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间32小时--让所有安全人泪奔的故事

 

一个很长,很感动,很现实的安全故事。...





这是一个很长的安全故事,看完需要点儿耐心……



噗通一声……

毛小二从五米高的架子上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一个土堆上。甚至没来及“啊”一声,整个人就一动不动了,任尘土四起。

旁边的工友嘶哑着大叫:“快来人,有人掉下来了……”,周边的工友、办公室里正开会的人们纷纷冲了过来,接着是一片嘈杂,报警的、打120的、向上级汇报的、安排警戒的……

在人们的嘈杂声中,毛小二的灵魂悄然离开了肉体,一点点上升到半空当中。看着自己可怜的肉身扣在土堆上,鲜血染红了衣服和附近的浮土。毛小二还没来得及感慨和追悔,黑白无常就架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然后被硬生生的拽向一个看不见光却又感到刺眼的地方,看不见路却又不得不迈着轻飘的脚步……是的,毛小二被带往了阴间,他--死了!毛小二的灵魂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和好多车辆围着他的肉体,慌乱而忙碌……

阎王老爷坐在堂上,对了对生死薄,面沉似水。开始怒斥黑白无常:你们怎么又抓错了人了!这个毛小二还有三十年阳寿,这么早就把他抓来干嘛!

黑白无常一脸委屈,赶紧上前禀报:我们确实没想抓他,可是他从五米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魂魄就飞了出来,不抓也不行啊。

阎王老爷叹了口气。打量站在堂前的毛小二,一身浅蓝色工服,黄胶鞋,头发干枯且杂乱,汗渍还淌在两边的脸颊上,黑红粗糙的面庞告示着劳动人民的本色和艰辛的人生。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你是怎么搞的?还有三十年阳寿都不想要了?”阎王老爷开口问道。

毛小二打量着阎王殿,确实阴森,阎王老爷和堂上每个人都很狰狞,但他并不感到恐怖。为啥?他都已经死了,已经是个鬼了,鬼还有怕鬼的吗!

听见阎王老爷的问话,毛小二赶紧回话:“不是我想来的,是……是……是我一不小心,失误了。以我的技术,根本不应该从架子上掉下来……”

“都做了鬼了,还不长记性呢!”

“我说阳间怎么这么闹腾呢!一会矿难、一会爆炸、一会着火的,就没个消停时候。都像你这么不长记性,不吸取教训,这人间消停不了!”

“再说,我这阴间的编制也满了啊,老是来这么多编外人员,我也没办法安排啊!”

阎王老爷一口气说了好几句,看来确实犯了难。

“要不,您让我回去吧!反正我阳寿也没尽呢!”毛小二见缝插针的恳求阎王老爷。

话音未落,堂上的黑白无常及相关职官哇呀呀的呵斥毛小二。到了阴间就没有回头路,还敢提这种要求,不想活了!好吧,确实没活着!

毛小二一下子紧缩着身子不敢言语了。阎王老爷倒是没斥责毛小二,反而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他赶紧翻看生死薄。之后,表情柔和起来,和缓的对毛小二说:

“你们隔壁的工地有个人阳寿到了,32小时后将死于安全事故,也就是明天晚上9点以后。我让你换个身份和面目回到人间,如果在32小时内把这个人救了,我让你也活回去。如果没救下来,那你和那个人就都要来到阴间。”

毛小二想,死都死了,给机会干啥不要!便赶紧应承。

“我不会给你任何线索,你只能靠自己去查找线索救人。而且,你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否则万劫不复。”

“可是,就算我救了他,我的肉身也早冻僵了!我总不能在冰柜里复活啊!”毛小二还是很机灵的。

“你的肉身现在还在救护车上,到医院以后,我会让你的肉身出现生命体征,医生会把你的肉身推进抢救室进行抢救,这个抢救时间就是32小时。如果说是医生在抢救你,不如说是你在抢救你自己。”

阎王老爷继续说:“我重新给你起个名字,就叫“刘柱”,你的外表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认识你。回到人间你就去你们隔壁的工地应聘安全员,他们会聘用你的。”

“如果你提前解救成功,你手掌会出现红晕提示你的。去吧!争分夺秒,只有32小时!时间从你出现在地铁的那一刻开始计算。”

阎王老爷说完,毛小二感觉眼前的阎王殿消失了。


此时时间,午后15时。

救护车呼叫着冲进医院,医务人员把这个抬上车时已经判定死亡的毛小二抬了下来。有个大夫无意间摸了一下毛小二的手腕,大喊:这人还有脉搏,快,送急救室……

另一边,毛小二在地铁隧道里轻松穿进了一辆正在驶过的列车,地铁里的人太多了,每个人又都在专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机,身后多出个人,仅仅是以为有人又在瞎窜地方而已,所以,完全没人在意。

