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针侠传》第十四回:书中精义不难解 结盟不输刘关张

 

大清针侠传第十四回...





恍恍惚惚间,薛雪听见房门声,吱吱嘎嘎响起。他慌忙睁开眼,见一个灰衣老者,两手提着竹簋蹒跚而入,后面一个年方二十几岁,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一手握着单刀,一手拎着钥匙、门锁之类,尾随身后,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薛雪心里暗道:“这一老一少,想必就是门口负责守卫的,叫二爷与小五子的人吧!”他仔细打量老者,见老者年纪六十岁左右,身材矮胖,面色黝黑,劾下髭须黄白相间,眼球浑浊,步履沉重,好似大病初愈的病人一般,不知这陈头领如何选他做看守。年轻人则精瘦细长,面色稍显白净,一双眼睛左顾右盼,不停向绛云和桥本龙织处瞥来-----

见送饭的人来了,薛雪忙把三人叫醒。打开食盒,虽说没有山珍海味,只是些紫薯、稀粥之类,但四人吃得亦是分外香甜!昨夜密林跋涉之苦,经短暂的休息及进食后,自是一扫而光了!

四人吃罢饭,老者收拾停当,与年轻人重又锁好房门,出去了。一时之间,房内又恢复了平静----

六月的浙江,山谷中自是暑热难当!厢房内有如蒸笼一般,四人均热作一团。因有绛云和桥本龙织两女眷在,薛雪和桥本龙太郎,亦不便敞胸赤膊,只好任凭汗水浸透衣衫----

绛云边擦汗,边捏着鼻子,抱怨道:“臭死了!甚么时候能出去啊?难道我们在此要热死了不成?”

桥本兄妹二人,亦附和道:“是啊!薛雪君!甚么时候能出去啊?”

薛雪闻言道:“再等等吧!我想快了吧!”其实,他自己心里亦是七上八下,不明所以---他心里越是烦躁,越是觉得热得发慌----汗水已然浸透了衣衫,他怕汗水弄湿怀里的书,便掏将出来,一边扇,一边站在门口乘凉---

风从门的缝隙中吹进来,登时令他清凉了许多!他拿着纳兰容若所赠《楞伽经》,扇着扇着,心念微动,心道:“刚刚叫二爷的老者说,纳兰容若是康熙小皇帝的,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当真邪门儿!当日计留春重金酬买诗文时,他为何因某一首咏梅诗,便慷慨地送我《楞伽经》了?还说凭此诗,薛某便可做他北京渌水亭之友!当日的小乞丐与贵公子之间,本来风马牛不相及,怎地因缘际会,因一首诗便联系在一起了?”薛雪好奇心顿起,便随手翻看起这部《楞伽经》来!

厢房内光线本暗,借着门缝里透射进的阳光,他信手翻开第一页。《楞伽经》全称楞伽阿跋多宝经,乃大乘佛法修行之经典。薛雪对佛法本一窍不通,随手翻看了几页,本不想看下去,但突然发现此书扉页及其它空白处,均有人以极工整小楷写着好多眉批之类,显是读过此经之人写的心得体会,这激起他极大的兴趣!

他翻到第一页,寻找眉批。果然,有几行眉批,上面写道:“纳兰容若于康熙五年十二月第一遍读之!宋苏轼曾为《楞伽经》重刻写序,宜精读之!后面还有批注,云:“楞伽,不可往!不可到!难入之意!此经乃佛以自证境界,为诸大菩萨开演之无上圆顿法门,非凡愚者可入!”

薛雪再往下看下去,眉批因汗水浸湿,愈发不可见,仔细辩认,他开口读出声音道:“楞伽为山名,因楞伽山极高,原为夜叉王所据,在此瞰食生灵,无路可通,无神通者不可往,故名!再者,佛陀龙宫说法后,自龙宫出,降服夜叉王,即以此山城,开演此大乘无上经典也!吾纳兰容若自此,号楞伽山人!何如?甚喜!甚喜!”

