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梦 一字钟情

 

短到夏天咕噜冒泡的汽水被猫偷喝光,短到邻家姑娘剪短长发露出白皙的脖颈,短到篝火晚会的烟花在青春里消散不见。...

“一字钟情需要多久?”

“很短。”

“有多短?”

“短到夏天咕噜冒泡的汽水被猫偷喝光,短到邻家姑娘剪短长发露出白皙的脖颈,短到篝火晚会的烟花在青春里消散不见。”

多年以前我们每个人都有过一场风花雪月,在那个喧嚣的时代里,都是曾经滚烫过的灵魂。那时的我们还没有满身疲惫,还没有浑身是伤,我们拿着自己的仙女棒,穿着自己的水晶鞋,戴着自己的皇冠,在这些支离破碎的时代里叱咤风云。

阿瑾的时代在非主流横飞之际到来了,猝不及防。

那时候剑网三还没有风靡全网,微博微信也没有那么气势汹汹。支配这个时代的,是劲舞团、QQ飞车、梦幻西游。一张张鼓吹寂寞膨胀忧伤的头像,一条条看破世俗红尘的说说签名,一场场手指的舞动飞扬,幼稚而凶猛,单纯而不堪。

我和阿瑾认识在游戏论坛里,那时她满身戾气,像一只永不疲倦的小兽,和论坛里多多少少的人都有过几场激烈的唇枪舌战。他们指天骂地,稍有看不惯对方的地方就口出恶言,阿瑾常常会带着她组织的小团体猛烈地炮轰敌方,直至管理员封号,但多数时候是对方受不了他们的污言秽语,心不甘情不愿的让步。

她和她的朋友们紧靠一条纤细的网线相互联系,甚至是依靠。组织内的每一个人都被贯有各自的称号,日日活跃在此。那时单薄的文字好像有无限的魔力,千丝万缕的感情都被编织在这方天地里,而阿瑾,是这片天地里最孤傲,也是唯一能够,能够睥睨苍穹的人。

那时,她不过十三四岁。

她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哀愁是个什么滋味。


可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网恋。

她所向披靡,她是这场战役中的女王,另一个世界的佼佼者。这些蝼蚁渣渣居然想跟她在一起?做梦。

况且,她也不知道“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有时她是孤独的,在屏幕啪嗒一声灭亮时,她从黑色的倒映中看见自己的脸,小小的,暗暗的,只有在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除了另一个世界,什么也没有。

她虽然浑身戾气,对身边的朋友却坦诚相待。那些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一个个有模有样的和别人谈起了恋爱,有些是城市的两端,有些是国家的两端。她奔忙于调解她们的感情之间,却发现自己心里越来越干瘪,在无人的时候,对着电脑的屏幕,仿佛能吹出哗啦的风声。

原来,她混迹于各大论坛,翻云覆雨,却仍然敌不过寂寞。



直到有一天,他的字像风一样吹进她的心里。

他说“In case I can't see you, good morning,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

他说“想要战胜一个人,就在他说爱你的时候,告诉他,你更爱他。”

他说“你怎么这么傻,你的脑子植到树洞里去了吧。”

他幽默,风趣,文艺,他那么好。

阿瑾为了读懂他的句子去看了《楚门的世界》,听了陈奕迅的歌,去楼下植了一棵树。她会翻来覆去琢磨着这些短句由他说出时的语调,他的表情,他的样子。想着想着,像是钻进了云朵镇,跳进了苹果池,扑通一声,又是扑腾一声,她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沉溺在这些莫须有的感情中,不可自拔。

她开始日复一日地写字,从网线的这头到那头。

她会为了几句迟来的回复忧心忡忡,也会为了一句俏皮的情话浮想联翩,她不敢和他电话,不敢和他语音,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刚刚萌发的感情。可她,可她,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从电脑前脱身出去,还背着她的小书包,读着她的言情小说,缠着她的父母朋友。

但她,恋爱了。

她想过他们的未来,他们还未见面,却已经在脑海中一同老去。她真是喜欢他啊,喜欢他的字,他的调,他的眉眼,他的一切一切,她好想走到他的生活里,成为他的一部分。

后来,他像曾经出现那样,乘着风嗖得一声消失了。

她等了他好多好多好多年,写了好多好多好多字,把楚门的世界看了六遍,把陈奕迅所有的歌都听烂了,把他们曾经一起玩的游戏都玩透了,他都没有再回来。

在这场感情的博弈里,似乎只有她才是认真的。又或许,只有她是不认真的。

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他离开以后朋友跟她说的“你不过是在和你的意识谈了一场恋爱”。 网线被时间的缺口剪断后,她才慢慢懂得了许多事,听懂了许多听不懂的歌,做了许多曾经以为不会做的事。

那一年阿瑾说要考去他那里的大学,信誓旦旦,毫不犹豫。

多年以后阿瑾填志愿时,轻轻地划过那些大学,她的心里已经不再为他,原来他们早就各奔东西,相忘江湖。

她关掉了电脑,才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

我们都有过一场兵荒马乱,多数时候,我们都败了。爱这个字,只有走过青春才能明白有多深刻,只有钟情过才知道下一次钟情来的多么漫长,也多么弥足珍贵。

他如今过得很好,之前我联系到他,他还是像多年前一样幽默风趣,还是喜欢管闲事,瞎担心。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潇潇洒洒,他爱了他值得爱的人,我等了我值得等的人。

这个世界真的太过奇妙了,曾经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那样强烈的悸动了,直到那一天,我走到楼梯下,看到阳光里,有一个捧着柠檬水的男孩子,呆呆地朝我微笑。

他像是这个世界留下来的善意,轻轻地吻掉我身上的伤痕,让我能够再次勇敢地相信这个世界。

即便我不再那么热烈,不再那么迫切,没有了云朵镇,没有了苹果池,失去了我的时代。

但我仍旧很庆幸拥有过这样的经历。

谢谢你来过,更谢谢你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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