毛小二又回到了他熟悉的人间。人间真好!过去挤地铁,总是烦的不行,挤的连个放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总招人嫌弃,遭白眼,嫌咱农民工衣服脏……现在,毛小二觉得越挤越好,“人气”是那么亲切,那么珍贵,那么享受……透过地铁的窗户,他隐约看到了现在自己的样子,比原来的自己帅,衣着也光鲜很多,但不完全没有亲切感。这是现在的“刘柱”,对,他要努力,把自己留住,留在人间。

过了几站,刘柱出了地铁,按照熟悉的路线,来到了工地,自己工地隔壁的那个工地,他要去救人的那个工地。毛小二本来想顺便回自己工地看看,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刘柱,没人认得,最重要的是时间太宝贵、太紧张了,他浪费不起。

刘柱几乎被当成熟人一样被工地聘用为安全员,当时就上了岗。在人事科填写入职表格时,人事科小王说,填写的入职时间要提前三天。刘柱不懂,小王笑嘻嘻的说:“你不是安全员吗!这个你应该清楚啊!”刘柱还是一脸懵懂。

填过表,刘柱来到安全科报到。李科长很热情,“诶呀呀,申请了那么长时间,终于给安全科增加人了,真不容易啊!”

刘柱想,你哪知道,这是阎王老爷给你增加的“人”。

说着,李科长递给刘柱一张培训签到表和试卷,并叮嘱,培训表的日期要提前到三天前,试卷的日期写昨天的日子。这样,就满足了上岗前要完成三天安全培训的要求了。还告诉试卷答案在抽屉里,答完了自己判个分再归档。

刘柱终于明白人事科小王为啥让他把入职时间提前三天了,他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是因为安全事故殒了命的人,这样的安全管理实在令人咋舌!为了尽快投入营救行动,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这些事儿也就不去较真了。

填表的时候,监理过来找李科长。说隔壁工地发生高坠事故,区里下通知了,要各工地停工整改呢。

李科长嘿嘿一笑:“咱这项目是区里重点工程,连开工许可证都没有,停的哪门子工啊!就算都停工了,咱们这个项目也不会停工的,否则,区领导也不会答应的。”

“那不用理会那个通知?”监理将信将疑。

“不用。”李科长斩钉截铁。

说话间,刘柱按要求完成了“岗前培训”,向科长申请去工地看看,熟悉情况顺便查查安全隐患。刘柱明白,要想救这个人,就必须通过查找整改隐患,不要让安全事故发生。因此,他必须一直待在工地,全天候的盯着这些工人,随时防范事故。这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李科长拍了拍刘柱的肩膀:“不着急,不着急。昨天公司领导来项目上检查安全生产,要赶紧写个信息报上去。我要出去开会,信息写完要让书记审阅一下再报。”

刘柱虽然心里着急,但也不能刚上岗就顶撞领导,不执行领导安排的任务,这样更不利于下一步的营救行动。没办法,只好赶紧去写信息。虽然过去的毛小二根本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但现在的刘柱是有一定文化水平的,阎王老爷想的很周全!

写完了信息,刘柱几乎小跑着来到书记办公室,递上文稿。书记接过手稿,拿出眼镜,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并不时的在文稿上画着圈,打着叉,时而还划出一条长线,在空白处写上一大段。刘柱在旁边站着,心里急得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又不敢发声,难受极了。看着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的转着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柱感觉自己就像街霸里人物,生命值在迅速的减少,马上就会被KO了……书记改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页半的信息,被改的面目全非。书记让刘柱回去修改,改完再报给他,并反复说信息很急,很重要。

刘柱拿着拿两页信息,几乎是冲出办公室。边小跑心里边想,还有心思给什么领导报这些没用的信息,工地马上就要死人了,出了事,你们谁也跑不了。书记看着这个招呼不打,门也不关,头也不回,连跑带颠的新安全员,表情惊愕。

刘柱实在没心思改什么信息,也没有时间做这些无聊透顶的事儿。他把书记改过的信息文稿放在的办公桌上,拿起安全帽,就奔工地现场而去。此时,已经是下午的17时了。

说也奇怪,毛小二过去特别不爱戴安全帽,干活儿不得劲儿,还很热,要是没人看着,他从来不戴。因为这事儿,原来工地安全员老丁头没少收拾他,还罚了他好几回,两人还打过架。这次,拿上安全帽却是那么顺理成章!


