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气仙沼的问卷-Day 13

“毕业典礼结束刚到家，地震发生了。雷鸣般的海啸把我家5口人都吞没了，我被冲到了瓦砾堆上面。这时候我听到脚下有...



“毕业典礼结束刚到家，地震发生了。雷鸣般的海啸把我家5口人都吞没了，我被冲到了瓦砾堆上面。这时候我听到脚下有人喊我，我扒开瓦砾发现是妈妈。她的腿被钉子和木头刺伤严重变形，右腿被挟住拨不出来。我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样下去，我也会被水淹死。“

妈妈对我喊：“不要走。”

我对妈妈说：“谢谢你，我爱你”。然后游到了附近的小学，一晚上都没睡着。

这是311大地震重灾区石卷市的一位学生地震当天的回忆。气仙沼也是一样。

气仙沼是宫城县次于省会仙台的第二大城市，周边海域是寒暖流交汇处，各类鱼群密集。气仙沼渔港是日本最大的渔港，世界三大渔港之一。但是2011年3月11号的大地震改变了一切。

早上本来打算去渔港参观出鱼的场面，不料到达后发现出鱼已经结束，场地空无一人。地上被冲洗的干干净净，湿漉漉一片，边上摆着一些塑料筐和水盆。







走到岸边，不禁让人眼前一亮。蓝天白云，青色的海面，青山如黛，水鸟一边鸣叫着一边飞过，码头上整齐的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很是壮观。每艘船无论大小，都很整洁，像新的一样，没有一点污垢。岸边、水面，看不到一丁点垃圾。







向前走，看到一辆小卡车，里面坐着一位从事鱼类批发的中年男子。

老兄：你今天来晚了，今天周六，只有3艘船出鱼，6点钟就卸完了。

我：每天大概有多少艘船出鱼？

老兄：每天3-4艘吧。

我：只有3-4艘，这么少？

老兄：是的，现在是冬季。夏天的话比较多，每天20-30艘。

我：像边上的这艘船，能装多少鱼？10吨能装吗？

老兄：不止，40吨左右。

我： 一般船啥时候靠岸出鱼？

老兄：每条船捕的鱼不同，回来的时间也不同。

他指着岸边的几艘船：这条船是捕鰹鱼的，每次六回来一次，那条是捕秋刀鱼的，每2周的周五回来一次，你看远处那艘，是去澳大利亚的，容量400吨，捕金枪鱼和鲨鱼的，一年回来一次。所有的船每年都会喷喷漆、维护一次。



我：去澳大利亚打渔？不会被当地政府赶走吗？

老兄：不会的。只要事先拿到捕捞许可，就可以。捕捞许可是要花钱申请的。

我：万一钱花了，没捕到怎么办？

老兄：所以，打渔有风险。

我：一年才回来一次，当渔民很辛苦吧。

老兄：是的，非常辛苦，年轻人嫌累嫌脏，而且薪水不高，不愿意干，都希望能找份稳定的工作，做个工薪族。现在打渔的多半是老渔民，年轻人大多是从国外雇的，比如从菲律宾、印尼。但是语言不通，是个问题。

我：我看到对面的山上，很多山靠海的一侧都削了一半了，是要建房子吗？

老兄：是的，地震后洼地没法住了，需要填高地基。

他指着对面说：那边白色的小房子都是临时住宅。

我：离海边那么近，也不高，不危险吗？

老兄：没办法，这边是山区，能建房子的地方少。

我：临时住宅，灾民需要付房租吗？

老兄：不用的，政府免费的。但是你一旦盖了新房，就不能再住了。

老兄继续说到：现在住户比以前少很多了。很多人盖了新房子搬走了，也有人去搬迁到其他地方了。

我：那咱们气仙沼的人口岂不是减少了？

老兄：是的，少了将近1500人，基本上都是中青年人家庭。

他脸上一幅凝重的表情，我宽慰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微笑着：虽说这样，但是情况很严峻。



离开港口到车站，一路上都是建筑工地，还有满目疮痍的建筑，在诉说着那场灾难的瞬间。

















地震前，这里是个繁华的港口。



图片来自yimg.jp

其实刚才跟那位老兄聊天时，我想问他，海啸来的时候，你在哪里？但是我怕触到他伤心处，没好意思开口。我找到了一些当时经历者的口述：

一：居民1

“哐---“雷鸣一般的声音，房子、车、木材、牛，都被吹走了。海啸的波浪慢慢变浓，最后变成黑色。”

二：居民2

海面上大型船上火柱冲天，像爆竹一样，一边爆炸一边燃烧。一片火海。灌满水的街上，也火光一片，到处是一股烧胡的油臭味，木材在水面的漂着。

三：警察

地震的时候，我的任务是清洗和安置遗体。

有一天，在清理的时候，泥慢慢的掉下，我发现是我高中的好朋友。我脑袋一片空白。我想离开这里，想找别人代我，但是大家都在忙。

在遗体安置所，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认领。看到哭的昏天暗地的家属，还有绝望的、害怕的

样子，我不知说什么好，感到很无力。

有一天来了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学生的男孩。跟我说在找一位4月份就要入学的女儿。海啸时，只救出了儿子。3天后，小女孩的遗体发现了，像睡着了一样。来认领的母亲顿时哭的撕心裂肺的，叫着女儿的名字，整个体育馆都是回音。边上的小男孩流着泪：“对不起，没有救出你。“我当警察才4年多。

在气仙沼车站，看到有卖声援符的，每张300日元，我买了一张。





到气仙沼到仙台，要坐车到前谷地转车。到了车站，我发现不是火车，而是大巴，确切的是说BRT，铁路被冲跨了，现在用汽车代替:铁路公司用汽车送人。





上车时，坐着一位男调查员，给每位上车的人一张问卷，请大家下车时交。这是一张关于交通出行的问卷，这个问卷，不需要用笔勾画，只需要把蓝灰色的地方抠一下显示一个洞就行，非常的方便。设置了几个问题：

1、您到车站是用什么公共交通工具？到车站除了公共交通工具，您还有别有出行方式吗？

2、下车后，您用什么公共交通工具？下车后，除了公共交通工具，您还有别有出行方式吗？

每有乘客上车，调查员都会发一张问卷。下车的人，也都主动的把问卷交给他。一路上满眼都是工地，或是平整后的土地，或是废墟，这些地方，原来都是人家。











地震断掉的铁路桥，依然摆在那里。



到了一站，男调查员下车，上来一位胖胖的女孩子，很开心的样子，也是一路发放收集问卷。然后快到终点站时也下车了。

司机开车一路很平稳，不过到一个路口时，突然慢慢的刹车停了一秒，四周无人无车，没有信号灯，更没有监控，为什么要停下来？正在奇怪时，我看到前方有个交通牌写着：停下。

BRT的时刻表预计5：27到站，从气仙沼到前谷地80公里，2：56出发，要花2个半小时呢，我很担心汽车会晚点，赶不上火车。可是到站时，我惊奇的发现时间是5：29分，只比预计的时间晚了2分钟！



我拿着问卷下车，发现一位50多岁的调查员站在车门口，礼貌的等着收集问卷。



车站的灯光，让我想起了渔港的那位老兄凝重的表情，还有出租车司机沉思的样子，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日本能在战后一片废墟中，只用了20年就能崛起。气仙沼，用不了20年，也一样会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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