“原来纳兰容若自号楞伽山人啊!他一个贵公子,金玉美食,权财美色环绕膝间,怎地信起此大乘佛法来了?”读到此处,薛雪兴趣陡升,绛云见他专心读书的样子,禁不住问道:“薛公子!那本书真的那么好看吗?”

薛雪头亦不抬,含糊其辞地道:“随便翻看而已!”

绛云亦不好再问,百无聊赖地转身,同桥本兄妹找话攀谈起来----

薛雪又把此《楞伽经》信手翻看了几页。一页上的娟秀眉批吸引了他的注意。此眉批记录了两首诗。一首是唐李贺的《赠陈商诗》: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辞系肘后。另一首为唐白居易的诗《见元九悼亡诗因此为寄》:夜泪暗锁明月幌,春肠遥断牡丹庭。人间此病消无药,惟有楞伽四卷经。

薛雪把这两首诗,一路读将下去,这才发现,两首诗皆有“楞伽经”字样!他最感兴趣的是上面的眉批,上面写道:“大清康熙八年十月,纳兰读诗录之于后。纳兰自幼素染寒疾,病痛作时,每每读《楞伽经》后方解!此书能疗疾乎?然寒疾可除,心疾能除否?富贵于吾如浮云,山泽鱼鸟动此心。吾为何生在纳兰家欤?后唐李煜李后主,常与吾梦中相见,何也?”

薛雪越读越是费解。功名利禄,千万人往求之而未得,而纳兰容若,对此则视如粪土,避之惟恐不及!惟羡山泽鱼鸟,岂不怪哉?

他心里道:“江湖盛传,吾薛雪知晓闯王遗宝之秘,多少人费尽心机而欲占为己有,还不是想取得遗宝后,尽享人世间荣华富贵否?纳兰容若是有荣华富贵而欲抛却,另一些人却想荣华富贵,如同疯了一般,这世上之人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孰对孰错?”

薛雪想到此处,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正要把经书放下,忽见此书最后一页,上面有一行小字眉批,吸引了他。眉批上写着一阙诗词,他默声读道:“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薛雪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两句诗,感慨万端,心道:“这纳兰容若忒也洒脱出尘!只要他喜欢,遑论你是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市井乞丐,他一律真诚待之,欲结兰襟之友情!此等胸襟,绝非寻常之人所有!”粗略看完此书,薛雪知道,此《楞伽经》为纳兰容若常读常新之书,乃身边之书也!想是他那天看见薛雪咏梅诗,心中大是欢喜,豪气干云之下,竟把身边之书送予薛雪了,已然忘却了书中还有眉批之类!书中眉批,他人见之,作者的喜怒哀乐,内心独白,一览无余!如此私密之文字,岂可轻易示人?想是送书之后,纳兰容若亦深自懊悔吧!

薛雪把个《楞伽经》粗略翻罢,内心深处已然把纳兰容若当作知己朋友了,他心道:“谁管你是康熙御前侍卫不是,只要你真心待薛某,吾便认了你这个朋友!”

《楞伽经》令薛雪欢喜,他想:“南怀仁的《圣经》是否亦有眉批之类呢?”关押时的寂寞无聊,使他又信手翻开了南怀仁送的《圣经》。一翻之下,他大失所望。书中并无甚么眉批之类,只是些薛雪看不懂的,诸如“创世纪、出埃及记、启事录等等。他随手翻看一页,上面写道:“----主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是何等痛苦!双手双脚都被钉上很粗的钉子,头上戴着带刺的冠冕,身上遍体磷伤!血一滴滴从身上往下滴----主耶稣他在十字架上牺牲了!主耶稣的牺牲,不是一般意义的牺牲,他的牺牲是最伟大的牺牲!因为主耶稣就是上帝!是无比尊贵荣耀的上帝之子!他是无罪的、圣洁的!他甘愿为世人的罪愆,被钉在十字架上,这是何等的伟大!”

