改造过程中,医院接到指令开设发热,门诊。

1月22日,武汉市卫健委公布了7家,发热门诊定点医院(市汉口医院、市红会医院、市七医院、市四医院西院区、市九医院、市武昌医院、市五医院)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收治医院。

指定一批发热,门诊定点医院,就意味着此前武汉另外几十家医院的发热门诊将开展预检,分诊和一般发热患者的诊疗,而新冠病毒感染的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将集中过来。

范忠杰介绍,最早一批发热门诊定点医院中大多,都是二级医院。而红会医院医护人员,总共才400多人,不管是人员、物资还是管理,都难以短时间内应对,突然暴涨的就诊人群。

“红会医院被抛进了,风暴中心。”范忠杰说。

“最恐怖的三天”1月22日,23日,24日,这三天被很多红会医院,医护人员称为“最恐怖的三天”。患者和家属蜂拥而来,门诊的一楼二楼,人头密密麻麻,哭的、吼的、下跪的、睡过道的、突然倒地的、被救护车拉来没人管的……他们从医院一直排到马路上(,马路上)。

余丹是呼吸内科的护士,她原以为人手少,她们不休息,跑快一点,也能将住得,满满当当的病房控制住,但是当她下楼看到门诊密密麻麻,的患者时,绝望了,走在其中她感到窒息,不断有病人拉住她,祈求、问话。

“现场根本没办法控制。”余丹说,一位患者排了三天队,住不了院,向她们冲来,对方大声的吼叫,她们也放开嗓子解释:不是不让住,是没有出院的,我们比大家还着急。还没解释完,医院门口有病人又哭起来,“求求你们收收我们,哪怕给个小凳子也行。”病床为什么这么少?余丹总是在想。



进入隔离区前医护人员正在,穿防护服。图据红星新闻

急诊科的关秀丽曾告诉媒体,那时候,在人群里每走一步,都有十个以上的人喊她,盯着她:“救我”。她不知道拿什么救,只能说“等一下”。这是她最不愿意说,却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急诊科有个留观室,只有8张床;还有个抢救室,本是5张床,最多的时候摆了50张。还不够,就加椅子,医生不坐了,把椅子全给病人。最后连椅子都没了,病人就躺在站着看病,的医生旁边。

范忠杰说,门诊开放首日,接诊1400多人,最多的时候2400多,接诊量甚至达到同批,医院的两倍。他分析红会医院之所以,患者猛增有三个原因:一是靠近华南海鲜市场;二是医院服务好、收费低;三是承接从协和医院转,来的病人。

范忠杰记得,有一天协和医院转了,140多位患者过来,他们不仅是发热病人,而且本身还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等待手术的、需要生小孩的、瘫痪在床的……医院病人一下就,达到370多人,很多排队的病人,就没办法住进来。余丹记得,有时候患者预约的病床,超过100号,只有前面的患者出院,他们才能一个个进来。

那时候发热门诊和,放射科24小时开放,呼吸内科派了,两人去支援门诊,他们两人一上午就看,了270个号,吃饭只能在规定的消毒,时间进行。放射科一天要做六七百个患者,的ct,最长的时间是医生连续,工作24个小时。

余丹负责的病区在供氧,的最末端,很多时候打开氧气筏,没氧,她每天不仅要亲自填报需要,氧气的量,还经常打电话到器械科催,甚至到制氧中心等,确保每天都有足够,的氧气给患者。

范忠杰说,24日之前因为物资缺乏,医护人员基本没有防护服,大多只是戴帽子、口罩和手套。他们从医院物资科,领到一批n95口罩,已经算是最好的防护物资。

范忠杰把抗击疫情看成,一场医院的保卫战。病毒不会因为物资紧缺,停止进攻,“我们没办法只能短兵相接,全员顶上,保卫医院”。所有人,没有假期,24小时轮班。他把家搬到医院附近,只要危重病人抢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到场。余丹一直住在配药房旁边,的休息间,随时协助和指导其它科室前来支援,的护士工作。

不仅医护人员,很多家属也在行动,充当后勤部队。范忠杰的女儿得知医院,物资短缺,在亲朋好友群和同事间,筹款数万元,随后协调购买了护目镜、口罩等防护用品,捐到红会医院、中心医院和协和医院。

因为临床工作经验相对,丰富,范忠杰带领的20多个呼吸内科,医护人员被分到各个病区,成为抗疫的主力军,他们经常开玩笑,称呼吸科为“铁肺军团”。但是因为连日工作,加上不断有同事,被感染隔离,当时疲惫和恐惧还是笼罩,着整个医院。

“哪个不怕感染?哪个不怕死?”范忠杰坦言,当时如果没有援军,不到一个星期整个医院,就会垮掉。

“很多医护人员都哭了”

四川医疗队是在26日,进入红会医院的。华西医院支援武汉医疗队护士长,冯梅记得,刚进医院,医院很小,没有保安,没有保洁,电梯外的过道里堆满纸壳,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1月25日晚,四川首批支援湖北医疗队,抵达武汉。图据红星新闻

她联系对接科室的护士长,别人告诉她,护士长疑似感染,被隔离了。她找到代理护士长,对方告诉她,因为感染和倒夜班,现在只有两个护士,需要管理28个病人。

见着她们来,很多医护人员都哭了。“我们快撑不下去了。”有护士拉着冯梅的手说,不是她们不愿意清理,是真的忙不过来,而且连垃圾袋都没有了,最艰难的时候,她们上24小时的班,去食堂只有一个,小馒头和稀饭。