刘柱对工地并不陌生,他原来就在隔壁的工地干活,而且自己是架子工,总是能登高望远,对这边工地的位置和情况大致都清楚。

这边工地正在进行主体结构建设,工程量很大,人员也很多,各方面的工种也差不多都有。绑钢筋的、电焊的、吊运物料的、浇筑混凝土的……刘柱站在工地的空地上,呆呆的望着工地和正在干活的工友们,他感到很茫然,甚至心灰意冷,阎王老爷给了我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他想,这么大一个工程,这么多作业面,这么多设备,这么多人,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可能判断出事故在哪个环节、哪个部位、发生在哪个人身上!如何才能救得了人呢!

可是,转念一想,死都死了,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儿吗!既然给我机会,就拼一把。想到这,刘柱浑身又注满了能量。

刘柱要走遍工地的每个角落,查看工地的每个部位,每台设备,如果有可能,和每个人说上几句话。他要努力的去查找风险,判断可能发生事故的人,锁定一些重点部位和重点人,对应的采取一定的办法和措施。大楼已经盖了10几层高,场地上还有混凝土搅拌站、木工房、钢筋加工区等。刘柱一层一层的走,一个点一个点的转,拿着本记录着自己认为危险的设备、区域和人。

作为一个资深习惯性违章人员,刘柱,也就是毛小二对哪里容易发生违章还是比较了解的。躲在砖跺后面偷偷抽烟的,在背静的小屋子里睡觉的,钢筋工都不爱带安全帽,运物料的经常偷偷打开一层的密目网当出入口,觉得省时省力……转了一个多小时,抓了十几个违章的,还处理了一些临边没有防护、孔洞没有盖板等隐患。

期间他还发现了一个架子工不系安全带,他没有像对待其他违章工人一样,略带严肃的批评和纠正,而是用很和缓语气的把那个架子工叫到身边。架子工本来就很不忿,一个新来的安全员能耍多大威风,安全科科长我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他根本不正眼看刘柱,略带不屑拧着身子站在刘柱面前,一副爱咋咋地的架势。远处近处高处好多工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儿,等着看新来的这个安全员如何惩治违章的架子工。刘柱没有批评教育,也没有做记录要罚款啥的,而是趁架子工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架子工按倒在一捆钢筋上,用安全带三扣两系的把他绑在了钢筋上。这一幕太过突然和出乎意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架子工猝不及防,被绑在钢筋上动弹不得,只剩下声嘶力竭的咒骂……刘柱转身就走,看都没看那个架子工,他不想记住这张脸,万一几十个小时以后在阴间碰到,心会很疼。因为那不但是他的失败,也是又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随后,工人们开始起哄,一阵喧闹。

刘柱看了看手掌,并没有任何异样。


晚饭时间到了,工人们陆续下工了。

架子工被工友从钢筋上“解救”下来以后,直接奔项目部告状去了。

刘柱借着血色的夕阳,继续审视着这个将决定自己命运的工地,检视着每一个奔向食堂的背影,巡视着每个可能发生危险的细节……

刘柱感到很徒劳,自己也不懂什么专业知识,只是过去老丁头老是叨唠叨唠的,有一点点儿印象。可是,这么大一个工地,涉及的安全事情那么多,有些隐患即使看到了,也认不出,更别说整改了。哎,防范一起安全事故何其难!

刘柱突然想起了老丁头,一个任劳任怨,一天到晚混在工人中间,上班就不离开工地的老安全员,就在他出事的前半个小时,老丁头还呵斥他系上安全带,可是,老丁头一走,就又摘下来了。要是当时听老丁头的话,现在活的好好的,下了工,喝口啤酒,聊会闲天儿,多爽。何必受这折磨!对了,自己现在还是个死人!眼前的一切可能瞬间就没有了……想到这,刘柱懊恼的蹲在地上,使劲的揪扯自己的头发。

远处,李科长大声的叫他,看样子有急事。刘柱稳了稳神儿,向李科长走去。

“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李科长应该看到了刘柱异常的表现。

“害怕什么?”刘柱没懂。

“没大事儿,你信息没报,还把一个架子工给绑了……书记急眼了,满院子找你呢!”李科长继续说,“你怎么没填写手机号?一下午都联系不上你!”

“我没有手机。”刘柱低声说。

李科长哑然,这年月竟然有人没有手机!