看到此处,薛雪不再想往下看了,他心里暗道:“原来吾华夏的佛经,和西洋人的《圣经》一样,俱是劝人向善,令人放下世间的诸般烦恼,才能成佛、成为上帝的啊!然则,世上众人甘心放下一切吗?吾薛雪深负国恨家仇,能就此放下吗?”

外面的天气,暑热难当!薛雪的内心亦如翻江蹈海般,思绪难平!正在胡思乱想间,忽见绛云向自己一摆手,作了个姿势道:“公子!快来看啊!小妹我这个姿势,可对否?”

薛雪忙从思绪中醒转来,抬头一看,知是绛云正向桥本兄妹讨教武学。

薛雪心里一动,暗道:“闲着亦是无聊,何不趁此向桥本讨教些扶桑国的技击之术?”

想到此,薛雪上前一步,向桥本一抱拳道:“桥本兄!昨夜你我在密林中争斗时,你使的棍法,薛某见之,与中原武学的棍法大有不同!能否指教一二否?”

桥本龙太郎闻之,鞠了一躬道:“薛桑客气了!与你的功夫比起来,我的可是稀松平常了!实不相瞒,昨夜小弟我用的并非棍术,而是扶桑枪术!只是我习艺未精,还未领悟精髓,让薛雪君笑话了!你我且坐下说话,容我慢慢与你言讲便是!如何?”

说毕,二人重新找个地方坐下。绛云和桥本龙织在旁静听。方坐定,薛雪抢白道:“桥本兄!昨夜你的棍法,似棍非棍,似刀非刀,似枪非枪,何也?难道这就是你刚刚讲到的,扶桑国的枪术不成?”

桥本微微一笑道:“然也!薛桑有所不知,东瀛武学,其实来自于大明陈元赟君!我的师祖福野七郎右卫门,即师从陈元赟君。”

薛雪奇道:“啊!真有此事否?此陈元赟到底有何来历?请桥本兄示下!”

桥本道:“我亦是听师傅寺田平左卫门说的。陈师祖元赟,年少之时,在大明学习程朱之学,及赋诗为文之道。27岁时,入河南嵩山少林寺习武,刻苦学习少林拳法及枪棍、青龙刀、双刀等武艺。大明万历47年,陈师祖随东瀛商船,到扶桑作短暂旅行。因患腹泻长期滞留长崎。期间,向扶桑国人讲授书法,并兼习扶桑语言。33岁,于扶桑宽永二年,在国昌寺教习少林拳法。大明亡国后,陈师祖加入扶桑国籍。大清康熙二、三年,在扶桑江户西久保国昌寺,教寺中僧侣少林武学。现如今,在扶桑武术界赫赫有名的,福野七郎右卫门,与治右卫门义辰,矶内次郎右卫门,均出自陈师祖门下。进而演生出现今流行东瀛武术界的,福野流、三浦流、矶贝流三个武学流派。我的师傅的恩师——福野七郎右卫门,即是福野流的创办人!尤擅“起倒流”柔术!

言毕,桥本站起来,做起了示范,只见他把腕、肘关节向四方摆动,柔弱无骨,好似脱离了关节一般,看得薛雪叹服不已!接着,桥本兴起,信手取来一根长长的干草,似刀枪棍状,上下挥舞起来,边舞边提醒薛雪,注意他的步法。许是故意保留,一套步法演示完毕,桥本并未详加讲解。但饶是如此,对薛雪这样的武学大行家来说,亦是足够了---

薛雪心道:“刚刚看过桥本的演示,虽说扶桑刀、枪、棍法来自中土,但亦形成了扶桑自己的特点!比如说,其战时步法,即“长以度形,短以趋越,蹲以为步,退以为伐”,完全是别样的武学形式。以后,吾可把其与师傅教的《黄帝外经·拳经篇》中的步法结合起来,攻敌不备,使人防不胜防!岂不更妙?”想到此,他面露喜色----

桥本见薛雪面露喜色,只道是自己的演示使然,便道:“薛雪君!本来扶桑国的武学,不可轻易示人!只因昨夜我多有冒犯,刚刚算是以此赔罪耳!”