“看到你们来就感觉有救了。”一位患者告诉冯梅,前几天看着医院的状况,他们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当天晚上,冯梅就安排援助的医疗队,帮忙上夜班,她告诉同事,“她们已经坚持很久了,我们要尽量跑快一点,让她们休息一下。”刚开始,因为医院没办法洗澡,冯梅和同事们每4-6小时出一次病房,赶到酒店洗一个澡,又回到医院,穿上防护服继续进病区,工作。

当时最大的问题,是院内交叉感染,医护人员30多人住院,30多人在隔离。医生办公室,护士长和病房相连,疑似患者、发热患者以及陪护家属,混杂在一起,电梯虽然分医护人员,通道和患者通道,但是全都挤在一起,等着上下。

医院改造亟需进行。四川医疗队与红会医院,讨论,并反馈给相关领导,最终决定医院1月27日、28日、29日停诊三天,甄别病人和改造病房,直到1月30日才再次开门。在冯梅看来,这次停诊不仅及时控制,了院感,而且也让医护人员得到稍作,休整的时间。

1月27日,华西医院接管红会医院,13楼病区,因为涉及到不同单位,管理显得尤为重要。华西医院支援武汉医疗队队长罗凤鸣(罗凤鸣),借鉴华西医院的经验,将人员混编,推行医疗组长负责制,制定和规范了,病人诊治流程。随后,他们又接管9楼的,icu病房,以及4楼的病区,形成一个科室三个病区。



武汉红会医院,医生正在会诊。图据红星新闻

当时,红会医院中心氧压过低、氧量不足影响,病人救治效果,罗凤鸣又推行了新手段,用“传统高流量+面罩钢瓶供氧”或“无创呼吸机+鼻导管钢瓶供氧”的方式来提高患者氧合。

采访时,范忠杰一再强调四川医疗队,救了红会医院的命,怕记者不相信,他又补充道,这不是说大话,也不是恭维。在他看来,援助湖北医疗队不仅提供的是人力,技术上的帮助,最重要的是给他们,增强信心。

“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去世,这么多人?”

目前红会医院感染的医护人员,仍有约100人。范忠杰说,院长安排他,每天除了正常的工作外,还要去看望每个,住院的医护人员。罗凤鸣也一样,只要一有空,就会去看那些病倒的医护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

此前,冯梅接管科室的护士长,疑似感染被隔离,后来她的父母也先后,住进红会医院。因为基础疾病众多,这位护士长的父亲经过全力抢救,还是去世了。

冯梅记得,护士长父亲去世那天,罗凤鸣很难过,下班她们一行人走回酒店,几乎没有说一句话。“救不了自己同事的亲人,不仅是情感上难过,更有一种挫败感。”冯梅看得出,罗凤鸣(罗凤鸣)现在,每次看到护士长仍然感到愧疚。

护士长隔离结束回来上班,后,冯梅经常让护士长,去看看父母,但是每次她都是等下班,再过去陪父母。后来,父亲去世,护士长一天也没有休息,继续上班。

“新冠肺炎患者的死亡对家属来说,太残忍了。”冯梅说,不仅没办法见面,很多连遗物都没办法留下。一位患者和老伴住在红会,医院不同楼层,有一天患者的老伴去世了,患者请求冯梅让她,上楼看看,但她只能狠心拒绝。为此她一直给患者解释,最后患者反而过来安慰她。

更让人难以释怀的是并肩,战友的倒下。

医院成为定点医院后不久,余丹在医院最好的朋友,也被感染住院了,看着朋友每天发烧,肺部感染面积扩大,她很着急,但是每次去查房她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很多时候她出病房就哭了。

没想到1月30日,她又听说普外科同事肖俊,病情严重,需要插管了。肖俊出生于1970年,在武汉市红会医院工作已有,29年时间。

红星新闻了解到,1月26日,肖俊还在红会医院,住院治疗,次日便转往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后因病情恶化,经抢救无效,于2020年2月8日18时,13分去世。

“还是壮年之时,就这么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天,余丹和同事都难以言表,到目前为止,这是医院唯一,一位去世的医生。但现在总共有上百位,同事已经感染,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最近,罗凤鸣(罗凤鸣)在,做一个关于患者死亡情况的分析,每次打开电脑,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他都会很难受。他想搞明白,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去世,这么多人?

漫长的“战争”

3月10日,红星新闻记者进入红会医院,病房采访,范忠杰和罗凤鸣(罗凤鸣)正在,负责的病区查房,他们除了问患者的病情,还要听患者倾诉,给出建议和鼓励。

有一位患者因为老伴,感染新冠肺炎去世,近日一直焦虑消沉,范忠杰让助手登记,给患者安排心理援助;另外一位患者因为感觉,病情变化,在罗凤鸣离开病房时,突然双手合十,大声对他说感谢,感谢。

查完房,范忠杰和罗凤鸣(罗,凤鸣)来到13楼病区,一起讨论重点病人的情况。当天,红会医院一位职工高热,不退,他们两人先将患者,资料调出来研究,又拿出CT片子进行分析,最后准备调整治疗方案。



患者为医生点赞。图据红星新闻

罗凤鸣到武汉后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医院怕他累倒,特地安排冯梅督促和照顾。有一天,罗凤鸣的电话打不通,酒店房间没人,护士们把病区问了一遍,还是没找到,最后发现他在医院办公室,查看病人资料。

范忠杰自12月17日接触第一个,患者以来,便投身这场漫长的,抗疫战争。他将家搬到医院附近,几乎24小时与病人,在一起。

“战斗还没结束,但是付出是有收获的。”范忠杰告诉红星新闻,目前红会医院门诊接诊的发热病人,已经超过15000人,在医院出院的,病人也超过1000,接诊人数和出院人数都比武汉,很多医院高。

范忠杰说,从1月5日到现在已经,接近70天,他每天都在期待疫情,早点结束,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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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新闻记者 潘俊文 蓝婧  摄影 陶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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