刘柱根本不在乎书记发飙这件事,他又不是真来打工的,一个书记的喜怒于他无关无碍。他想的是,如何让李科长组织人对工地进行一次全面检查,毕竟他们比自己专业,也熟悉情况,说不定就把那个导致事故的隐患排查出来了,那个人也就得救了。

他边走边向李科长汇报,今天下午查出了十几个违章和几十个隐患,工地上的安全还是不能忽视,有些情况还很危险……是不是来一次全面的安全大检查?

他话未说完,李科长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咱们工地安全形势一直平稳,你来之前,我们的工作也是很有成效的。况且,公司领导刚刚检查过,特意表扬了我们的安全工作。”李科长话音愈高,“当然,隐患和违章都是正常,你说,哪个工地没有不带安全帽的,哪个工地没有不系安全带的。隔壁那个工地,下午刚掉下来一个人,就是因为不系安全带。”

“那我们还不赶紧吸取教训?”刘柱甚至有些急了。

“安全这事儿,运气很重要。管的再好的工地,不见得不出事。管的不好的,也不见得就出事。隔壁那个老丁头,在安全行里出了名的敬业,一天几乎长在工地里,工人干活,他恨不得眼睛不敢眨一下的盯着。结果呢,他的工地出事了!和谁说理去!”

听到这,刘柱恨不得再弄死自己一回,自己送了命,还连累老丁头这样的好人,还助长了这么多无稽之谬论。真是懊悔不已。


书记如期所愿的向刘柱发了飙,项目经理也第一次现身,说了刘柱几句,说是晚上有事坐车走了。刘柱本来想直接向项目经理汇报工地上隐患很多,引起他的重视,看来没有机会了。

书记和经理说了什么,刘柱一句也没听进去,也没必要听。他脑子飞快的转着,还在想着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查出那个隐患,不让事故发生!不过书记的斥责也不是一点用没有,不论刘柱是否完成任务,时间一到,他必须要离开,这次吼叫式的批评就是最好的辞职理由。

一个多小时以后,风暴平息。李科长提出要给刘柱接风,晚上要出去喝点儿。刘柱婉拒,反而请求自己要到工地上再看看。李科长对于如此敬业的新下属感到有些好奇和不解,但他并没有同意刘柱的请求,并告诉他:“这么晚了,工地上照明又不好,你去了本身就是最大的隐患!”

“干安全,不能徒有一腔热忱,不能一味使用蛮力,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怎么能保障别人的安全!”李科长这句话不荒谬,反而震撼!但是,这句话对人来说适用,对于只有20几个小时生命的“鬼”来说,完全不适用。李科长带着一帮人出去耍了,刘柱在办公室翻出一本建筑施工安全标准大全,比刘柱活着时候看过的所有书加起来都厚,带着手电和安全帽,偷偷的进入工地。

刘柱无法确认自己做这些事情有没有用,可话说回来,不做这些,做什么呢?!只能尽全力消除隐患,消除一起,就增加一分安全,也许也增加了一分完成任务的可能。刘柱一个楼层一个楼层的走,发现护栏松动,就加固一下,发现水平网杂物太多,就动手清理,发现电梯井没有护栏,就在现场找了一些细钢筋、铁丝做个护栏按上……有些隐患,刘柱完全不懂,不会处理,比如电焊机,比如电线敷设等等。刘柱发现那些破烂不堪但还在使用的电线、手持工具,他直接给埋在了废料堆里,这是最简单的做法,可能也最管用。一个通宵,刘柱自己都说不清改掉多少隐患,双眼写满了疲惫和困倦,但也多了一些努力过后的踏实和清澈。

他看看自己的手掌,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太阳还没升起,天刚蒙蒙亮,工人已经陆续上岗了,城市建设者的辛苦一半由太阳见证,一半由月亮见证。逆着工人上岗的方向,刘柱回到食堂吃早饭,正好碰上李科长。李科长让刘柱参加上午的项目部安全例会。刘柱本不想参加,可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况且,万一有机会,可以在会上说一下隐患的严重程度,引起项目经理的重视,开展一次全面的大检查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刘柱对会议充满了期待。


会议九点开始,项目部经理、书记坐在正中,各部门负责分坐两侧,刘柱这样的角色只能坐在自己部门领导的后排。

刘柱平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会议不像他们工友间说事儿,直奔主题,直接发表意见,然后确定怎么办。这个会议,传达公司精神、各种文件就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刘柱看了一下,除了念稿的那个人,连项目经理、书记都在看手机,有的还昏昏欲睡。这种会议怎么说呢?像是一个古板的政治老师给幼儿园一群即将入睡的孩子上政治课。刘柱没心情考虑这些,他内心的焦虑只有阎王老爷和他自己知道。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跑进来报告,说项目上不少工具都找不见了,可能是昨晚工地进贼了。项目经理说散会处理这事儿,让先去仓库使用那些备用的设备。刘柱心中暗喜,至少让这些用电动火的工人们用上了安全的工具。

