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芳令  睡莲与萍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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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六：英伦乡野手记》上市至今，收到热心读者诸多反馈。感激感动之余，不免想起去年夏天我们为书中动植物定名四处请教求索时，如何战战兢兢生怕出错，无处安身有如丧家之犬——现在都成了美好回忆。在此特设专栏，陆续收集编校期间部分考辨与近来发现的谬误之处。

作为业余爱好者，相关知识与图片资料均来自网络，如有不当，还请读者专家指正。我们知难而行，妄图在万物奇珍之中留下足迹，以证我们来过、看过、思考过。

《一九〇六》103 页所绘黄色水生花卉，中译本定名黄睡莲（睡莲科睡莲属）。读者 Maggie 反馈：看图说话，此花应为萍蓬草（睡莲科萍蓬草属）。



按照作者伊迪丝原文标注，此种英文俗名为 Yellow Water Lily，文末索引对应拉丁双名为 Nymphaea lutea。书中 91 页还绘有白睡莲（White Water Lily），拉丁双名为 Nymphaea alba。光看名字，确实像是姐妹。



睡莲是常见的园艺观赏花卉，有许多栽培品种。英国皇家植物园（伊迪丝正是在此采集标本时不慎溺亡）还为热带品种王莲（睡莲科王莲属）专设了一座睡莲宫——可惜养不活，只好挪到小温室去，此宫就便宜了其他睡莲。

睡莲属是睡莲科的模式属，也是分布最广的一属，除南极外各大洲均可见。其拉丁名 Nymphaea 源于希腊神话中的宁芙仙子（nymphs），这些自然幻化的精灵出没于山林泉溪之间，形象常常是美丽的少女。她们能歌善舞，嗓音姿态都如风涌水流一般优美。《一九〇六》所绘白睡莲正是我们所熟悉的典型睡莲属：花瓣多轮，盾形叶呈薄膜质，花叶均浮于水面。大多画家（最知名者如莫奈）笔下所画也是睡莲，她们姿态亭亭，色泽明丽，是夏日园林中的宁芙。那么她的姐妹 Yellow Water Lily 呢？其种加词 lutea 在拉丁文中有金黄色的意思，Nymphaea lutea 直译确为黄睡莲无误。但只要稍加搜索即可发现，这个名字已经消失了，如今与之对应的拉丁双名是 Nuphar lutea。一九〇六年以前，她划分在睡莲属，黄睡莲也可算俗名之一。但今天，她显然已归了睡莲科另一个属：萍蓬草属，其拉丁名 Nuphar 可追溯到梵语中的“蓝莲花”。

以上两幅图都画出了书中两种“睡莲"，可作对照。睡莲属和萍蓬草属亲缘很近，不过，细看花瓣与萼片就能找到显著区别。图中睡莲的绿色萼片比她的白色花瓣要小得多，而萍蓬草的黄色萼片比她真正的花瓣要大得多，不知情的人往往误将这异常鲜艳的萼片当作花瓣，而忽视了萼片包围中与花蕊浑然一体的小花瓣。此外，花谢之后，睡莲果实即刻沉入水底等待成熟，而萍蓬草果实还会在水面上多待一会儿。



不难看出，《一九〇六》103 页所绘确为欧亚萍蓬草（Nuphar lutea），这是萍蓬草属的模式种，所生水域往往浅于白睡莲，抗污染能力也更弱。她的花朵只有茶杯大小，一手可握；成片盛开时，满池金黄色，也颇为可观。《一九〇六》94 页描述：“河床上某处浮着一大片黄睡莲。我俘获了长在岸边的两朵睡莲和一片平阔闪亮的叶子。”与睡莲娇弱的纸质叶片不同，萍蓬草的叶片近革质、有光泽，正如书中所述。

至于我们平日所说的黄睡莲，多指睡莲属墨西哥睡莲（Nymphaea mexicana）。奥杜邦也曾画过这个南美品种：在英语世界，萍蓬草属下各种仍然沿用睡莲（Water / Pond Lily）的名字，她们过去的拉丁名则是上世纪植物分类系统完善过程中遗留的旧迹。在《一九〇六》当中这一情况并不罕见，我们翻译时也会努力为其正名，只是囿于学识，难免出错。此处不就幸受姐妹“白睡莲”诱导，没有深究 Nymphaea / Nuphar lutea背后的变化，最终误标为一九〇六年的属名。

这次失误也为我们自己打开了一扇窥见爱德华时代博物认知的小窗。萍蓬草曾被视为睡莲一属，这个有趣的事实就像化石一样永远留在拉丁名演变的编年史中。我们抽丝剥茧的过程就像一场小型探险，最后终于找到她的“真名”。这并不一定就是终极答案，妙处在于这些“知识”也许会被再次推翻，而我们只要享用自己的好奇心就足够了。

以上，感谢读者 Maggie 君纠错。我们在本条推送下继续收集意见，请诸君不吝赐评，以备后日修缮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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