薛雪哂笑道:“桥本兄说哪里话来!薛某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欤?在下十分感谢桥本兄的赐教!”

这边薛雪和桥本在议论武学,桥本亦趁机向薛雪讨教中土武学。薛雪心地纯厚,并不藏私,来者必答,谈笑间桥本自是领会了不少,中原武学的上乘奥理!日后把中原武学与扶桑武学,互相印证,取长补短,武艺自是进展神速,进身一流高手之列!此是后话不提。二人心中微末芥蒂一除,便都心无机锋,言谈甚欢起来---

那边厢绛云和桥本龙织,亦是娇笑不止,窃窃私语,想是正在讲些女孩儿家的私密事---

四人谈笑间,暂时忘却了夏日的暑热----

天渐渐黑了下来,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亦渐次大了起来。外面守门的老者和年轻人,在门口叫苦不迭!还好不多时,送晚饭的匆匆送来了食盒,二人给薛雪四人带至房内,四人吃罢后,正欲休息,薛雪忽听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响

只听叫“二爷”的老者,好似惊喜的声音道:“阮副堂主,您老不是受伤昏迷了吗?怎地突然造访此处?您的伤情----兄弟们可是挂念得紧啊!您看,您阮副堂主就是有福之人啊!看见您来了,老天爷连雨都不愿下了啊!”

一个浑厚的声音,回应道:“顾老爷子!您甚时学得油腔滑调了?些许小伤怎能难倒吾阮氏双雄欤?”

此人话音未落,另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道:“子日:三人行,则必有吾师!顾老二!现在算吾阮氏兄弟在内,加上小五子,共是四人,你何时学得多嘴多舌了?尔不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为战之道否?”

顾老二道:“是!是!是!阮二爷比吾顾老二自是高明得多!属下不及!老朽不及!”

浑厚的声音又道:“顾老爷子!休得多言!谈正事要紧!吾且问你,现在陈头领在何处?”

顾老二道:“阮副堂主!听刚刚送饭的兄弟讲,陈头领沉睡了一天,吃罢晚饭后,神神秘秘地好似去往嘉兴城里了!属下斗胆猜想,他可能去眠月楼,找他的老相好秋月姑娘风流快活去了!”

浑厚的声音道:“果不出所料!老二今晚有好戏看了啊!”

尖声尖气的声音道:“子日:惜玉怜香而心不动者,圣也!惜玉怜香而心动者,人也!不知玉,不知香者,禽兽也!”

薛雪心道:“这个说话声音尖利之人,亦忒有趣了!说话前先是子日诗云的,好不可笑!”

正想间,浑厚的声音道:“顾老爷子!听说里面关了一个叫甚薛雪薛生白的年轻人,此人自称叶大师送他一串佛珠,对否?”

顾老二道:“正是!”

“把门打开!我们进去瞧瞧!”

说话间,房门被打开了。守门的顾老二抢先一步,进得房内,目光扫了薛雪四人一眼,道:“我天地会二当家的阮副堂主来了,估计尔等的好日子到头了!唉!可怜啊!可怜!”

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嗔怪道:“你又在啰哩啰嗦甚么?甚么好日子到头了?”

说话间,外面二人闪身进入房内。薛雪举目观看,前面一人,衣着灰衫,身形高大,体态微胖,腰挎宝剑。此人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隆起,面色红润,相貌端方,站在那儿显得威风凛凛,英气勃发!

另外一人,身着灰衫,体形细长,长腿精瘦,手握单刀,一张瘦脸上,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精明无比!

薛雪四人正诧异间,腰挎宝剑之人,抢前一步一抱拳,对四人道:“哪位是薛雪,薛少侠?天地会阮天风前来拜望!”

薛雪心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阮氏兄弟不成?”

想到此,他慌忙站起,亦是一抱拳道:“在下薛雪,薛生白!二位有何见教否?”