项目经理表扬了安全科,认为这段时间工作成效显著,特别是公司领导来检查时对项目部的安全工作给予了肯定,为项目部争得了荣誉。他还要继续表扬,书记在边上嘀咕两句,安全的事不要表扬太多。项目经理心领神会,就不往下说了。安全的话不能说满,这是安全行的规矩。

各部门开始汇报工作,李科长代表安全科汇报结束后,项目经理看了看刘柱,问到:“那位是新来的安全员吧?你有什么补充吗?”这样的机会,估计还是阎王老爷施法给他创造的,他可以有机会把问题隐患说说,请求开展大检查,让更多的人帮他查隐患。李科长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停的咳嗽。刘柱哪管得了李科长的感受,刚要张嘴说话。书记站了起来,声色俱厉的开始批评刘柱,不服从指挥,还和工人打架,不懂规矩,第一天上班就惹了一大堆麻烦……显然,昨天的风暴还没过。项目经理听着烦了,让刘柱回去写个检查,他发言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刘柱很懊恼,没想到,鬼门关都有机会闯回来,人际关系这关却过不去,看来,人比鬼可怕。

会上,安全科和环境整治科展开了激烈争论,主要是项目部门口西侧的土坑变成了垃圾场,工人经常在哪扔垃圾,晚上还偷偷去那里大小便。环境整治科认为,既然是一个坑口,就涉及防护问题,应该由安全科负责;安全科认为,坑早被垃圾填满了,先要由环境整治科治理环境问题。领导看大伙争论激烈,也没直接决断,就不了了之的进入下一个议题了。

会议一时半晌散不了,刘柱可等不起了,借故上厕所溜掉了。他直接去了工地,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战场。他在那个他已经很熟悉很熟悉的工地里走着,期望发现新的隐患和线索,毕竟时间越来越少了。他越走越失望,越走越心灰意冷。他忙了一个通宵绑扎起来的护栏又被拆开,从库房拿来的备用设备,比他藏起来的还破烂,好不容易码齐的物料又满地飞,不戴安全帽的还有那么多……他一晚上的战果几乎无存。刘柱就要崩溃,他不想再去查什么隐患,他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

刘柱感到了真正的疲惫,拖着软踏踏的身子回到项目部。


刘柱感到压抑,他想出去转转。

出了项目部的门,他就不由自主的走向了原来自己工地的方向,工地大门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静的有些可怕。

刘柱敲了敲门,他熟悉的门卫老赵打开了人行小门,探出头来问:找谁?

老赵还是那样,一脸憨厚而谨慎的样子。刘柱顺嘴说了一句:“我是毛小二的老乡,听说他出事了,过来看看。”

一听和毛小二有关,老赵就直接开了门,估计项目部领导们有过交代吧。一边开门,一边告诉刘柱,小二的家属在工人宿舍一层靠左边的两个房间。

刘柱走向那两间宿舍,作为一个身手矫健的架子工,这时他的脚步却无比沉重。他听见自己老母亲正坐在屋里哭,老父亲坐在凳子上抽着烟,自己的儿子好奇的摆弄着安全帽玩儿。还有老家一起来的一些亲属,在劝说自己的母亲……刘柱的心像真扎的一样,那种感觉比自己死了还难受,尽管这一切都源于他的死。刘柱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能够见到父母、孩子,见到这么多亲人,即使任务不能完成,他也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有一次道别的机会。

刘柱强惹着悲伤,主动介绍自己是毛小二的朋友,过来看看云云。聊天中得知,家人是昨天晚上到的,已经在医院守了一夜,老母亲已经昏厥了两次,熬了一宿实在扛不住了,这才送回项目部休息,毛小二的妻子还在医院守着。所有人都等着奇迹的发生,等着小二活过来。

刘柱强惹着泪水,深情的抱抱爸爸、妈妈和儿子,走出了宿舍。他想再去努力一把,毕竟时间还没到!本来他想用剩下的一点儿时间去医院看看发妻,也算是最后的道别,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道别哪比得上长相厮守,他要用道别的时间做最后一搏。

走出宿舍,刘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自己出事的那个土堆上。是的,那是安全员老丁头。

