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破洞的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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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会被主人丢弃，但这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洗澡的日子了，终日被捂在破旧的鞋子里，甚至在晚上主人睡觉时都没有透口气的机会。但总比被抛弃的好，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终于有一天，主人带我们去洗澡了。是在我们小区后面的一条小河里。那并不是我们所住的小区，我们是住在这个老旧小区附近的桥下。他只是经常去这个小区闲逛顺便填饱肚子。我的主人运气真的很好，他经常能够在小区里的大垃圾桶里翻出来些水果，以及包子或者馒头。大多数情况下小吃店的店主会给他好多的包子吃。他便会带到我们桥下的家里慢慢地享用，还会自言自语地说，呦，你看这个是肉馅的，这个是豆沙的……他满足的样子也让我格外开心。
这天他从小区回来，把吃剩的包子用塑料袋子认真地包裹起来放在被褥的下面。我们只有两条已经破烂不堪的被褥，是在雨刚停的一个下午来河边散步的一位老人送给他的。他再三确认是把剩下的包子放在了左上角的被角下后就蹲坐在我们家门口的这条小河边给我洗澡。
南方的春末湿润而温暖。垂柳、小枫树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低矮植物迤逦在河沿，一直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被浸在水里的一刹那舒服极了，主人脚下这一小片并不怎么清澈的水域变得更加浑浊起来。但我们两只都破了洞的袜子还是很开心地相互泼洒着水嬉戏。
他把我们晾在了河边的树枝上。但是这一天主人来来回回已经给我们洗了三次澡，直到他准备洗第四次时，旁边散步的老婆婆提醒了他。只听她说：“我说老林啊，这双袜子你已经洗过了，对，确定已经洗过了，等它晾干就行了，这么大年纪了要折腾坏的。”她接着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哎，我这脑子也快到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喽……”
我的主人已经在这里差不多有半年那么久了。我只记得他走了很远的路，走走停停，在一个地方停留都没有超过半个月。这里是我们停下来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我想他并没有准备再继续走下去，或许他累了，也或许这里填饱肚子比较方便。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还是被丢弃了，全身染满了红色的血。
主人去小区里找吃的，当他走到一个大垃圾桶旁边时，突然哎呀一声，同时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顿时全身湿透了。他把脚从一块木板上移开，慌忙脱下鞋子和我。我的腹部被木板的钉子刺穿了，主人的血液浸透了我。他慌乱地随手从垃圾桶里抓出些干燥的纸张擦拭着受伤的脚。我捂着腹部望着坐在地上的主人，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面部让我无比难过。
他执意不肯去医院。小吃店的老板只好帮他清洗了之后，拿些药和纱布做了简单的包扎。我的身边丢满了被染红的纸张和纸巾。我看到被主人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纸张上面似乎印着他的模样，像极了。我正好奇时，只感觉一阵飘忽，小吃店老板把我连同带着血迹的纸巾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我第一次知道这里面的味道原来是那么地臭气熏天，就连闻惯了脚丫子的我都难以忍受。我一直以为人们放进来的垃圾大多是包子之类的可口食物。不由得一阵酸楚。我竟不能像人类那样流出眼泪来发泄自己的难过。
我的价值应该到此为止了，再也不能继续服务于主人。
正当我默默向他告别时，主人又把我从垃圾桶里找了出来。他把我紧紧地攥在手里一瘸一拐地往桥下走。我喜欢这么彻底地拥抱。
更令我欢喜的是，我们又回到了离开将近一年的远方的家里。这里比桥下的家里要好得多：晚上主人睡觉时会把我脱下来透口气，不会被风雨和冬天的寒冷吵醒，更好的是主人再也不用去垃圾桶里找吃的了。
我犹记得要离开桥下的那一天。我们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小主人。他看到主人时泣不成声，哽咽地喊，爸，是我，我是小峰……您的儿子，我来接您回家！旁边还站着小吃店的老板，他的手里拿着那天主人用来擦拭血迹的纸张，上面画的原来真是主人的样子。
主人起初并不愿意离开，他并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就像一年前不记得回家的路一样。
E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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