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首发】溫涼閣（第三十二回）

 

“东海王？”老管家一愣，随即一脸担忧道：“公子，您可千万别鲁莽行事啊！”

吕光眼中飞出刀子一般看向老管家，冷笑道：“我问你最后一遍，苻坚在哪里？”此时正艳阳高照着，可老管家身上却硬生生冒出一身冷汗，他像是被人压住了喉咙一般干涩难言，呆呆看着眼前那个目光越发凌厉的消瘦少年，半晌才抬起手指了指后院方向。

吕光瞥了他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赶快去解决掉那群惹事的婆娘，做成上吊的样子，别留下痕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就自己顶下来，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老管家僵直着身子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怕吕光向苻坚寻仇反被苻坚的手下杀死，忙悄悄跟着吕光走进了苻坚卧房，想在事发之时救自家公子一条性命。可他还没抬脚入门，就见吕光向苻坚撩袍跪倒，向苻坚哀嚎道：“叔父，侄儿没有活路了，求求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帮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能保住一条性命！”老管家见状十分诧异，忙缩脚退回门外，矮身看着室内荒诞的场景。

苻坚在扶桑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他看着吕光可怜巴巴的样子，暗想一定是吕府中有人欺负了这个瘦弱无依的孤儿，不由得沉下了脸道：“哪个人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在我苻坚眼下撒野，告诉我，叔父去灭了他们！”

吕光闻言没有答话，只抬起头怯怯地看向苻坚的脖颈，那里有他初闻父亲死讯时咬苻坚的深可筋肉的牙印。

苻坚见状忙收起脸上的肃杀失色，他笑着摸了摸脖颈上的白纱，宽慰吕光道：“无碍，这是人之常情，是我对不住你父亲，我不会怪你的。”说罢见小小的吕光仍是瑟缩之状，心中越发酸楚难耐，他向前靠了靠，脸上露出温和之色，放柔了声音道：“侄儿莫怕，我苻坚一言九鼎，绝不为此事怪罪与你。”

吕光突然哇地哭出了声，他跪爬两步抱住苻坚的腿，哀声嚎道：“叔父，现在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其他人都恨不得我死了以便瓜分了我吕家的家产，我真的好害怕啊！”

苻坚对吕婆楼之死的愧意瞬间就涨满了整个胸腔，他强忍住从股间传来的刺痛感，摸了摸吕光额间的碎发道：“侄儿不要怕，从今往后，你所下达的命令就相当于我苻坚下达的命令，谁敢不从则一律从严处办，不必顾忌他们的身份。另外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去办。”

吕光抿着嘴唇看向苻坚，松了手中的力道，张张口，可又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苻坚看的十分心疼。扶桑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的年幼公子，心中也是一阵愧疚，她蹲下身子握住吕光冰凉白皙的手，轻声道：“孩子，别怕，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吕光转头看向扶桑，低下了头，讷讷道：“我想让若木姐姐多陪陪我。”扶桑拍了拍吕光的肩膀，柔声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是这件事。这个好办，我都能做主，我们的居所已经毁了，住在哪里都一样，你若是愿意，我就让若木在这里住下便好。”吕光闻言扬起了一个欣悦的表情，他眼中荡起亮晶晶的水光，用祈盼的目光看向苻坚。

苻坚愣愣地看着吕光清秀的面庞，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吕婆楼的样子。父子两人的影子不断重合又分离，让苻坚脸上流露出了无法言说的哀伤和沉痛。吕光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对视着。

扶桑松开握住吕光的手，轻轻推了推苻坚，道：“他想让若木多陪他一会，我同意了，你怎么看？”

苻坚这才缓过神来，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吕光，道：“你不必这么小心，这种小事不用问我，想做便去做，这块玉佩是我东海王府的传家宝，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可以用它号令秦国三品以下官员。但是你毕竟还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怕你出事，这样吧，你发号施令之前去询问一下王猛的意见，他若同意了，你再去做。”

“王猛？”吕光闻言忽然握紧了拳头，上面青筋毕露。他忙低下头，掩住了眼中的熊熊燃烧的怒火。

苻坚没有主意到吕光情绪的突变，他接着道：“王猛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且胸怀大志。这两天他不知从哪里入手，竟然挖出了水井，此番我回京时会带他一起，并将他推荐给苻法兄长，我想王猛足可以担任京中要职。你凡事多问问他总是好的。”

“是。”吕光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他感觉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忙磕了个头就转身跑出了屋子。扶桑看着消失在艳阳中的少年，心中有些异样，她问苻坚道：“自从你提到王猛，他就有些不开心，你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苻坚脑中又浮现出吕婆楼血肉模糊地拼死推他脱险的场景，眼角有些湿润，他敲了敲胀痛欲裂的脑袋，不愿再多想，道：“到底是个孩子，应该是不想有人约束他吧，哎，小小年纪就失了父亲，到底还是我的罪孽。”扶桑看着苻坚痛苦的表情，忙帮他揉住太阳穴，她叹了口气，看向门外刺眼的阳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吕光低着头一路狂奔出后院，发狂似的打向身边的参天大树，粘稠的血混进棕褐色的树干，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老管家跟着跑了过来，心疼地拉住吕光道：“公子，您还小，又何必向朝局上搅缠呢？”

吕光血红着眼睛看向老管家，一字一顿道：“我记得我父亲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一定不会背叛他是吗？”

-Good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