刘柱快步向老丁头走了过去,二话没说,抱着老丁头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里有懊悔、有歉意、有不舍、有无助、有悲戚……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染湿了老丁头的肩膀。

一个大男人突然抱着自己肆无忌惮的大哭,这可吓坏了老丁头,这家伙力气还这么大,比工地的架子工力气还大,推攘了半天才挣脱开。

“你是谁?这是要干嘛?”老丁头有些恼羞成怒。

刘柱知道自己有些失常,毕竟在所有人眼里自己都是陌生人。

“我是毛小二的老乡,在隔壁工地做安全员。毛小二生前老是说您的好,看到您,我一时忍不住想起了小二,就失态了!”刘柱解释着自己的反常行为。

“生前?小二还没死呢!再说,他不可能说我的好。他恨我还差不多。”老丁头愤怒中带着忧伤。

“我说错了说错了。”刘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这时候希望对于人们是有多么重要,将希望浇灭是不可原谅的。

“小二要是真念我的好,听我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事儿了。”老丁头不那么激动了,但依旧忧伤。

“真的,真的,小二念您的好。他肯定知道自己错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当面向你道歉了!”刘柱很激动,语气很诚恳。

“你是小二的老乡?”老丁头问。

“是的!”刘柱回答。

“那你帮我一个帮吧!”老丁头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并继续说到:“这是五百元钱,是我对小二五次违章的罚款。本来想等过年的时候再还给他,现在小二已经这样了,不管他能不能闯过这一关,都需要钱,你帮我转给他们家属吧!”

“家属就在这,您为什么不亲自转交?”刘柱不解。

“这就是干安全的尴尬,人都这样了,我还去人家面前说这是小二违章的罚款,让家人怎么想?伤口撒盐?”老丁头顿了顿,继续说“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干安全的就知道罚款,不能救人?还是你帮我转交吧,别说罚款的事。”

刘柱很感动,过去因为罚款的事儿,确实恨死老丁头了,觉得他是剥削农民工血汗钱,谁知他这么善良。

刘柱拿着五百块钱回到了现在工作的工地,这时,已经是13时了。距离任务最后期限还有8个小时。


刘柱准备做最后一搏。

他趁会议室没人,用会议室的传真电话打了12350安全生产举报电话,对项目上的隐患进行了逐条举报,并说,如果安监部门今天不来检查,工地就会发生事故。同样的举报内容,他也同时打给了住建委。用这个电话最大好处是,它一直处于自动传真状态,一般不会有人接。不会因为这个举报给项目上的其他人带来什么麻烦。

放下电话,他跑到门口的小饭店订了一桌子饭,定下唯一的小包间,点了10几个便宜菜,才不到200块钱,还剩下三百块用来买酒。他身上只有老丁头给他的500块钱。他告诉老板,晚上六点半过来吃饭。

工人们刚刚上工,两辆安监局的执法车就驶进了项目部。车上下来六七个执法人员,还有两个没穿执法服装的,听安监局的人介绍说是请来的专家。看来举报电话管用了,安监局很重视,来的人多不说,还特意带了专家。刘柱作为安全科人员,接待安监部门的检查,是他本职工作之一。项目部经理和书记及好几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出来了。迎检工作的第一条金规就是人多捧场。

安监局的人很务实,拒绝了进会议室听听汇报,喝口水这样的客套,也没有说接到举报,就说例行执法检查。而且在现场就进行分组,每个组有哪些人组成,查什么点位,项目部由谁来对接陪同检查,分分钟就搞定了。

刘柱以新来的,现场情况不熟悉为由,被李科长安排配合在办公室检查安全制度和相关档案的那一组,书记也在这一组。刘柱不情愿,可又没办法。

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档案盒子,执法人员认真的翻看着,不时的问个问题,或者要求项目部找一些补充资料。执法人员对刘柱是新来的这件事比较感兴趣,拉家常式的问刘柱是否接受过安全培训?培训了多少时间?因为书记在,刘柱不能说实话实说,只能回答自己接受了三天的培训。执法人员要求看看培训记录,最近入职的只有刘柱一个人,很好找,他的培训教育卡和考试试卷都在最上面。执法人员认真的查看着这些档案记录,把目光移向书记,赞许到:项目部安全培训落实的真好,每个上岗的人都进行了岗前培训,培训学时还都能达到要求,记录档案整理的也好。书记赶紧接话:都是各部门指导的好,你们多来检查,每检查一次,我们都提高一次。

刘柱站在一旁,想哭。

一个小时后,现场检查的几个组陆续回来了,分别通报了检查情况。除了刘柱这两天发现的,还有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刘柱听不太懂,听通报的口气,隐患就是多,但似乎没那么严重。果不其然,最后是下发了隐患整改通知书,要求三天整改隐患。

三天?三个小时我都等不了啊!刘柱很抓狂。刚送走安监局的,住建委的车又开进来。相比安监局,项目部和住建委的人更熟悉一些,下来的两个人是总站包片儿的,经常来检查。

哥俩儿一边下车一边不带好气的问:怎么搞的,怎么还让人举报了?这不是找事儿吗!