“你---你就是叶大师说过的,薛雪,薛生白否?”阮天风上上下下,把薛雪打量了一番,口中喃喃称奇道。

“正是区区在下!有何不对否?”薛雪不卑不亢道。

“嗯!和叶大师所描述的少年人,一模一样!应该不会错!是个翩翩美少年啊!阮天风道。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精瘦男子,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薛雪一番,撇撇嘴,尖声尖气道:“大哥!男子生得英俊潇洒,有甚用处?史上那些俊俏男子,有甚好下场了?西晋潘安参与谋反,满门抄斩!春秋时期第一美男子,公孙子都被郑庄公骂,而自杀身亡!春秋宋文公打猎时,被伏击而死!三国魏稽康被司马炎所杀----”

他话未说完,阮天风急道:“二弟!不得胡言!你这喜欢卖弄的毛病,怎地就改不了吗?”

言毕,阮天风对薛雪深深作了一揖道:“薛少侠!忘了介绍,这位是舍弟——阮天雷!他就这毛病,说话之前,总是子日诗云地卖弄一番不可!这不,昨夜在乍浦海滩边,与敌拼死厮杀之际,那么危险万分关头,敌人的宝剑砍了来,他还在那里子日诗云的,真真急死我也!”

薛雪一笑,抱拳一揖,对阮氏兄弟道:“不碍事!此等真性情,薛某喜欢之至!”

寒暄过后,阮天风眼睛扫了扫绛云三人,然后对薛雪道:“薛少侠!实不相瞒!叶大师从天地会往京城之时,曾单独和我阮氏兄弟,详细谈及你薛少侠之事,因所涉事大,故吾会中包括陈公庶头领众人皆不知晓也!叶大师反复叮咛,日后若有一少年,拿着佛珠到我天地会各分舵处求助,令吾兄弟二人必相助之!各地分舵处,叶大师亦必与吾会中人等,分别打过招呼矣!叶大师言犹在耳之际,想不到今日果与少侠在此晤面!实乃快慰平生之事!但阮某有一事不明,还要讨教!”

薛雪一抱拳,道:“阮大哥请讲便是!薛雪知无不言!”

阮天风一笑,轻描淡写道:“亦无甚要紧事,只是听会中弟兄们讲,少侠不知吾天地会暗语,叶大师未曾告知否?”

薛雪正色道:“叶大师与某告辞前,显得行色匆匆,确是未曾告知薛雪天地会暗语一事!”

阮天风闻言一皱眉头,随后眉头舒展,对薛雪言道:“薛少侠!现下情势危急!天地会正面临创会以来之大浩劫也!我阮天风见少侠仪表非凡,英气逼人!不似那说谎之人,阮某信你!然兹事体大,为慎重计,少侠可否给叶大师题写书信一封,以证身份乎?吾即派一匹快马,不出三日必把书信送到叶大师京城处!大师见少侠书信所言不谬,必回复于我,到那时我阮氏兄弟,率会中弟兄,再向少侠赔罪!如何?只是等京城复信期间,还要烦劳各位在此委屈数日了!现在清廷奸细密布,阮天风不得不防也!失礼之处,还望少侠海涵!少侠!尔看此策可否?”言毕,阮天风双眼逼视着薛雪问道。

薛雪微微一笑,道:“此法甚妙!就依阮大哥所言!有何不可?”

阮天风见薛雪谈笑自若,便对顾老二道:“你速去准备笔墨纸砚和条案来!”

顾老二不多时,把东西备好,取来放至房内。

阮天风一指文房四宝,对薛雪道:“少侠!事不宜迟!开始吧!”众人皆围上来观看。

薛雪心道:“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也只有如此了!否则,如之奈何?”

想毕,他拿过毛笔,略一思忖,便在雪白的信札上写道:“叶大师逍遥均鉴:薛雪生白自浙江天地会青龙堂,遥相揖首!山上一别,倏忽半载有余。唐陈子昂云: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当日在山上,大师慷慨陈词,谆谆教诲,犹言在耳!晚辈每每思之,犹自感喟不已!大师劝勉之功,晚辈没齿难忘!