听他们这么一问,项目部所有人才弄明白,安监局为啥兴师动众的来折腾一趟。当然,刘柱早就知道了。

住建委的两位同志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刘柱也没心思陪他们检查了,那么多领导在,也轮不到他。他按照自己这两天记下的名单,跑到工地上找人去了,一个一个的找。


刘柱手掌仍旧没有红晕。

夕阳又至,刘柱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过去在工地上干活,总觉得时间慢,总是盼着太阳早点下山,混过一天,就拿到一天的工钱。可今天的太阳下山都有点让他猝不及防。这也许是他能够看到的最后一个日落,当然,如果任务完成,也将是他人生中最绚烂的一次夕阳。

门口的小饭店今天特别热闹,局促的小包间里坐的满满当当,好几个人还带着安全帽,应该是下了工地就过来了。这些人都是刘柱请来的,也是刘柱本子上记录的较为“危险”的人,习惯性违章的,暴脾气的,急性子,马大哈……反正在刘柱眼里容易出事故的,都被他请来吃饭了。这些人连吃带喝的,怎么也得10点以后才能回工地,如果那个人在他请的范围内,就不可能在工地出事故,他就算把他救下了。刘柱把五百块钱都压在了饭店老板那,叮嘱老板,让工友们今天喝的尽兴点儿,钱不要剩,就这么多钱,都变成酒菜。

刘柱没有吃饭,因为他没有时间。回到项目部,会议室灯火通明,据说项目部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住建委的人一走就开始开,一直到现在都没散,主要研究落实隐患整改的事儿。两个部门来检查,如果隐患整改不利,不但可能会被处罚,还会带来很多麻烦。所以,项目部高度重视。刘柱没必要参加这个会了,讨论问题对于刘柱来讲完全没有必要,对于那个即将出事故的人,更是完全没有必要。

刘柱不能无端消失,必须要合情合理的离开,这样才不会给人间留下麻烦。他回到办公室,写了一封辞职信。辞职的原因就是书记指责他的那些事儿,这是众所周知的,也是最好的理由。

时钟指向八点了,刘柱准备利用这最后一小时出去转转,尽最后一点努力,尽管可能也没什么必要了。

正要起身,听到了敲门声。老丁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安全帽。临别时刻,能够再见到老丁头,让刘柱喜出望外。老丁头没有坐,面带微笑的说:你中午把安全帽落在我那了,白天怕你忙,晚上赶紧给你送过来,咱们干安全的,自己的安全可不能丢了!说着,把安全帽放在桌子上,回身走了。

刘柱想留下老丁头说说话,但他想,自己是隔世之人,就别给这么好的人带来晦气了。

老丁头正要走出项目部大门,借着月色,看见大门西侧有个大坑,看样子是刚挖的,坑还挺深,黑乎乎的。大坑周边什么都没有,要是不注意,非得有人掉下去。出于职业敏感性,他觉得这个事得解决,于是拿出手机要给刘柱打电话,可他根本就没存刘柱的电话。想回去再找一趟刘柱,一想,也就是一面之缘,爱管闲事肯定讨人嫌。算了,还是自己来吧。

老丁头在大坑周边拾捡起一些废旧的钢筋、钢管、木杆,铁板、铁丝网……因为是新挖的土坑,坑槽周边有不少浮土,把这些钢筋铁管的插进去并不难,再用脚踩实,就像栽树一样。半个多小时,简易的护栏就完成了。


出门的时候,门卫老张夸赞老丁头到哪都离不开本职工作,真敬业啊!

老丁头问:你不是白班吗?怎么不下班?

老张说:“夜班的老王家里有事儿,晚一会儿来,估计快了。”

老丁头应允了一声,回去了。

不大一会儿,老王急匆匆的来了,老张打了个招呼,没说什么,也急匆匆的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九点多一点的样子,刘柱出门。老王本来还要寒暄几句,但看刘柱脸色不好,没多问。

十点多的时候,小饭店那帮人醉醺醺的回来了,都喝的有点儿高,一路上念叨刘柱是好人,查违章是为了咱们好,保护咱安全不说,还请咱喝酒,好人!

老王头不得不爬起来给这些人开门,搅了好梦自然心中不快,嘴里骂骂咧咧的让他们赶紧走。关上门,老王刚好想去解手。他总是嫌厕所太远,一直以来,他总是在大门西侧的垃圾堆边上解决。反正是晚上,也没人看见。这次,还是照例奔着原来的垃圾堆去了,因为路太熟了,他迷迷糊糊的,眼睛似睁非睁的就晃悠过去了。

咣的一声,老王的头正撞在一根钢管上,钢管上还有个铁疙瘩,给他打脑袋撞了一个大包。老王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一看,垃圾堆没了,周边多了一排破烂钢管、铁栅栏啥的。老王坡口大骂:这是哪个孙子干的?害得老子把脑袋都撞破了。一边骂一边在栏杆边上解了手,然后憋了一肚子火回去睡觉了。


十一
刘柱等到九点,手掌还是没有接到任何信号,他知道失败了。

时间已经到了,他必须要回去了。写好的辞职信放在了李科长的办公桌上。

走出大门的时候,看见老王值班,本来想说几句道别的话,想想也没什么交情,也没啥说的,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还要赶上地铁,和来的时候一样,在地铁穿过隧道的时候,穿出列车,回到阎王殿。地铁里的人还是那样多,一个人突然消失,仍旧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离开的时候,刘柱没有太多的留恋和不舍。32个小时,让他尝到了生活的另一种不易。除了架子工的辛苦,还有安全员的不易,至少他理解了老丁头。唯一的遗憾,他没有成功救出那个人,不是因为没有救赎自己而懊恼,而是又一个家庭要支离破碎,又一场人间悲剧要上演,他为他人而悲。

医院里,抢救室的大夫大汗淋漓,宣布抢救失败。


十二
阎王老爷坐在堂上,望着毛小二。

“你失败了!”阎王老爷开口了。

毛小二低下了头:“我尽力了。”

“嗯,你虽然失败了,但那个人仍然得救了。”阎王老爷继续说。

毛小二猛地抬起头,询问的目光投向阎王老爷。而且,堂上确实没有其他人。他急切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阎王老爷面带笑容,给他还原了整个事情。

这个要出事故的人是门卫老王。大门西侧的垃圾堆是他每天晚上解手的地方。住建委来检查时,没怎么说安全隐患的事儿,却看见了这个垃圾堆,因为过几天要验收文明工地,有这么个垃圾堆肯定不行。他们要项目部务必当天清理。项目经理当时就安排人挖运垃圾,因为这里原来就是一个坑,垃圾清走后,留下大约有4米多深的一个土坑。铲车司机挖完了就去门口饭店吃饭去了,他是刘柱要请的人之一。把坑留在那,和谁也没报告。门卫老张看见了这一切,但因为老王家里有事,来的晚,天都黑了,交接班的时候急匆匆的就没说这件事。老王当晚起夜去解手,应该摔死在坑里。

但是,老丁头过来给你送安全帽,回去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坑,做了一个简易的护栏,救了老王。

就是这样。

“又是老丁头救的人!”毛小二自言自语。

“你回到人间这32小时里,做了很多事,都是善事,算是积了功德。你虽然回不去了,但我可以允许你把未尽的30年阳寿分配给你的亲人。”阎王老爷开恩了。

“你好好想想,要如何分配这30年阳寿。这可是天大的恩赐”黑白无常在旁边帮衬。

“给我的父母、妻子和孩子各5年。”毛小二说。

“剩下的10年呢?”阎王老爷追问。

“给老丁头吧,他多活几年,还能多救些人。”毛小二很坚定。

“你不后悔?”

“不后悔。”

阎王爷把门卫老王的编制给了毛小二,让他尽早进入轮回。


十三
听说,人间依然很闹腾。

门卫老王因为头被碰破了,到处找人要赔偿;

被刘柱捆在钢筋上那个架子工知道刘柱走了,当晚就请工友们喝酒庆祝去了;

书记看到刘柱的辞职信很恼火,因为有损他一贯平易近人的名声;

李科长还是不停的申请增加人,但项目经理再也没有答应;

安监局本来要处罚项目部,因为是重点项目,据说没罚动;

毛小二原来项目部的经理被控制起来接受调查;

老丁头不知道会不会被追责,但不管怎样,他都将退休了,再也不会是一个安全员了。


the end
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把这个故事搬上舞台或是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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