晚辈身陷乔贼提督府之时,大师以超卓武功,救某于水火;夜探计贼留春藏身之所,识得残萼女之真面目;屋脊之上有大师相助,得窥乔贼夜审黄叔叔百家-----所见种种,皆赖大师豪气干云,胆大心细之功也!

又及:山上大师对李闯王的一番高论,令晚辈茅塞顿开,陡增吾反清复明之信心----山上别后,生白屡遭困厄,然终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也!大师不必挂怀!

现如今,晚辈戴罪之身,清廷正四处辑拿,江湖豪强亦必四处打探晚辈之消息-----在生白走投无路之时,天地会众豪杰,不计薛某无功于会,收留晚辈,实是感激涕零也!大恩容某日后再报!

然现如今,因天地会暗语一事,虽有大师佛珠在前,生白还是与贵会有些许误会,此事还要烦劳大师复信解释方好!老子云:飘风不终期,骤雨不终日!大师见生白书信之日,必是真相大白之时!

咫尺天涯,还望大师善自珍重!他日有缘,晚辈自会前去拜望大师!薛雪有生之年,能得识大师前辈高人,真乃生白之幸也!千言万语,不能言及万一!恕笔不前驰!

                      薛生白于康熙十一年六月于浙江天地会青龙堂笔。



这边厢,薛雪写得认真,众人特别是阮氏双雄看得仔细。不解其中内情之人,自是看得一头雾水。所以,薛雪亦不避讳书信之内容。他的书法本就超卓,一派颜体风范,把与叶逍遥所识种种,尽皆书写在信中,很有说服力!

阮氏双雄在旁,看得是频频点头。

阮天雷看完书信后,在旁抢白道:“嗯!我老人家没佩服过别个,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尺蠖之躯,以求伸也!大哥!若何?”

阮天风微微一笑,没有作答,而是对薛雪一抱拳道:“少侠!文采风流,阮某佩服!吾已休书一封,与你的书信一并送予叶大师便是!某派一得力之人,一匹快马,不出三五日必返回,带回叶大师复信!实不相瞒,刚刚少侠书写书信完毕,吾弟兄两个已然,把你当作自家兄弟看待了!叶大师复信权作锦上添花耳!”

薛雪亦是一抱拳,道:“阮大哥取笑了!薛雪惶恐之至!”

阮天风显然此刻心情大好,忙转头对看门的老者道:“顾老二!速速撤掉条案及文房四宝!把这东厢房彻底打扫干净,取些干净的被褥来,让四位好生休息,不得怠慢!再腾出一间房来,安置两位女眷!收拾停当,在此摆上酒席,吾阮氏弟兄与薛少侠开怀畅饮之余,还要请少侠看一出好戏!”

顾老二见阮天风发话,不敢怠慢。忙喊来几个弟兄作帮手,忙碌起来-----

“好啊!好啊!这下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绛云喜上眉梢,拊掌大叫起来---

薛雪一抱拳,对阮天风道:“有劳阮大哥了。只是这好戏是——

阮天风见薛雪一脸狐疑,并未作答,只是神密地冲他笑了笑,走到门口,看看夜空,然后对阮天雷点点头,道:“二弟!时辰到了!开始吧!”

阮天雷点点头,走到房外,点燃一只火把,举起向远处晃了晃。

薛雪不解,亦走到门口,向远处张望----

只见远处,一火把亦晃了两晃,随后就见远处山头烽火燃起,烈焰、浓烟很远即看得清清楚楚----

稍顷,隐隐有一阵阵喊杀声传来---

阮天风见之,拊掌大笑道:“果不出某所料!”

薛雪大惑不解,道:“阮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好戏不成?”

阮天风还是笑而未答----

这时,叫顾老二的老者,已把厢房收拾干净,并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宴。

阮天风信手拿起一碗酒,走到薛雪面前,递给他,然后自己和阮天雷另操起一碗酒,举过头顶,然后把酒洒在地上,面色凝重地口中喃喃自语,道:“天地会阮天风、阮天雷两兄弟,在此祭拜昨夜于乍浦海滩边死难的弟兄们!”

薛雪见之,亦把酒往地上一洒。绛云等人同样取过酒来,依样祭酒。

祭酒完毕,阮天风一拉薛雪衣襟,道:“少侠请坐!”

薛雪四人落座后,阮天风命人依次给众人添满酒。然后,他拿起一碗酒,对薛雪道:“少侠!为你我今日相识,且饮此杯!”

薛雪一饮而尽!

阮天风见薛雪豪饮一杯,兴致顿起,拉着薛雪的手,走到门口道:“少侠!听见远处的喊杀声否?”

薛雪道:“听到了!好似很多人在厮杀!阮大哥!您葫芦里到底卖的是甚么药啊?”

不待阮天风回答,阮天雷终于忍不住,抢白道:“卖的甚么药?这就叫真真假假,欲擒故纵之药也!”

阮天风闻之,对薛雪道:“吾二弟所言甚是!稍候片刻,再与少侠言讲!少侠请坐!”

正讲话间,有人在门口来报!

阮天风道:“但讲无妨!”

来人道:“禀报阮副堂主!东山谷海鲸帮计留春所率人马,已被击退!”

刚刚话音甫落,又一天地会人来报:“阮副堂主!西山谷邱寒碧所率人马,业已被我部击退!请副堂主示下!”

“我会兄弟,伤亡如何?”阮天风关切地问道。

两人均报:“按副堂主计策,吾会除十几个弟兄挂彩外,无一伤亡!海鲸帮大败而回,损失惨重!估计近期不会对吾会构成重大危胁!”

“知道了!尔等且退下!吾自有主张!让弟兄们好生休养!”阮天风把手一挥道。

两人退下,薛雪更加疑惑不已!不知道这阮氏双雄,到底在唱哪出戏!

正想间,阮天风微笑着对薛雪道:“少侠!现在阮某可对你交底了!昨夜吾等在乍浦海滩边,突遇海鲸帮埋伏!他们人马一出现,吾心里暗叫不妙!吾会中必有海鲸帮细作!因为知道当晚行动者,除了吾阮氏兄弟和陈公庶头领外,并无他人!吾和二弟紧急商议,佯作受伤,迅速撤离战场!在海鲸帮作昏迷状,迷惑海鲸帮的卧底细作!使之以为吾帮中大乱!如此,为彻底消灭吾天地会,某料定海鲸帮今夜必来偷袭吾会总舵!故提前安排会中精锐,在来吾总舵之主要隘口设伏,海鲸帮来袭,打他个措手不及!现下看来,海鲸帮中计矣!依计而行,果然大胜!只可惜昨夜吾会亦损失惨重!被抢了送往台湾的粮饷不说,数十弟兄亦命丧当场!一切都是吾之过也!故此,才有刚刚以酒祭洒之事也!薛少侠不会见怪否?”

薛雪闻之,方才恍然大悟!对这阮氏兄弟又佩服了几分。他心里暗道:“这阮氏双雄,言行异于常人,做事发人所未发!常有出人意表之举!天地会人才济济,当真不能小觑也!”

正想间,忽听门外有人叫道:“阮副堂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讲吧!”阮天风道。

话音未落,一人从外面闪入。此人二十五、六岁年纪,体形精瘦,头裹红巾,衣着玄衣,一副夜行人的短打扮,脸上汗水涔涔而下,想是经过长途跋涉----

“有何要事?快快讲来!薛少侠不是外人!”

来人道:“副堂主!大事不好了!属下奉副堂主之命,去吾会堂口接应,刚刚京城公干而回的邱长老,不想——不想待属下见到邱长老时,他和手下五、六个弟兄已被害身亡!”

“甚么!竟有这等事?”阮天风惊得蓦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颤抖着道。

“副堂主!这个是从邱长老身上发现的!”

“拿来我看!”

来人把一件物事,交到阮天风手上。薛雪凑过去,仔细观看,原来是一只飞镖!只不过形状有些特别罢了!

阮天风、阮天雷甫见飞镖,均脸色大变!阮天风脱口而出道:“千里追风夺命镖!难道是大内十三鹰到了浙江不成?”

“还有何发现?”阮天风急问道。

属下仔细验看过,邱长老众人好似被少林般若掌一击致命!”来人急忙回复道。

“果然是大内十三鹰!”阮天风倒吸了一口冷气道。

薛雪不解地问道:“阮大哥!大内十三鹰是何许人也?阮大哥你们好似对此颇为忌惮!”

阮天风道:“少侠有所不知!吾阮氏弟兄俩个,曾在天地会北京玄武堂任职,对大内十三鹰颇为熟稔!这大内十三鹰由康熙小皇帝的内侍组成!计有一十三人,皆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年就是这干人等,把个号称满洲第一巴图鲁(勇士)的鳌拜擒获!为康熙帝立下不世奇功!康熙甚为佳许,请来况蕙风做他们的师傅,教习上乘武功!这况蕙风,当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被称为少林寺俗家弟子中,二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据说,少林七十二绝技,此人精通七十。大内十三鹰受此人调教后,每人皆会一种少林绝技!武功之高,非一般江湖一流高手可比!吾阮氏兄弟在大内十三鹰面前,不过尔尔!大内十三鹰只对康熙一人负责,专干些刑讯、暗杀之类的勾当!前几日,叶大师在京城行刺施琅不成,皆因大内十三鹰之故也!大内十三鹰惯用暗器为“千里追风镖”,镖头为精心打造的鹰头图案!少侠请看!”

说着,阮天风把鹰头镖交在薛雪手里。薛雪把此镖拿在手中,细细观瞧!果然,镖头上一个鹰头赫然可见。一双鹰眼突出,恶狠狠的样子,甚为骇人,好似立马要叨食猎物一般----

看过鹰头镖,薛雪重又把镖交还阮天风手里。

这时,阮天雷忽道:“大哥!孙子日:有备无患!大内十三鹰现身之事,非同小可啊!吾天地会宜早做防备才是啊!”
“嗯!二弟所言甚是!”阮天风沉吟半响道。


稍顷,阮天风好似做出了决定,转头对薛雪道:“少侠!大内十三鹰狼耽虎视,在浙江天地会总舵附近现身,说明康熙皇帝,对叶大师刺杀施贼一事,颇为震怒!已不容吾天地会!此次必趁此机会要把吾会斩草除根!你留在此处,凶多吉少!不如这样,吾知道距此不远,有一极隐秘之所,薛少侠一干人等,可到此处暂且躲避些时日,等风头一过,吾阮氏兄弟再去看望你,如何?”

薛雪闻听,甚为不快,道:“阮大哥!说哪里话来!吾薛雪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现如今,天地会逢此大难!吾理应同仇敌忾,与天地会众豪杰共赴危难,一起破解危局才是!怎能做那缩头乌龟,自己在桃花源里享清福欤?”

阮天风闻言,甚为感动!“哗啦啦!”他把酒碗摔在地上,高声道:“少侠!吾阮天风没有看错人!叶大师好眼力也!你薛少侠果真是个风采超群的好男儿!吾阮天风最喜少年英杰!如你不弃,你我做个异姓兄弟!如何?”

薛雪闻言,亦是甚为激动!心道:“吾现如今是个朝廷重犯!人人避之惟恐不及!这阮天风偏偏要与某结为兄弟!此等豪情,实非寻常人可比!也罢!也罢!吾薛雪就此结交了你这个英雄豪杰!”

想到此,薛雪道:“小弟!三生有幸,愿与兄长义结金兰,做个生死弟兄!”

阮天雷见之,忙道:“甚妙!甚妙!你们结为兄弟,可不能忘了我啊!以后我们结盟,还怕那大内十三鹰不成?”

薛雪闻言,心里早已是热血沸腾,豪气填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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